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小禹騎著摩托車把陳慧送到前進四隊,他沒有進村,在村口就讓她下了車。
陳慧問:“九哥,是不是昨晚我爸和我二哥讓你不高興了?”
趙小禹沒說話,摩托車在原地繞了個大圈,調頭走了。
他沒有即刻回家,而是去了縣裡。
在街上溜達了幾圈,鑽進錄像廳看了一個武打片,之後去了葉春梅開的“建國綜合門市部”。
葉春梅很高興,但看出趙小禹有心事,詢問了半天,趙小禹總是不說。
葉春梅的孩子已經3歲了,是個男孩,名字叫李佳銘,說話有點禿舌,叫趙小禹“夫夫”(叔叔)。
葉春梅的丈夫李建國去市場買了一條鯉魚,和二斤豬骨頭,準備招待趙小禹,但飯還沒做熟,趙小禹忽然起身,說了聲“我走了”,就急風愣怔地出了門市部,騎上摩托車呼嘯而去。
他原本想和葉春梅說說心事,但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飯香味飄出來時,他忽然想家了,莊稼還沒收完,他必須早點回去,他已經浪費了半天時間了。
一路疾馳,回到家,家裡也正好開飯了,孫桂香卻坐在門前的水泥台階上哭著。
胡芳芳蹲在旁邊給她拍著背,嘴裡說著“阿姨不氣”。
金海端著碗站在西廂房門口,眼睛忽眨忽眨地望著媽媽。
一隻碗摔碎在當院,四周散落著飯菜。
趙天堯佝僂著身體站在孫桂香麵前安慰著她。
“他癱下這麼久,心情不好,你就多諒解諒解他吧。”
“誰心情好了?”孫桂香轉頭望著胡明樂的房間大聲說,“他一口飯也不吃,我就問他一句‘是不是飯不可口’,他就衝我發脾氣,說我嫌棄他,讓我喂他敵敵畏,還把碗摔了。我伺候你們一家老小,就伺候出這樣的結果嗎?”
趙小禹立刻明白了胡明樂的用意,這就是他所謂的“我會讓她不再對我好的”,走到孫桂香麵前:“媽,以後照顧胡叔的營生就交給我吧,你彆管了。”
“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孫桂香氣不打一處來,“你一個禮拜回一次家,我能靠得上你嗎?他一個禮拜隻吃一頓飯嗎?”
趙小禹拍拍自己的腦門兒,意識到自己還是把問題想得簡單了。
日子繼續。
胡明樂仍在一意孤行地冷淡著孫桂香,孫桂香伺候他也就不那麼上心了,大不了每天早晨去一趟,把尿盆倒了,打掃一遍家,不說一句話就走了。
送飯的時候,把碗扔在床頭櫃上就走,你愛吃不吃。
用她自己的話講就是:“我就當喂著一頭豬。”
隻是每到周末,趙小禹回了家,孫桂香就讓他給胡明樂泡泡腳,擦洗一下身子。
如果說孫桂香是在喂豬,那麼趙小禹就是在褪豬。
他把胡明樂骨碌到床邊,在床單上鋪一塊人造革油皮,再把胡明樂骨碌到油布上,脫得一絲不掛,舀一瓢溫水澆在身上,騎上去就呼哧呼哧地搓了起來。
那時陳慧剛學會織毛衣,趙小禹就把她領回家來,讓她教胡明樂織毛衣。
胡明樂倒也學得一絲不苟,技術越來越好,從一條發帶織起,逐漸能織圍巾,手套,帽子,後來就能織出完整的毛衣了。
他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樂趣,找到了存在的價值,每天從早織到晚,還不時地催促趙小禹買毛線,請更好的師傅來,他要學習更多的針法。
孫桂香本來也會織毛衣,但胡明樂不歡迎她,她也不想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趙小禹請不到更好的師傅,就讓陳慧學習更多的針法,陳慧每每苦著臉說:“九哥,我就是織著玩玩,你還真把我當師傅了嗎?”
趙小禹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妹子,你最聰明了,一學就會,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到了年底,胡明樂給家裡的每個人都織了一件漂亮的毛衣,若乾圍巾、手套、帽子等,倒是省了孫桂香不少事。
不過那是年底的事,現在還沒到年底。
農忙假過後,一年一度的秋季物資交流大會如期舉行,農民們從四麵八方湧來。
河蒲公社那條原本冷清的砂石街道,一下子變得熱鬨起來,放眼全是人。
街道兩側搭起了形形色色的帆布帳篷,賣各種吃食,還有一些娛樂項目,諸如打氣球、套圈等。
遠一點的窪地裡也搭起了帳篷,有耍馬戲雜技的,有玩飛車的,有表演歌舞的,大音箱裡傳出一陣一陣迪斯科音樂和操著普通話的吆喝聲,歡呼聲。
交流會為期一周,天天像過節,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學,學生們就基本在交流會場上遊蕩著。
為了維持秩序,慕湖鎮的兩名警察也來了。
這天中午,河蒲中學的老師鄔友為正在逛交流會,聽到一個女人大喊:“抓小偷啊!”
他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小混混正在搶奪著一名婦女手裡的錢包。
河蒲中學第一高手鄔友為當即大怒,飛奔過去,一個飛腳,將小混混踹翻在地。
然而下一刻,從人群出閃出五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撲向鄔友為,他們是小混混的同夥,平時各自為戰,一旦出現險情,他們就一起上,給多管閒事者一個教訓。
他們把鄔友為打倒了,六個人十二隻腳雨點一樣地踹在他身上。
他們邊踹邊操著外地口音罵道:“讓你多管閒事,讓你多管閒事!”
當時,趙小禹、何銳平和宋玉柱三人也正在逛交流會,聽到叫喊聲,抱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心態趕到現場,他們就看到了鄔友為正在挨打的悲慘場麵。
然後就爆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群毆。
據說鄔友為當時看見來了援兵,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左手少林,右手太極。
何銳平左腿連環,右腿掃堂。
宋玉柱手腳並用,肘膝齊施。
趙小禹最會省事,他不知從哪裡撿來一根木棒,遊走在圈外,看著那裡有空隙,就照著敵人的腦袋來一下……
以上是何銳平給同學們講述的情況,至於實際情況是怎樣的,沒人知道。
總之的意思是,他們先是四打六,正打得難解難分,慕湖派出所的兩名警察聞訊趕來,就成了六打六。
後來圍觀群眾也參與了進來,就成了無數打六。
六名小偷儘數落網。
那場架打的後果是,鄔友為多處骨折,住了半個多月的院,其後被授予“見義勇為”光榮稱號。
趙小禹、何銳平和宋玉柱本也應該被授予“見義勇為”的光榮稱號,但官方輿論不提倡學生打架,就讓校方內部給予表揚。
於是,三人就成了校園裡的英雄,一時傳為美談。
幾天後,趙小禹的桌洞裡先後出現了三封情書,都不是本年級的,初一的一封,初三的兩封。
趙小禹把情書拿給陳慧看,陳慧說,其中初三的一個是她以前的同學,就是暗戀趙小禹的那個女生。
其後她給趙小禹指認了那名女生,五大三粗,滿臉麻子,趙小禹氣得把三封情書都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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