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同樣也在城外各路妖人出沒,熱鬨了起來之時,上京城內,祖祠之前,國師正極具耐心,安靜等著此時的胡麻,他竟是個有耐心的,安排好了,便任由旁人去乾該乾的事情。
隻不過,這耐心枯守了一夜,卻還是被城外的動靜驚動,微微一怔。
“不該有兵馬來的這麼快。”
他皺起了眉頭來,這世間,比他更了解轉生者的不多,天下能人之中,或許也隻有這位胡家少爺。
也正因為了解,所以他深知轉生者的劣勢,肩上沒有壓力,做事不踏實,雖有天賦,但學術法也多是因為好玩。
至於更實在些的求官、養兵,那都是需要謹慎對待,半點錯不得的,他們卻是做不了了。
上一代轉生者裡,拉起了一個不食牛,也是胡鬨居多,一個個都給教成了瘋子,而這一代的轉生者裡,雖然有拉起了兵馬來的,但兵驕將狂,不成氣候。
正因為了解,又做出了安排,才確信那長勝王大軍,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繞過十姓羅網,來到上京城前。
這數萬大軍過境,可不是小事,怎麼可能避人耳目?
便是術法,自己借陰通陽,神出鬼沒的簡單,但哪有能帶了大軍日行千裡的?
而若是有……
國師一念即此,忽地心裡微怔,猛得抬頭向胡麻看了一眼。
以高明術法,搬運大軍的,曾經也不是沒有過,那便是走鬼一門,法壇一起,改天換地,縮地藏河。
使出了這等法門,一是需要起壇之人,有著驚天的手段,等於將千萬裡之遙,縮在尺寸之間,但這等高明手段,早已無人懂了。
光是對紫太歲消耗之巨,便已非常人可擔,更兼得這無儘的因果,同時加身,尋常人彆說使出這等法門了,光是想一想,都有可能自身被壓得潰爛,受這天地反噬。
而被搬運之人,也要求極高。
兵馬不是死物,搬運起來艱難,需要數萬大軍,令行禁止,讓做什麼,便做什麼。
縱是有人擅長這種手段,那又哪裡找來這種敢冒險的,交出這些兵馬?
如今上京城外,戰陣方起,尚完全無法對上京城內的諸人造成威脅,但這異常之處,卻已使得國師心間越想越是不妙。
忽然之間,察覺到了什麼,冷冷的目光掃去,便看到了在他麵前,盤膝而坐,手捏天地不動印的胡麻,已放下了捏印之手,眼睛緩緩睜開。
仿佛他也是被城外的動靜驚醒了一般,正自轉頭看去,麵帶微笑,道:“奇怪。”
“國師,我好似聽到了外麵有人來接我?”
“……”
“你……”
國師麵上雖然平淡,但心間緊迫,無以言說,每一分每一息功夫都極端難熬,隻是為了等胡麻醒來。
但如今忽然見到了他醒來,心裡居然沒有那種終於可以繼續召喚十二鬼壇的喜悅,反而是心間不妙之感愈發的沉重,驟然看向了他,喝道:“你究竟做了什麼?”
“……”
“……”
“殺……”
而在此時的上京城外,二鍋頭一聲令下,眾兵馬與轉生者,便已紛紛湧向前來。
這群轉生者被攔在了城外,用儘計謀,也無法進入城中,早已惱怒了,這會子好容易有了大軍助陣,便毫不遲疑,紛紛借了大軍的兵凶之氣出手。
照理說,在這等凶悍軍陣之中,很多術法都已無用,也就守歲人可以靠了自身悍勇氣血,偶爾還能夠使出幾個絕活來。
但這群轉生者,卻有不少已經上了橋,起碼也達到了非人之境。
到了非人之境,便有了手段,能夠在這軍中亂戰之間,一樣使出自己的術法。
於是,各種法門,紛呈競現。
有早先出過手的瘦長身影,再度雙臂一振,口中念咒,召出了漫天烏雲,喚出了天兵天將,滾滾蕩蕩,呼呼喇喇向前卷了過來。
此前保糧軍未至之時,他召出了天兵天將,上京城守備大軍可以滿不在乎,但如今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與保糧軍一起衝了過來,效果便又不一樣了。
明晃晃的金甲耀眼,銀燦燦刀兵劈到了眼前,誰有功夫去分真假?
這一下子,便軍陣稍亂,而保糧軍則緊隨其後衝了過來,一上手,便占了便宜。
再看後麵,另外一人也再度祭起了妖刀,分明是一把刀,卻在他手裡活潑跳動,凶戾莫名,身形穿插在刀兵縫隙之間,隻尋著上京城守備大軍的頭目統領們來殺,防不勝防。
混亂之間,更有吞雲吐霧者,爭奇鬥寶者,亂作了一團。
“擒賊先擒王!”
而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也早有人反應了過來,上京城守備兵多,但卻都得了嚴令,隻許護城,不許冒然出動,這會子自然在攻勢上麵吃虧。
那麼多的轉生邪祟混跡其中,更讓人眼花繚亂,上京一方,隻想著快些穩定局勢,軍陣裡麵,便頓時有不少能人,越陣殺了出來。
眼睛裡麵,隻是盯著二鍋頭,知道他才是關鍵,同時搶到了他的身邊來。
有人抬手,袖子裡便是一道烏索,如同靈蛇,向了他身上纏將過來。
有人從身後布囊裡取出一塊銀鏡,向了他身上便照。
更有人拿出一隻葫蘆,大放金光,口中念念有辭,要將二鍋頭給收進葫蘆裡麵去。
“臥槽……”
迎著那麼厲害的法門打來,二鍋頭也分明有些心驚肉跳。
照他往日的習慣,彆說這麼多十姓門下的能人,哪怕隻是遇著一個,也得先謀定而後動,了解清楚,甚至設幾個陷阱,邀幾個幫手,才敢與這等人物交手。
何曾想過,居然會有一天,被這麼多人聯手,重點照顧?
“思來想去,還是老白乾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最擅長搞事情了啊……”
心間無奈,卻也隻能咬緊了牙關:“但這兄弟如此信我,作為他老哥,我又豈能掉了他的鏈子?”
想法間,立身於紅燈籠旁邊的他,卻是一隻手背到了身後,麵露冷笑,低喝道:“嗬嗬,爾等在我壇中,反要找我麻煩?”
抬手之間,一道壇旗,飛到了他手裡,呼喇喇在空中旋轉,滾滾法力伴了兵凶之氣,四下裡衝撞開來。
這些來到了他身前的法門,甭管有多高明,卻也立時被擋在了外麵。
一眼見得如此,趙三義等人,都已完全傻了眼,心知不對,瞪大了眼睛向前看來:“你……你怎會起這等壇,難道你……你居然真的是?”
“當然。”
二鍋頭向他微笑,道:“之前聽聞你們一直在找胡家少爺,不是麼?”
“都說把戲門眼力毒,我在你們麵前露了這麼多次麵,你怎麼沒認出我來?”
“……”
“……”
“快快……”
而同樣也在此時,上京城裡,胡家老宅門前。
清元胡家的二祖爺,已經坐在了壇中,壇邊自有一位大羅法教的道童站在那裡。
該如何做,便會在壇邊叮囑於他。
顫魏魏的二祖爺,畢竟也曾是走鬼一門的能人,分家之後,才墜至入府境界。
如今坐回壇中,隻感覺四下裡法力湧蕩,天地儘在手中,一時心情激動萬分,對於這仿佛是美夢一般,一夕之間,翻身做了主家的事情,連他這等年紀,都有些按捺不住心情。
如今聽見了外麵動靜有異,那道童便朗聲道:“王家幫著煉成了上京守備軍,又有周家、趙家、李家的人在外麵幫襯,孫家人隨時準備出手,想來足以擋得那些邪祟。”
“但若真論這軍中陣仗,還是走鬼門裡擅長,如今外麵吵鬨,便先請二祖爺使一幡,挫挫他們銳氣吧!”
“……”
“好說,好說,但有所命,無不聽從。”
這清元胡家二祖爺滿麵微笑,答應著,慢慢舉起了幡旗,便要施法。
但卻也在這一刻,臉上的笑容卻忽然微僵,呆在了當場。
旁邊的道童皺眉,道:“怎麼停下了?”
“胡……”
無法形容這位二祖爺臉上的驚恐與惶急,氣息逆行:“走鬼一門,已經不是……不是……”
話猶未落,竟是一翻白眼,暈死過去了。
而在祖祠之前,胡麻則好整以瑕的整了一下衣裳,正視著國師,慢慢說了出來:“走鬼仍然姓胡,隻是卻不是鎮祟胡的胡了。”
此時他看著國師,便像是看著天下第一個大笑話,笑容裡帶著促狹與暢快,以及毫不掩飾的譏誚:“你不早說過,隻要胡家人回來,便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這麼明白的事情,我又如何能不知道?但我確實要回來,不回來,便搞不明白你暗中經營的這些貓膩。”
“隻是我可以回來,走鬼胡家倒是不必回來。”
“……”
他輕聲說著,徐徐吐了口氣,認真看著國師:“我已將鎮歲書托付給了其他人。”
“一個值得信任,而且走鬼一道的本事,遠超於我的人。”
“得鎮歲書者得走鬼一道總綱,所以,如今我不是走鬼一門的本家,我隻是走鬼門道的捉刀大堂官。”
“你要等十姓齊了,才好辦這場法會……”
“但十姓,一開始就齊不了。”
“……”
迎著他的酷烈眼神,國師都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心裡不知湧蕩起了多少讓人意外又抓狂的想法,但到了嘴邊,竟是隻覺疲憊,說不出來了。
胡家人做事,確實太狠,狠到每一次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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