陳師傅站著沒動,是何銳平先動的手,他撲上去就是一拳,直擊陳師傅的麵部。
陳師傅輕輕一閃,就閃開了,趁勢搶上前去,雙臂抱住何銳平的腰,再一掄,何銳平的整個身體就到了他的肩頭,然後又一摔,何銳平就掉在了地上,摔了個五體投地。
趙小禹看得心花怒放,叫了一聲好。
何銳平的那幾個小弟都驚呆了。
陳師傅並沒有像何銳平平時打架那樣,動不動就把對手按在地上狂揍,他摔倒何銳平就住了手。
何銳平掙紮著站起來,這回改用腳,一腳踹向陳師傅的小腹。
陳師傅一側身,躲開了何銳平的腳,同時伸出一隻手兜起何銳平的腿,整個身體撞過去,何銳平又摔了個四腳朝天。
宋玉柱叫道:“弟兄們,一起上啊!”
當先衝了過去。
陳師傅提起一腳,直直地蹬了出去,正中宋玉柱的小腹,宋玉柱慘叫一聲,躺倒在地上打滾。
剩下四個小弟一齊撲向陳師傅,陳師傅幾個動作就把他們全撂倒了。
趙小禹激動得手舞足蹈,直呼過癮。
那幾個人掙紮起來又要上,何銳平忽然叫道:“彆動!”
眾人便不動了。
宋玉柱叫道:“老大——”
“彆他媽的說話!”何銳平喝道,豎起一隻手,他的神情有點怪異,耳朵支棱起來,似乎在傾聽著什麼,“你們聽到了嗎?這是什麼聲音?”
趙小禹仔細一聽,嘩啦啦的,是流水聲,很清脆,很急促,很響亮,在寂靜的夜裡蕩著回音。
他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月光下,隻見黃渠邊上一片水光,翻騰著白浪,迅猛地撞向校牆,然後四散開來。
“黃渠決堤了!”趙小禹叫道。
這時大家也都看到了,一個個驚慌失措。
陳師傅說:“小禹,你快回校園通知學生們,讓他們趕緊撤離!其他人,跟我走!彆慌,黃渠邊上有樹,口子不會太大的!”
趙小禹一時六神無主。
陳師傅喊道:“發什麼愣啊,快去!”
趙小禹這才反應過來,轉身朝校牆跑去。
跑到校牆下,水已經漫了過來,順著牆根急速流動。
校牆外的一些院子已經進了水,但那些房子卻黑燈瞎火的,顯然屋裡的人們正在熟睡中,沒聽到水聲。
趙小禹雙手作喇叭狀,罩在嘴邊,扯開嗓子大喊:“黃渠決堤啦,黃渠決堤啦……”
又挨家挨戶踢打大門。
他跑到高美娥家的院子前,邊踢大門邊大喊:“高老師,王校長,快起來,出大事啦……”
此時的水已有一尺多深,趙小禹見高美娥家的正屋亮起了燈,又望見陳師傅和何銳平他們已經到了黃渠的決口處,便沒再耽擱,麵向校牆,身體往下蹲了蹲,用儘全力向上一跳,雙手攀住牆頭邊緣,雙腳蹬住磚縫,蹭蹭幾下便爬上了牆頭,跳進了校園裡。
他一口氣跑到辦公室門前的鈴架跟前,摸到鈴錘,然而他卻停頓了那麼一刻。
河蒲中學的鈴不是一口鐘,而是在一個木架上吊了一個推土機的鏈輪,木架上麵放著一根鐵棍充當鈴錘。
這是趙小禹第二次打鈴,第一次是在建設小學誤打了集合鈴,把正在上課的學生忽悠了出來,惹得許清涯挨了老師的批評,還被罰抄寫了二十遍拚音。
現在,他要以一個正當的理由打鈴,那串悅耳動聽的聲音將由他親手奏響。
他緊緊地握著冰冷的鈴錘,高舉著,即使在這危急萬分的時刻,也沒人能阻止他在內心裡舉行了一場簡短而莊嚴的儀式。
他聳聳喉嚨,咽口口水,嘴裡默念著“三上兩下一預備,集合鈴打到跑斷腿”,高舉的鈴錘終於落下。
叮叮叮叮叮——
清脆的鈴聲在夜空中回蕩著,像立體音效,充滿了校園的每個角落。
他一邊打鈴一邊大喊:“黃渠決堤啦,黃渠決堤啦,黃渠決堤啦……”
為了增加緊張氣氛,他改變了台詞:“著火啦,地震啦,原子彈爆炸啦,彗星撞地球啦……”
鄔友為辦公室的門首先打開,他探出頭來,打著手電照在趙小禹的臉上。
趙小禹停止了打鈴,叫道:“鄔老師,黃渠決堤了,快讓大家撤,校牆外全是水,馬上就要從校園裡流進來了……”
這時東牆外的水聲更大了,驚濤駭浪似的,顯然決口又衝大了。
鄔友為沒細問,頭縮了回去,片刻後穿著衣服跑了出來。
他先打著手電跑到校門口看了看,返回來說:“水已經進來了,繼續打鈴,不要停!”
然後從門洞跑向宿舍區。
趙小禹提起鈴錘接著打鈴,手臂都震麻了。
學生們陸續從門洞跑了過來,一個個像無頭蒼蠅,不知該怎麼辦,混混吵吵,亂作一團。
住校的幾個老師也都起來了,總務室的張老師在大聲命令著學生:“不要亂,不要亂,注意聽著,出了校門,趟著水往北走,不要改變方向,水深點也沒關係,沒危險,到操場北麵的土坡上集合!不要在校園跟前逗留,這一帶地勢最低,各宿舍的舍長把自己宿舍的人看住,不要慌……”
這時王校長和高美娥也匆匆趕了過來,王校長組織學生撤離,高美娥跑到趙小禹跟前:“你累了,我來打!”
“不用,”趙小禹把鈴錘換了隻手,“高老師,你趕快走吧!”
高美娥伸手擦了擦趙小禹臉上的汗水,轉身跑進了門洞。
趙小禹是和幾個老師最後離開校園的。
他們挨住檢查了宿舍,檢查了教室,甚至連廁所也檢查了,確保沒遺留下一個人。
他們離開校園的時候,校園裡的水已經沒過膝蓋了。
出了校園,水就更深了,基本齊腰了,而且水流更急,畢竟在校園裡,還有校牆擋著。
他們艱難地涉水前行。
鄔友為忽然變得像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走一路念叨了一路,一驚一乍。
“沒留下人吧,應該沒,啊呀,還有幾個地方沒去看,南麵的小樹林,食堂後麵的垃圾池,水房後麵的旮旯……”
張老師哭笑不得:“半夜三更,都在宿舍裡睡覺呢,跑到那些地方乾嘛?再說鈴敲了那麼長時間,天王老子也聽見了。”
他們正走著,前麵有個人朝這邊走過來,雖然也是趟著水,卻走得極快,步伐穩健。
鄔友為用手電照在那人的臉上,狐疑地問:“這是誰?”
趙小禹說:“以前給我家裝修房子的陳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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