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東西又被人喚醒了?”
十二鬼壇異動,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的,便是山君。
老陰山裡,滾滾霧氣忽地席卷而來,於山間化出了他的身影,抬眼看去,眉目森然。
而在這老陰山,更多新生的塘神,也都感覺到了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憑著本能,便想要向了這裡看來,但除了山君之外,其他的新生塘神,居然被這壇上氣息壓住,抬不起頭。
而山君同樣也立時猜到,這可能與胡家人有關,心念一動,便想找胡麻。
如今不食牛正引來塘神香火,分發天下,香火在處,山君便能感知一切,可隨著他心念動物,無形目光掃視天下,居然全然看不見胡麻所在。
就仿佛,胡麻已經不在人間一般,任由他法力再雄渾,如今可以看到的,也隻有一座模糊的黑色城池,然後目光便被擋了回來。
“不好了,有問題!”
而同樣也在這時,浩浩蕩蕩,兵凶馬壯的長勝王,已率著麾下十萬兵馬,正在渡河,人在舟上飲酒,卻忽地心懷有意,抬頭看去,便見一物飛過了大河。
雖然悄無聲息,但卻引發了狂風無儘,就連這平整的江麵,也仿佛被利刃割開了一道恐怖的口子,看著讓人心驚。
他忽而感覺,自己神魂似乎也有異動,無形恐慌籠罩了自己。
急招人來問,便得知:“那些入軍中幫手的異人,有人嫌大軍速度慢,已先自趕往上京。”
長勝王凝神思慮,沉聲下令:“召集三萬精兵,放緩輜重,先自隨我往上京去。”
“神擋伐神,鬼阻滅鬼!”
“……”
同樣也在這風刮了起來,在狹窄巷弄內嗚嗚作響之時,白葡萄酒小姐正行走在了這死寂無人的巷子裡。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聽著此風不善,也知道了有什麼事情正在這城裡出現,但隻微一沉吟,便又繼續向了前方走去:
“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辦妥,隻願你攢的這局,莫要超出了你的能力範疇。”
“……”
而胡家老宅裡,妙善仙姑正倚在了床頭犯著迷糊,忽地身邊燭花爆響,將她驚醒,怔怔的想了半天,才急忙起身,想到了什麼:
“我還沒喝銀絲燕窩呢,不能睡呀……”
“……”
“來了,來了……”
上京祖祠,看著那巨大的怪壇應召而來,如真似幻,壇上滾滾陰風襲卷開來,就連國師,也一下子露出了驚喜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胡麻甚至感覺他此時在激動的渾身發抖,眼睛裡倒仿佛濕泣了幾分一般,強壓著激動,慢慢向了此壇,竟行了一個三拜九叩大禮。
而後,他拂塵一擺,此壇便向外飛去,落在了上京城的一角。
大地震動,灰塵四起,灰蒙蒙的上京城,如今竟仿佛變得黯淡了幾分,於此夜色之中,顯得不真實。
緊接著,國師便已慌慌忙忙,繼續召喚第二隻鬼壇。
“居然真的召來了?”
便在如今的城南法會之地,等在了這裡的十姓各位主事,也皆臉色大變。
他們身為主事,亦是如今世間本身最強的幾人,雖然都不露鋒芒,但傲意在心,無論遇著了什麼事,神色也隻淡淡。
如今察覺到了鬼壇飛來,卻皆是心神微凝:“許久未見這等規格的祭天之壇了。”
“你們說,這是那位胡家的小主事自願的,還是……”
“……”
“於我等而言,其實都一樣。”
旁邊的人淡淡笑著回答:“二十年前胡家答應的便是要將這些邪祟清理掉,如今,不論是自願,還是被迫,隻要真的能夠做到,那也算胡家人沒有食言。”
對視一眼之後,便皆緩緩來到了香案之前,然後,撩起長袍,跪了下去。
而以他們各自的身份,同時磕頭,胡麻也隱約生出了感應。
他微微歪頭,換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仍是好奇的看向了對麵的國師。
“看到沒有?都是難纏的。”
國師此時也察覺到了十姓主事的態度變化,向了胡麻吐槽一句:“莫說是你胡家祖上那異想天開,便是我這對誰都有好處的法子,也隻看到了一群老狐狸在那裡裝神弄鬼……”
“不過無妨,他們見了真東西,終會服服貼貼。”
“……”
說著話時,已再度起身施法,而後,第二隻鬼壇被召了過來。
定定的落在了上京城西南角,壇上幽幽鬼氣蕩開,已經在夜色裡顯得不真實的上京城,便更模糊了幾分。
似乎,正在從這個世界之上,被人抹去。
“不會是這就開始了吧?”
有些與十姓關係近的,忽地醒悟了過來,急急忙忙,向了祖祠的方向磕頭。
天地之間,轟鳴不斷,那是有重量無比形容之物在移動才帶來的異樣,上至妖天,下至鬼地,都察覺到了這種動靜,被這巨大的重量嚇到,或在廟中,或在陰府,磕頭不已。
“苦心孤守二十年,終得仙心圓滿時!”
而在此時,最為激動的,卻無疑便是國師,他借了胡麻之力,連招了兩隻鬼壇,第三隻鬼壇,也已飛快念咒,快速的招來。
每召來一隻,那臉上的激動之色,便更加的濃重一分。
這位僅看外貌,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人,如今這臉上的表情,看著卻像是有點猙獰。
“就這啊?”
倒是與他相對的,胡麻這時臉上頗有幾分蕭索,道:“這就能成了?”
國師這會子身邊無人可以說話,也惟有胡麻能夠讓他聊上幾句,轉頭看著胡麻,表情上難掩自傲之色:“祭妖天鬼地,斬天生邪祟,造白玉仙京,此事乃我一手促成,也是我平生傲事。”
“胡家小友,你雖未上橋,見識少些,但好歹也是十姓主事,在你看來,我這算不算是逆天改命的手段?”
“倒像是很厲害。”
胡麻笑道:“若不是指望著我,我就真的佩服你了。”
“你?”
國師微笑了起來:“你也不過是我造的物件,借你幾分氣力負壇,有何不可?”
“其他的都沒什麼。”
胡麻輕輕歎了一聲,道:“隻是你不該惹我們胡家人的。”
他已經盤坐於地,目光輕輕四下裡掃去,整個上京城,都已隱藏在了黑暗之中,但仍是可以隱約看到這裡的高樓廣廈,崢嶸氣息輕歎道:“一著不慎,隻可惜了這悠悠古城了……”
“嗯?”
國師臉色微變,目光掃過了周圍布下來的諸般手段,淡淡道:“你乃凡人之軀,又落入我的手段之中,難道還能生出彆的想法?”
“國師是體麵人。”
胡麻笑道:“你等了二十年,隻等胡家人回來,好滿足你這心願。”
“隻可惜,胡家沒有回來,隻回來了一位山裡人。”
“我們不喜歡跟人講大道理,論得失,隻是發起火來,喜歡直接把桌子掀了的。”
“……”
一邊說著話,他一邊慢慢的,捏起了一個法印,而後,向了國師微笑。
“你……”
國師臉色忽地微變,指訣微動之間,身邊金篆綻放毫光,同時向了胡麻身上落去,雖然還不知胡麻在做什麼,心間卻已生出不妙。
但諸般術法,隨心而生,陡乎落在了胡麻身上,卻沒想到,胡麻捏起法印的一刻,身上氣息,便也跟著變得低沉,內斂,一霎那間,這諸般法門,竟如石沉大海。
不僅如此,就連一隻已然從老陰山出現,遙遙向了上京城飛來的鬼壇,也忽然失去了氣力,墜落在了中途某一府縣,傾刻之間,入地十丈。
喀喇喇!
而上京城西南二角方向,剛剛已經落下的兩隻鬼壇,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控製,份量開始無法形容的加重。
偌大城池,居然出現了傾斜。
這城裡也不知有多少人家,恍惚驚醒,隻看到桌子上的油燈,竟在一點點向了桌子的邊角處滑來。
國師察覺不妙,猛得轉身,便看到自己捏造出來的那個胡麻,如今恍惚之間,又已變回了一攤爛肉模樣,術法分明已破了。
但自己在周圍布下的道道隔絕天地之禁,卻完好如初,分明沒有外人引來。
他神色驟然冷漠,幽幽看向了胡麻:“你……”
“守歲有天地不動印!”
而在這一刻,胡麻就連眼睛,都在緩緩閉起,隻有嘴角一抹微笑,愈發清晰:“萬法不沾,金身不漏,本命不壞,自也可以不被你借去道行。”
“我自沒有周家人的本事,跳出陰陽天地外,不在因果壽數中,但勉強玩玩,等那長勝王的大軍攻到這上京城之前,還是可以的……”
“國師神通廣大,妙術無窮,論本事我不如你,但我倒也想看看,你有什麼妙術,能傷得了我!”
“……”
“周家人竟舍得將這一門母式傳授給你?”
國師驟見此變,也已忽而色變,厲喝聲中,急急捏訣,胡麻頭頂之上,那香爐的份量,仿佛轉瞬便又增加了數倍,急要將他壓住。
但於此一刻,胡麻就連眼睛,都已閉上,周身氣蘊收斂,便連這香爐也仿佛尋不見他,忽然從他頭頂之上掉落了下來。
“不關周家的事,我憑自己的本事虛心學來的……”
空氣裡,隻有一絲若隱若無的聲音,淡淡響起:“隻是國師你如此自負,也難怪我胡家人與老君眉前輩都要騙你了……”
“你真的……很好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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