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
地瓜燒乍一聽了胡麻的話,倒是有些掃興:“怎麼這就又要上去了?我兄弟們都帶過來了……”
“難道,這次我又來晚了?”
“……”
“沒有沒有,這次可是來的剛剛好啊……”
胡麻轉頭看了一眼,那被壓在了鎮祟府香爐之下,淒淒慘慘的孟家大老爺,由衷的歎道:“照實了講,說是你立下了這頭一份的大功也沒啥問題,你可知道,這被你剛抓的是誰?”
地瓜燒道:“不知道,反正他罵我惡棍來著,我就記下了。”
“我記人可準呢……”
“……”
胡麻都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接了,忽然覺得地瓜燒好像真的來晚了。
龍井前輩若是見了你這樣的,得多開心啊……
歎道:“你記不記得,當初明州來過一位通陰孟家五服外的子弟?當初便是那麼一個人,就嚇得咱們明州的幾個人,一下子低調了下來,銷聲匿跡,好幾個月不曾開張?”
“這次逮了的,輩份上講,就是那個五服外子弟的大爺。”
“……”
“噢……漲輩了。”
地瓜燒琢磨了一下,發現好像不是什麼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想來能被前輩像條狗一樣攆到了枉死城外麵去的,又能有什麼要緊?
於是便不放在心上,隻是想到了上去的話題,倒是微微有些作難,苦著臉道:“上去就上去,可是前輩,我不太方便……”
“……我肉身下來的。”
“實在是在上麵被無常李家的堂官逼得走頭無路了,這才硬闖了鬼關門,但誰都知道,鬼門關闖進來容易,出去卻是困難,再說了,沒準我這一上去,又立刻要被無常李家盯上呢!”
“……”
胡麻聞言,倒是點了下頭,剛剛自己看到她在盆裡,也就猜到了。
道:“那倒也不用擔心,我也是肉身下來的。”
一邊將她領到了那個石台上,一邊回頭打量她一眼在這石台上,便與在外麵看她不同,總算能看見了她這張臉的氣色。
隻見得嘴唇發青,身上衣服破爛之處,還能夠見到許多沒有痊合的傷口,就連頭發,都變得枯黃泛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話說她這腿早治好了呀?
又被人打瘸了?
輕歎了一聲,便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匣子,從裡麵拿出了兩顆沾了紫氣的血食丸,隨手遞給了地瓜燒:“先拿去補補氣血再說。”
“誒?”
地瓜燒道:“血食丸嘛,我也有,前輩你給我的還剩了幾十斤呢……”
“隻是在下麵有點來不及吃,一掏出來,周圍魂兒全飄過來了,直勾勾的看著你,心裡一軟,又分出去了……”
“……”
‘你這樣的居然還心軟?’
胡麻看著地瓜燒的臉倒是有些無語了,這姐妹是真的大方啊……
當初自己分給了兩個千斤呢,這才多長時間,兩千斤就這麼糟蹋乾淨了?
“這些血食丸,與普通的不同,伱道行差些,小心服……。”
胡麻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地瓜燒已經梗起了脖子,白眼一翻,兩顆血食丸都吞下去了。
都不怕有問題的?
到底是江湖兒女,確實不矯情啊……
胡麻歎了一聲,自己也取了一顆服下,剛要收起來,便見旁邊的小紅棠,倒是一臉驚訝的樣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手裡的匣子。
想到這段時間一直將她自己扔在了上麵,便也心生愧疚,將匣子連同剩下的血食丸一並給了小紅棠,笑道:“想吃就吃好了,小紅棠也嘴饞了?”
“不是的。”
小紅棠搖著頭,拿著匣子道:“以前吃過的。”
“咦?”
胡麻略有些詫異,這些血食丸,乃是趙三義給自己的已是門道裡的頂尖,況且是沾了紫氣的,小紅棠居然吃過?
小紅棠用力的點著頭,道:“比這些好看,窩頭那麼大,紫色的。”
這倒更讓胡麻驚訝了起來。
老實說,自己給過小紅棠的好東西不少,但若論品質,確實還是神手趙家給的這些血食丸為最,畢竟已經沾了紫氣兒,而小紅棠若是吃過更好的,那豈不是比這個還要厲害?
若論出身,小紅棠吃過倒也不稀奇,可關鍵是,這等仙氣兒,邪祟沾了會出事啊……
想想絕戶村的人,嚴家老太爺,再加上孟家老祖宗……
除了轉生者,就沒見過幾個好的。
心裡略略出神,思索了一番,暗暗決定,等上去了,再找小紅棠好好問問。
恢複了些許道行,才轉身向了這枉死城下方看去,早在剛剛這孟家大老爺逃出了枉死城時,那些府君便已經消失了,原來那些被打散的孟家家將奴仆,也早就已經逃得一個不見。
既是如此,鎮祟府便也沒了留在這裡的必要,抬手送了回去,隻剩了那兩位金甲力士在旁邊守著放了鎮祟擊金鐧的匣子。
但此地事了,但胡麻心裡仍然清晰的記得揮出鎮祟擊金鐧時,那枉死城下麵,生出了共鳴的事物。
哪怕如今,也依稀可以感覺到下方那恍惚間的目光。
於是,略一沉吟,他向小紅棠伸出了手,低聲道:“取香來!”
小紅棠忙翻開籃子上麵的紅布,取了一束香給他,胡麻身體至為至陽,向了香上吹一口至陽之氣,香頭便著了起來,因著他乃是元陽之身,這種點香的方式,也不算是不敬。
手持三柱清香,他慢慢的向了這枉死城拜了一拜,然後執香青立,不動不搖不語。
此乃走鬼門道裡的法,意為問神。
手裡的香,便是問事的意思,安靜站立,便是禮數,隻為聆聽,執晚輩禮。
香火煙氣梟梟,在這陰府之中飄散,分明可見一絲一縷,皆緩緩落進了枉死城下去,這說明對方已經受了香火。
可再等了良久,下麵卻是愈發的深沉,居然沒有半點回應。
胡麻抬起頭來,也略顯訝然,香火煙氣飄下去了,說明自己心意送到了,但下麵的存在卻又沒有回應,怎麼感覺有些抵觸自己的意思?
既然抵觸,那之前,又怎麼會幫自己對付了孟家老祖宗?
他沉吟良久,才恭敬的將香插在了這一方石台之上,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卻也在這時,仿佛是這枉死城裡,一場大鬨終於過去,也恢複了早些陰冷肅殺的模樣,其中一縷風,便恰恰的自胡麻耳邊吹過,隱約間響起了一聲幽幽的歎惜:
“曾為殿上客,今為鎮祟石。”
“人間煙火氣,不堪敬罪人……”
“……”
胡麻唰的一聲轉過頭去,便見枉死城內,虛空寂寂,不存一物。
陰魂附體,總能讓人神思恍惚,亦真亦幻,但胡麻已經有了如今的本事,是真是假,一言可辯,但如今居然也有些分不清楚的感覺,心裡頓時覺得詫異之極,便又轉身揖了一禮。
心裡已然很明白,這枉死城下麵的事物,與鎮祟府之間,定然有著某種神秘的聯係。
自己怕是早晚還是要回來的。
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已準備回去,倒是無甚可收拾的,隻有扔在了地上的兩把大銅錘,還有二鍋頭留在了這裡起壇的法旗。
看著都是門道裡的東西,品質不低,倒是不能扔下,然後胡麻便做好了準備,要帶著地瓜燒與小紅棠,先回到了陽間,再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若回陽間,他的法子倒是很多,在這石台上,便有龍井先生給自己留的一條路,他於害首十門之中,替自己留了一條可以往陰府深處,直接上橋通道。
當然,這條路隻是給自己用的,地瓜燒卻是不行,再就是,自己從往這陰府裡來的時候,便給自己準備好了的一條路。
“嗯?”
雖然因為帶了地瓜燒,他已不可能在這石台上麵上橋,但收拾了東西走時,也看了一眼。
心下竟是忽地一頓,隻見得這石台上,代表了那條路的腳印,已經消失了。
分明有著,被人擦過的痕跡。
?
這石台上,一共也隻有兩個人來過,便是自己與二鍋頭。
難不成是二鍋頭在悄悄離開之前,擦掉的?
他為何要這麼做?
想到了自己已經算是在這位老兄麵前打明牌,而他又忽地擦掉了這條退路……
胡麻微微怔了片刻,微微笑了一下,也並不言語,隻作不見,隻是趕在了這枉死城的排斥之意越來越強烈之時,先請兩位金甲力士,替自己將鎮祟擊金鐧,帶回了陽間。
然後,他才帶地瓜燒與小紅棠出來,來到了枉死城外,見神手趙與降頭陳家的兩位,也早就不在這枉死城邊緣等著了,他也無意再去那個陰府裡的古裡村子去尋。
“轉了一圈,還是得靠咱自己留好的手段上去啊……”
心裡想著,便取出了一枚一直放在了懷裡的銅錢,捧在手裡,暗運道行,輕輕的吹了一口氣。
隨著這股子陰風吹了出去,不多時間,便見得前方迷霧,緩緩散開,一隊戴了白色的高帽,身上纏著鏈子的小鬼,抬著一頂轎子,領頭的打著燈籠。
搖搖晃晃,出現在了他們身前:
“靈壽府洞子李家香玉小姐,特命我等,前來迎接明州青石鎮子胡麻胡老爺,前去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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