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法師們一片寂靜，誰也說不出話來。
沈鳳書已經說了是個故事，但這個故事……怎麼說呢？每一個修行有成的法師都明白，不識字的愚人村婦基本上沒機會近距離清晰的聆聽法師教誨，但這些人很多，一個個虔誠之極，遠距離聽從某個法師教誨的時候，這種事情真未必不會發生。
是一個字都不能錯的念經重要，還是心中保持至誠禮佛之心重要？這是問題嗎？
可身為一個自從修行以來就循規蹈矩幾乎從未出過錯的法師，對於這個故事，感覺卻是說不出的彆扭。
經文重要嗎？當然重要！能出錯嗎？當然不能！這是之前他們的想法，也是那位不客氣的法師說出口之後眾法師們不說話的原因。
但故事裡的老婆婆，你能說她錯了嗎？錯在她不識字？還是錯在她三十年如一日的苦功？
換成他們是那個偶遇的僧人，會不會隻告訴老婆婆殘酷的事實，然後讓她三十年的修行毀於一旦，而不會回來糾正？
小沈探花真是個魔鬼，他隻是用一個輕飄飄的問題就攪的大家坐臥不寧，又用一個故事讓所有法師的心中都有了懷疑的種子，有了破綻。這哪是佛門居士，簡直就是魔頭啊！
“能說話的人難免出錯，不能說話的啞巴是不是也可以拜佛的同時心中誦經？”見大家都在沉默思索，沈鳳書看似很隨意的又提了一個問題。
啞巴說不了話，能心中誦經嗎？這還用問？
佛門講究眾生平等，啞巴也是眾生，當然可以心中誦經，這還有什麼可問的嗎？
但許多法師立刻開始琢磨起小沈探花問這句話的深意。念錯經文算是念經，可不能出聲，也算念經嗎？
心思敏捷的已經想到了更多的問題。啞巴大多數是因為失聰，聽不到聲音，所以根本不知道每一個字的讀音，就算是好學，最多也隻是能認識字，卻依舊不知道每個字正確應該怎麼讀。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麼失聰的啞巴就算是看到經文，每一個字都認識，可心中默誦的時候，不免也是有許多錯誤的，把吽字也默誦成牛也未可知，難道說他此刻心中誦讀的經文就不是經文嗎？
“阿彌陀佛！”還是覺明大師這個上次興福寺法會的主講領悟力最強，第一個開口：“禮佛重在心，而不在字。”
“恭喜大師！”沈鳳書一又是一句恭喜：“若大師有朝一日能做到教外彆穿，不立文字，成就果位之期也就不遠矣！”
地球上禪宗六祖慧能據說一開始就是不識文字，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禪宗第六代祖師。教外彆穿，不立文字也是禪宗的修行法門，也算是沈鳳書的一點小小的提示。當然，後麵還有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但有些話不用一次性說透，留著讓他們慢慢的悟也不錯。
如果覺明大師真的能把禪宗的修行之道推行起來，那該多有意思？或許還能在這個世界多一點故鄉的回憶。沈鳳書在恭喜指點的同時，心中也不乏一些惡趣味。
“教外彆穿，不立文字？”不光是覺明大師，一群法師都在琢磨沈鳳書的這八個字。
如果是普通的居士說出來，恐怕沒幾個法師會在意。但這幾個字卻是鼎鼎大名的小沈探花說出來的，尤其在他說這些之前，才剛剛平息了一場佛門紛爭，甚至引發了佛門聖景。
結合前麵的故事和問題，有不少法師忽然間有一種隱約看破前方迷障的頓悟。隻是，前方的路依舊還隻是隱隱綽綽的露出一點點遮遮掩掩的景色，讓人期待的同時又忍不住心向往之。
接下來沈鳳書就再沒有多說什麼，畢竟是地安寺的法會，他一個俗家居士，實在是不好做的太過分。這是最起碼的禮貌，不能喧賓奪主。
同樣的，沈鳳書也沒有如同上次一般，又留下什麼問題讓諸位法師們解答，這讓不少法師心目中，尤其是地安寺的東道主們安心了許多。
沈鳳書一行也因此受到了地安寺最高等級貴賓的招待，隆重而又熱情，比起一開始的待遇，結結實實的提升了許多。每一位僧俗見到沈鳳書，態度都是恭敬而和睦，相當完美。
倒是小夥伴們得以和沈鳳書一起，在最近的距離觀摩參與了這次的地安寺法會，尤其是一塵小和尚，受益良多。
一直到法會結束，地安寺的住持方丈連帶數十位包括覺明大師在內的高僧集體送行，將沈鳳書一行隆重送出去百裡之外，這才各自告辭。
相對於上一次興福寺法會之後沈鳳書立刻被幾個和尚追上逼問袈裟的下落，這一趟就完全沒有上次那麼的凶險。
一方麵，這次沈鳳書身邊除了小夥伴們之外，一個元嬰管家加上十幾個金丹侍女，隻要是聰明人，沒有誰會一頭撞上這麼個硬茬子。
另一方麵，沈鳳書這次並沒有再表現出來身上有什麼佛門異寶的樣子，唯一說拿得出手的，不過就是被數千名大德高僧加持過的一塵珠。
哪怕佛門的因果之氣和書院一般，也不怎麼講究等級高下，但佛門器物同樣講究氣息精純。數千人加持的一塵珠，看似每個人都是誠心誠意，但畢竟是數千人駁雜氣息的混合，或許對於凡人這是不可多得的珍貴佛寶，對於沈鳳書也沒什麼影響，可對於修行有成的佛門修士來說，連雞肋都算不上，根本不會看上眼的。
“沈大哥，不是說來地安寺法會這裡找人幫忙融合祖師舍利嗎？”等到一行人離開了地安寺至少數百裡之外，周遭也沒什麼外人了，一塵才很有些不解的衝沈鳳書問道。
這一趟一塵獲益良多，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夠完美，因為沈大哥並沒有把祖師舍利拿出來讓那麼多高僧們幫忙融合，哪怕沈大哥出儘了風頭，也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人多眼雜，還是不要拿祖師舍利這麼好的東西來誘惑人心。”沈鳳書很耐心的衝一塵解釋起來：“人心難測，哪怕是大德高僧也一樣。一塵，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一樣彼此不設防，也會分享好東西，以後在麵對其他人的時候，不要那麼容易被人打動。”
小和尚涉世未深，很容易把彆人想的很好，一旦天真起來，極容易為人所趁，沈鳳書也很擔心這一點，隨時的會給一塵灌輸防備彆人的思想。
“我懂！”一塵其實跟著沈鳳書也經曆了許多，戒也犯過，人也殺過，並不是真的單純到無知的那種，聽著沈鳳書如同教育小孩子的話，忍不住給了沈鳳書一個白眼，隨後又扔了一個大明咒到沈鳳書的身上。
唉，單純的孩子也長大了。
“那沈大哥的祖師舍利怎麼辦？”旁邊小蠻追問道。這可事關沈大哥的識海穩固，她可不願意拖太長的時間。
一塵剛剛問也是出於這個理由，聞言同樣也是點頭，期許的看著沈鳳書。
“我沒料到這次法會規模這麼大。”沈鳳書先把原因歸結到了自己身上，然後才說道：“一塵不是說已經掌握了方法嗎？我們自己一起融合。”
沈鳳書沒說現在一塵珠的效果已經十分的出類拔萃，這會讓一塵覺得自己這好幾年來的功課都白做的，一如那個被僧人提醒的老婆婆，所以一塵的好意沈鳳書一定會認真接受，絕不辜負。
一塵果然很開心，臉上露出一股躍躍欲試的表情。
來到瓊洲已經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沈鳳書醉靈氣的症狀已經隨著時間的遷移而慢慢好轉。而諸位法師再一次加持過的一塵珠更是讓沈鳳書的恢複速度大大的加快，等到法會完成的時候，沈鳳書已經完全可以自主修行了。
想要找個融合的地方很容易，以現在沈鳳書帶著加強一塵珠的氣運，隨便說個地方也肯定是順風順水的風水寶地，更不用說沈鳳書在來之前其實就早有考慮。一旦不能在法會上融合，沈鳳書有一個更穩妥的所在。
之所以一塵說想參加瓊洲地安寺法會沈鳳書二話不說就同意，除了滿足一塵的期待，彌補丁劍小蠻沒參加過法會的遺憾之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沈鳳書的第二個奪舍套娃薑明輝，雖然遺蛻是在南崖洲發現的，但是他在奪舍之前畢生積攢的家底，卻被他藏在瓊洲一個穩妥的所在。
這一趟過來，既參加法會，又順路尋寶，本就是順理成章的安排。融合祖師舍利和一塵珠需要一個安全隱秘的環境，還有比隱秘的藏寶地更合適的嗎？
“來都來了，索性多看看，看看瓊洲的風景。”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地，沈鳳書隨便找了個理由：“說不定又能遇上什麼好玩的事情。”
所有人都默默同意，沈鳳書說有好事，那是一定會有好事。就算沒有特彆好的，長長見識也不錯。
隨手指了個方向，眾人再次乘坐大棋盤穩穩的出發。
一邊飛行，一邊欣賞風景，眾人還不忘記各自修行。
慢慢悠悠飛出去有兩千多裡之後，前方不遠顯現出一個巨大的城市。沈鳳書立時來了興致，大家在距離城門十裡之外改為步行，一路進了城市當中。
城市裡最好的客棧最好的客房才休息了一夜，還沒等眾人在城裡仔細的遊逛一番，沈鳳書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才分彆沒多久的覺明大師，正笑容滿麵的站在客棧外麵，看到沈鳳書，笑眯眯的念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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