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紅燈娘娘這個分香,大有來曆啊……”
“我說她怎麼忽然變得那麼強勢,挺起腰杆,逐走了梅花巷子,我說她怎麼麵對著真理教的咄咄逼人,硬是一錢血食也不給,還假說什麼被盜了。”
“唉,怪我,都怪我,以前隻覺得咱們這個娘娘糊裡糊塗,難成大氣,現在看,糊塗的是我們啊……”
“虧得老徐給了信,讓我們及時過來了,不然事後怕是要被算賬……”
“不過,這小小紅香,如今卻得了造化,成了保糧將軍,也真讓人難以猜摸……”
“嗬嗬,你們不想想,這小小紅香起勢,何時開始的?”
“可不是這一回,此前山裡鬨匪的時候,他便有了這苗頭了,那時候他還是娘娘座下的弟子,便被派進了山裡,揚了名,後來也是娘娘將他逐出了會,才開始徹底在山裡紮了根。”
“彆忘了,當時就算他被逐出了會,也沒有像其他紅香弟子一般,扔了半條命在會裡,而是全胳膊全腿的放出去的呢……”
“哎喲,這盤大棋,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呀?”
“哎呀!我就說嘛,若無這點城府,紅燈娘娘怎麼可能一路至此?”
“……”
如今的朱門鎮子,各路趕來護駕的掌櫃,血食礦上的礦首,愈發的私底下議論,也愈發覺得紅燈娘娘深不可測,隻覺看似巧合的一切,都各有安排。
而在紅燈娘娘的案神廟對麵,那間寬敞的內廳之中,左護法沈紅脂卻也隻是屁股一半坐在了椅子上,緊張的看著張阿姑。
她是門道中人,自然也就知道眼前這位看似平凡的姑娘來頭之大,心裡有無數疑問想問,隻是不知該從何問起。
倒是張阿姑心善,看出了這位左護法又緊張,又滿腹疑惑,便主動解釋道:“其實對這裡的事情,我也不太懂,我此前也逢大難,活了下來之時,便明白自己身上擔了責。”
“不過你們紅燈娘娘的身份,我也是昨天夜裡才知道的。”
“老實講,此前我對血食會,也頗有誤會,如今見得了紅燈娘娘手底下的人,皆敢擔起大義,為這明州百姓保糧,留一條活路下來,才知道自己之前眼力還是低了。”
“這趟進鎮子,我倒幫不上大忙,隻是為你家娘娘設燈安祟,整治香案,也算是稍稍表些敬意了吧……”
“……”
“不敢不敢……”
沈紅脂忙搖著頭:“不勝感激,不勝感激,大走鬼用茶不?我去給你倒來!”
張阿姑搖頭:“茶就不必了,清水一盞便好。”
“是。”
沈紅脂也不敢硬勸,忙答應下來,倒了水,親自奉來,才又小心翼翼的道:“那這後麵的事?”
“我隻是鄉間走鬼,不懂這些大事。”
張阿姑見她問了,便也慢慢道:“隻是如今,我能看見明州府內,鬼神不安,陰陽失序,生人恍惚,精怪不安,想來那明州城裡,有邪祟降臨,已經將這整個明州生人都驚著了。”
“時間長了,怕是明州也會成為一方絕地,莫說是活人,便是紅燈娘娘的香火也食不安穩,倒是人人不得置身事外了。”
她確實隻是鄉間走鬼,考慮事情便會簡單,不想各方利益衝突。
但如今這番平淡的話說了出來,沈紅脂心下卻也頓時敞亮,連連點頭:“正該如此!”
同一時間,左護法在內廳裡與張阿姑說著話,聊此間事,而七姑奶奶則因為白天不喜歡出來,也不知去哪裡找個草窩子睡覺去了,倒是案神廟裡,紅燈娘娘,如今也正犯著愁。
早先隻有香案,與供奉著的紅燈籠一盞的案神廟裡,如今卻又大變了模樣,昨天那位走鬼大捉刀走了,卻留下了一群古裡古怪的小鬼在這。
紅燈娘娘正犯著愁時,倒是這位走鬼問事堂官來到了鎮子,見了此番情景,先是低低歎了幾聲可憐,命人點了一溜兒百盞油燈,皆供在了紅燈籠的下麵。
因為油燈實在太多,眼看著這小小紅燈廟都裝不下了。
而紅燈娘娘如今難受也在這裡,這些小東西們,用油燈供上了,倒是消停了不少,沒有大白天的就鬨起來。
但它們一個個的,饞得很呢,特彆能吃油,那火苗大白天的也旺,如今就在下麵的香案之上,一盞一盞,把掛在了香案上麵的自己烤得難受,心裡隻是期期艾艾的想著:
‘啥時候才能把這些小東西送走啊……’
‘好歹自己也是一方案神,這天天的給它們念經,看孩子,誰受得了哇?’
‘隻可恨那右護法,之前一嘴一個好聽的,隻說大事有他,讓自己安心做這紅燈娘娘,如今這關鍵時候,怎麼找不見人影了?’
‘……’
‘……’
同樣的,這段時日,鎮子外麵的楊弓心裡也奇怪著,這幾天時間裡,城裡的貴人老爺暗暗送來糧草兵馬,他能理解,周圍村寨甚至是土匪過來投,他也能理解。
倒是後來主動投了過來的這些怪人,他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這些人瞧著,走江湖做手藝,行行業業,五花八門,但惟獨看著像是會打仗的不多。
而且這些人相當的不見外,吃了自己一頓例行招待的席麵之後,便立時說要自己為效力,有的去丈量朱門鎮子與明州府城的地勢,有的要去清點兵械,甚至還有的要去做廚子。
楊弓如今一心隻想著找打仗猛的,見這些人隻關心著各種瑣事,少了還行,多了就開始有些不耐煩。
正心裡憋著,卻不妨,早先還急著催自己回山裡去的老丈人卻忽然跳了出來,一腳就踹在了他屁股上,痛罵著:“你煩啥?你煩啥?說啥,你就老老實實聽著,學著!”
“告訴你,沒他,都還沒伱呢,真是臉上白長倆窟窿,瞧不見高人。”
“……”
楊弓被老嶽丈一頓痛罵,眼神都古怪了:“這又不是我爹,怎麼就沒他便沒我了?”
但說歸說著,還是耐下性子去看,一點一點看著這些人領了命去,安營紮寨,分派糧草,甚至不知從哪裡請來了工匠,治甲造印。
一樁樁一件件,楊弓領人出山時甚至都沒想過的事情,他們卻熟悉的厲害,短短一兩天內,分兵,紮營,記名冊,論次序,人群熙攘,嗚嗚嚷嚷的朱門鎮子內外,竟是傾刻安頓下來。
楊弓雖然不懂,但人卻不傻,如今也明白了過來,低歎著:“這些人若是早來,我沈棒子兄弟怕是不用丟了小命了……”
由此對這些人的敬意,便高了一番,誠懇請教。
而那位作算命打扮之人,自稱流落江湖之人,屬金字行,號鐵嘴子。
笑吟吟的向了楊弓道:“將軍好命,趁勢而起,如今占了名份,鬼神相敬,四方來投,如今兵足將眾,硬是於此明州,殺出了一個天賜的好局麵來……”
“隻不過,若在我瞧來,倒還隻有一樁缺處。”
“……”
楊弓心裡一驚,忙問道:“老哥可彆跟我客氣,你儘管說,我聽著。”
那鐵嘴子笑道:“你缺了一場好戰。”
“能瞧得出來,你身邊有高人指點,諸般絕處,皆有逢生之妙,硬是逆了命數,成就如今這般氣候,說是泥鰍身上生了龍鱗都不為過,如今也隻等著入了明州,便有了王命。”
“當然,此王隻是草頭王,但如今這世道,草頭王也是有真份量在身上的呀!”
“隻是話說回來,那位貴人,一應安排的都極好,卻沒選對好時候,一把好胚子,卻遇不著惡火,又怎麼打出好刀來?”
“……”
楊弓聽明白了,卻不解:“怎麼沒有好戰?那明州城裡,不還有幾千兵馬?”
“氣數早已散了,隻是被一股子惡氣遮住,如今才顯不出來而已。”
鐵嘴子笑道:“如今將軍進城容易,明州城裡那些貴人,巴不得打開城門放你進去呢,可我倒覺得,如此進去,反而顯得太容易了。”
“不戰而勝固然是好,但你手底下這幫子人也不是那麼容易服人的,少了這一場好戰,你便是進了城,這草頭王也坐不穩,倒有可能被扯下來。”
楊弓忽然想到,這人說的,竟與自己老嶽丈說的相同,忙道:“那請先生指教,我該怎麼做?”
“要這一場好戰,便是有這好處。”
對方笑道:“此戰一勝,你命數歸身,下麵人再有二心,你也壓得住了,須知道,如此起勢之時,你這一個保糧將軍的名號,要勝得過那實實在在的千軍萬馬。”
“一個名號,倒是比我手底下這些實實在在的兄弟更加重要?”
楊弓正自努力的理解著其中的變化,又隱約覺得他所言有道理,但卻不知該從何開始著手之際,忽然聽到外麵人來報:“壞了,不好了……”
“明州城方向,來了一群要飯的……”
“可凶得狠!”
“……”
楊弓聽見,還在古怪要飯的乾什麼有這等動靜,那鐵嘴子卻臉色一變,快速抬手,掐指算了一番,臉色已變得有些古怪:
“原來如此……”
“難怪他才做得了這教主,這等邪門東西,都早在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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