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掃院(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083 字 6天前

農忙假結束,趙小禹返回校園,他還是不和金海說話,還是不吃他的糖烙餅,但他走在路上時,總是忍不住要回頭看看,假如看到金海,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畢竟住在孫桂香家的那段日子,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況且,那裡還有一個名叫趙小蛇的小女孩,她的身體裡流淌著趙家人的血液。

儘管村長秦富倉再三囑咐村民不要亂傳趙大順的事,但呂鄉長還是聽說了,大發雷霆,把秦富倉叫到公社狠批了一頓,說他從那麼寬的河麵上架線純粹是胡鬨,如果電線斷了,掉進河裡,後果不堪設想。

秦富倉解釋,從烏加河對岸取電距離最短,最省錢。

最後鄉裡又給村裡追加了撥款,雇了專業的施工隊,更改了輸電線路,隻用了幾天工夫,由縣發電廠發出來的電就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了新建隊。

家家戶戶亮起了新時代的電燈,有錢人家甚至買回了錄音機、電視機,年輕的男女扭著屁股哼起了流行歌曲;村頭路口,老年人聚在那裡高談闊論著電視劇的情節;人們學會了不少禮貌用語,比如謝謝,不客氣,對不起,沒關係等,仿佛一夜之間,這個落後的小村子就跟上了時代的步伐。

趙家和孫家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係,趙家爺孫倆還是不和孫桂香母子倆說話,但孫桂香卻經常出現在趙家。

她默默地來,默默地走,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隔幾天端來一缽子肉,給爺孫倆改善一下夥食。

冬天殺了豬,她趕上馬車把豬肉拉到趙家,留著一部分現吃,剩下的醃進缸裡。

她每次來都抱著女兒,進了門把女兒往炕上一放,就去忙亂了。

趙天堯總是趁她忙亂的時候,鬼鬼祟祟地看看孫女,逗逗她,這時候他的臉上就會露出一絲難得笑容。

自從趙大順死後,趙天堯就幾乎沒笑過,連話也很少說,有點老年癡呆的症狀,仿佛對一切事都失去了興趣。

有時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遲遲不回應,等到人家走得很遠了,他才反應過來。

他的腿受了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所以他不再雲遊四方了,經常搬隻凳子坐在門前曬太陽,眼睛死死地盯著遠處渠壩下的紅柳林——趙大順就葬在那裡。

孫桂香的變化也很大,曾經那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寡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與世隔絕;走在路上時,也總是低著頭,步履匆匆。

自從嫁給趙大順後,她熱衷於打扮了,穿得乾乾淨淨,梳洗得整整齊齊,挺胸抬頭,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光彩,見了人總是滿臉笑容地打招呼。

趙大順曾經向趙天堯炫耀:“桂香說,她找到了愛情。”

自從趙大順死後,孫桂香就不怎麼打扮了,頭發常常是亂亂的,臉上也沒有了光彩,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也老了許多,臉上起了不少褶皺。

臨近年底,孫桂香像去年一樣準備了各種吃食,給趙家拿來了不少,趙天堯對她的態度是,接受她的物品和人力,不接受她的人。

或者無所謂接受不接受,隻是生命對災難的妥協。

1990年的春節,對新建隊的人來說,是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春節,因為有了電,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帶給他們的不僅是光明,還有聲音,隊裡的大喇叭一早就唱了起來,全是喜慶的歌曲,隊長還說了幾句文縐縐的吉祥話。

趙小禹想起去年過年時的情景,那時雖然沒有電,但是充滿了歡樂和希望,電把隊裡的人帶入一個異彩紛呈的新世界,卻帶走了趙小禹最親的人。

趙家今年沒買炮,他家根本就沒辦年貨,連對聯也沒貼。

辦年貨要到公社,趙天堯腿腳不方便,趙小禹還不能騎那輛二八大自行車。

他會騎,但因為個頭太低,騎不到座位上去,隻能從橫梁和斜梁的三角空檔中把腿腳伸進去蹬,這樣騎太累人,騎不了多遠,還容易摔跤。

一早,趙天堯領著趙小禹去南麵的紅柳林裡給趙大順上了墳,回來後,趙天堯就爬上炕睡去了,這段時間,他白天的覺特彆多,晚上倒睡得很遲,有時甚至整晚上坐在院子裡抽煙。

趙小禹拿起掃帚開始掃院。

他家沒有院牆,也就沒有院子,所以從來不掃院,趙小禹不知今天為什麼忽然想要掃院,從門口掃起,麵積逐漸擴大,他的身上和臉上落滿了塵土。

他想起爸爸曾經說過一句話,除了屋裡,外麵的所有地方都是院子,要多大有多大。

他要掃到紅柳林去,把爸爸掃進院子裡來,把整個世界都掃成他家的院子。

趙小禹走出很遠,他的身後是一堆一堆的垃圾,點著了火,燒得不旺,騰起一股股藍煙。

“趙小禹——”忽然一個聲音在叫他,是個稚嫩的女聲。

趙小禹茫然四顧,沒發現有人叫他,可能是出現了幻聽,便接著掃。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字正腔圓,每個字都特彆用力,元氣滿滿,還帶著拐彎,像唱歌。

“趙——小——禹——”

趙小禹這次辨清了方向,遠遠地望見他家屋門口站在一個女孩,近午的陽光照得她的臉一片燦爛,是許清涯,趙小禹扛起掃帚走了過去。

隔著很遠,許清涯就喊道:“你掃那麼遠的地方乾嘛?你要把整個地球都掃乾淨嗎?”

她穿著一件亮黃色底紫紅色線條的碎方格上衣,一條黑褲子,兩條筆直的“火車道”從腰間通到鞋麵;頭發沒紮成辮子,隨便披著,紮過辮子的頭發有點卷曲。

她雙手端著一個很大的搪瓷盤子,盤子裡放著一條一尺多長的燉熟的魚,上麵撒了一些綠色的蔥花,沒有熱氣,已經冷了;左手的手腕上掛著一個白布袋子,突出一些尖角的東西。

“快幫我端著,我端不動了!”她笑著說。

趙小禹狐疑地從她手中接過盤子,許清涯把手腕上的白布袋解下來,撐開口,遞在趙小禹麵前:“還有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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