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可有氣概
從未有一刻,匡誌遠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地自容,尤其還是當著祖師的麵。
自從遇上沈探花之後,匡誌遠就覺得自己一路都不順,先是丟了乾城秘境,接著是幾個月找不到秘境門戶,現在又在幾個小輩麵前成了笑柄,這沈探花莫非就是自己的克星?
一群小輩沒多說一個字,但匡誌遠隻感覺所有的目光都在嘲笑自己,幾乎讓自己抬不起頭來。
還能說什麼?再說弄不好又來一次,自取其辱,還是留給祖師來處理吧!
“有點意思!”白前輩看著安正靈成功渡劫,目光卻一直在沈鳳書的身上,此刻也是禁不住出聲。
他可是看出來了,安正靈似乎有意擴大天劫的範圍和威力,為的就是給沈鳳書多帶來一點天劫洗禮,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想到就問,白前輩可沒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之說,直接問了出來。
“天劫對晚輩有一些好處。”沈鳳書依舊還是坦誠的回答道:“晚輩資質不佳,也就隻能想辦法走一些歪門邪道了。”
“煌煌天劫都能算歪門邪道的話,那還有什麼正道可言?”白前輩卻是不在乎沈鳳書用什麼方法修行,他隻是對沈鳳書這種修行方式感興趣。
知道沈鳳書修行資質差,可白前輩更在乎的是沈鳳書這種明知道前麵沒有希望,卻依舊還在想方設法的尋找出路的態度,這可比他見過的太多的天才還要更讓白前輩欣賞。“既然你開口了,我也不為己甚。”白前輩稍稍琢磨了一下,出口要求道:“你幫我指條道,不管行不行,我都會收這個關門弟子。”
指條道?指什麼道?
小夥伴們都在疑惑,匡誌遠也同樣在疑惑,祖師這樣的人,還需要一個金丹小輩來指出路嗎?
還是那句話,沈探花何德何能?他也配?
“前輩還請明示。”沈鳳書卻是絲毫沒有什麼為難,隻是衝著白前輩問道:“指什麼樣的道?”
“老夫最近修行沒有了方向。”白前輩哪怕麵對這麼多小輩,也不隱瞞自己的短板,十分坦然的說道:“上次你讀史歸納的首倡必遣學問,或許更適合你這位安師兄,卻不適合老夫。”
匡誌遠直接就瞪大了雙眼,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看向了沈鳳書。白祖師數年前忽然提出一個“首倡必遣,殿興有福”的說法,完美的詮釋了這數萬年來王朝更迭的規律,也給無數的開國之君找到了奪權得國的正當性,人人都以為是白祖師這些年研究的道理,可白祖師卻說這是彆人的學問。
之前白祖師一直說知道了真相會讓書院許多人受到打擊,弄不好會一蹶不振,所以暫時沒說是誰的學問,匡誌遠還覺得祖師厚點小題大做,現在祖師明確說了是沈探花的學問,怎不讓匡誌遠目瞪口呆?
一直以來他看不起的金丹小輩,一指頭就能撚死的小人物,在學術上分明是他都需要仰望攀援的高峰啊!
眼前祖師還要讓沈探花給指一條修行的明路方向,這般的人物,他匡誌遠又哪來的底氣在沈探花麵前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麵孔?
匡誌遠也是至誠大儒準聖巔峰,自然有至誠大儒的修養,當意識到自己的心態不對的時候,馬上改變了態度。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又不是什麼無法接受的事情,真的要是冥頑不靈死不悔改,那才是入了魔。
短短的瞬間,匡誌遠的心態轉變立刻表現在了外在的氣息中,白前輩很滿意的瞥了一眼這位曾徒孫,心中暗暗點頭。心性雖然之前有點飄,但還算是有救。
“前輩可有開宗立派的氣概?”沈鳳書仿佛沒看到匡誌遠的改變,隻是很認真的擺出一副探討的架勢,衝著白前輩問道。
“開宗立派?”白前輩咀嚼了一下這個詞:“怎樣的開宗立派?”
沈探花說的,肯定不是隨便開個書院收幾個徒弟建立一個勢力的那種,而是在學術上另辟蹊徑創建開天辟地新學說的大無畏氣概吧?
白前輩眼中泛起了光芒,看著沈鳳書走到了畫案邊上,提起了生花筆。
所有人的目光都熱切的看向了稱心紙。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
轟!
匡誌遠腦海中仿佛響了個炸雷,直接將他炸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什麼都聽不到,甚至於連味覺嗅覺觸覺痛覺都失去了,腦海中隻有驚雷在狂響。
白前輩目光死死的盯著沈鳳書筆下的文字,此時此刻,那大巧若拙的楷書,妙入毫顛的氣韻,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隻有那幾句短短的話語,不斷在眼前縈繞,耳邊回想,心中思索。
安正靈更是整個都沉迷了進去,看著沈師弟的字,眼中再沒有其他,隻是癡癡地看著。
小夥伴們表現還好,可天空中轟隆隆的炸雷伴著幾乎要凝成實體的靈氣冰雹當頭砸下來,每挨上一下,簡直堪比修行十天,大家哪裡還管其他,眼前的好處先收了再說。
跟著沈鳳書,還怕以後沒有更適合自己的機會嗎?
足足兩個時辰,白前輩和匡誌遠安正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天空靈氣凝結的冰雹亂砸,卻是讓沈鳳書眾人結結實實的運動了一番,總算是天空異象消除,恢複了平靜。
“前輩!”沈鳳書適時的出聲,將白前輩三人從沉思中喚醒:“子曰,如何?”
什麼是子曰?就是書院萬世師表,所有人尊稱的那位“子”說過的話。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說的就是讓白前輩成為可以和萬世師表相提並論的那個人。
這個修行方向,夠不夠宏大?白前輩仿佛之前一直是屏著氣息一般,直到此刻,才長長的吐了口氣,整個人的精氣神一下子都泄了,目光還看著稱心紙,卻再沒有之前那種高人風範。
“你可真是出了個大難題啊!”白前輩有點自嘲,看似在埋怨沈鳳書,其實是在埋怨自己。
書院名教講究的就是天地君親師,講究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真的按照沈鳳書所說,自己開宗立派,自己成為另一個萬世師表,那豈不是要和他心中已經堅守了一輩子的“子”有所抵觸?
沈鳳書指的這條路是不是正路?絕對是!可問題是,能走嗎?
白前輩的一身修為,可都是寄托在這個天地君親師之上的,開山立派,豈不是要自己掘自己的根基?
“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沈鳳書其實自己也知道,指望一個虔誠的書院弟子取“子”而代之,那絕對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可還是忍不住,用《師說》當中的話鼓勵白前輩。
白前輩的雙眼中,又閃現出光芒,就在沈鳳書以為有戲的時候,白前輩忽的長歎一聲,苦笑起來。
“寫下來吧!”白前輩示意沈鳳書道,隻是口氣中卻是說不出的蕭索。
沈鳳書也沒拒絕,抬手將這段話也寫了下來。天地靈氣再次漫灌而下,將眾人再次浸泡在靈氣海之中。
“老夫可以視你為師,如你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師。”接受了靈氣灌頂,白前輩感覺好了點,再次長歎一聲道:“可讓老夫做《子曰》,老夫卻是力有未逮啊!”
難怪沈鳳書會一開始就問有沒有開宗立派的氣概,其實那個時候白前輩就該想到這是一條什麼路的,不該讓沈鳳書寫出來啊!
匡誌遠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沈鳳書造就的神跡一般的現場,心中早就沒有了以前的一切鄙夷氣憤之類的負麵情緒,隻覺得眼前的沈探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哪怕沈鳳書修為隻是區區金丹,可他卻隻有崇敬,再無其他。
“罷罷罷!”沈鳳書不再提,可白前輩卻是要臉之人,絕不會當著自己曾徒孫和沈鳳書一行的麵出爾反爾,當下衝著安正靈開口道:“你可願拜老夫為師?”
這一點上就能看出白前輩做人厚道,此等情形了還要先問一句安正靈是不是願意拜師,可比佛門之中那些“你與我佛有緣”強行剃度厚道多了。
“師父在上,徒兒安正靈有禮了!”安正靈怎麼可能拒絕?上前來拜倒在地,咣咣咣就是三個響頭,先造成既成事實再說。
且不說這是璿璣書院的太上長老,書院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光是沈鳳書為了讓白前輩收下他的這番努力,安正靈也不能辜負啊!
“起來吧!”白前輩情緒已經完全的恢複了過來,伸手輕輕將自己的關門弟子扶了起來。
扭頭看了看匡誌遠,白前輩覺得有些不忍,可禮法就是禮法,不能不尊,隻猶豫了一下,白前輩就吩咐道:“誌遠,過來見過你師叔祖!”
如果是在一天之前,匡誌遠絕不會忍受這等奇恥大辱,讓自己向一個資質駑鈍悟性平庸的小輩磕頭見禮?打死他都不會乾。
可現在,匡誌遠一句二話都沒有,走到安正靈麵前,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
“弟子匡誌遠,見過安師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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