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兵發隴右(1 / 1)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壟黃。

在南風的吹拂下,渭水兩岸的麥田都鍍上了一層金黃色,麥子熟了,到了收割的時候,這預示著劉璋大軍西征隴右的時機已至,若是此戰隴右順利的話,故秦之地又將合為一家了。

劉璋騎著高頭大馬,在親衛精騎的簇擁下,於道路上緩緩前行,他一雙眸子沒有定住,而是不時望向道路兩旁的耕田中,黔首們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收割著,不知疲倦切換著彎腰和直起的動作,臉上隻帶著豐收的喜悅。

過往幾年,關中戰事不斷,黔首們不得安寧,化作流民四散各處,大片的良田逐漸荒蕪,引水的溝渠也不得疏通,堵塞了起來,這種情況下,關中過去幾年的收成很是難看。

而今關中初定,沒有了戰事的攪擾,黔首們能安心的稼種於田畝之上,不用擔心突如其來的兵禍,加上去歲年末,關中不少引水的溝渠得到了疏通和修繕,以及去歲一場瑞雪紛飛,今歲的夏收確乎是一個豐收的年景才有的氣象。

“今歲關中豐樂,實賴明公也,若非明公安集關中,討定李郭,哪來今日關中太平的景象,百姓豐收的場麵。”軍議中郎將法正笑麵盈盈的道了一句。

出身扶風郡的法正,於興平元年遭李郭之禍,不得已流竄入蜀以避兵災,本以為不知何年何月得歸故鄉,然逢有明主,一二歲後,他於建安元年歸於關中,且關中兵災為劉璋所蕩平,關中的士庶得安。這等的際遇,讓法正自謂得一明主,為天所幸,是以在見著當下豐收的景象,他脫口逢迎了劉璋一句。

“孝直,如何說得這等吹捧的話,你是不想做名臣,改做佞臣了?”劉璋還顧,他淡笑著朝法正道了一句。

法正笑著眯起了眼睛,他直言道:“明公,正所言何來吹捧之意,不過是說的一些實話,且這樣話,不止我一人如此想,關中上上下下的士庶,無不是這般的念頭,非明公,關中何得太平也。”

“此非吾一人之力,蓋卿等文武之功,若是把安集關中、蕩平李郭的功勞安在吾一人頭上,這不免有些貪天之功,無恥之尤也。”劉璋朗聲笑談了一句。

“明公為龍頭,我等附翼而已,安集關中的功勳第一人,乃明公也。”彭羕插了一句,他將潑天的功勞安在了劉璋的身上。

劉璋搖了搖頭道:“總歸是你我君臣一心,並力向前,才有了今日關中的太平,功勞無分大小,皆得分其中的功勳也。”

一行人緩緩前行,行不多時,來到了陳倉城的北門,今日劉璋領眾出行,檢視關中小麥的收成,在一番巡視後,他安下心來,憑借著關中田地的出產,他可以提前發兵隴右。

當然,關中初定,複耕的土地不多,出產也就不夠豐阜,而後的戰事,還需依賴蜀地的運糧,不過計算路程,到時候蜀地之糧當是能及時運到隴右,填補上大軍所需糧草的缺口。

城門正值大開,劉璋一行人施施然的入了城,入城之後,出巡的眾人先是用剛打起的井水洗漱了一二,擦拭去了臉上的灰塵和憊色,然後劉璋馬不停歇的聚眾商議了起來從天水郡傳來的消息。

“天水遞來消息,言是前麵韓遂所遣襲擾天水郡的幾家羌胡敗亡後,韓遂便不再遣送羌胡襲擾天水,而是加大力度招誘起了尚在觀望的羌胡,並傳出謠言,說是明公欲夷滅羌種,殺儘涼州的羌胡。”書吏孟節宣讀道,他的語氣中帶著點憂心,憂心於韓遂毒辣的計策。

“諸多羌胡部落因謠言生憂,擔心韓遂一倒,明公就要把屠刀揮向他們,紛紛領兵趕赴隴西郡助陣……根據吳將軍的探馬回報,隴西郡已經彙聚起了五萬餘羌胡了。”

待書吏孟節宣讀完畢,彭羕撫著下巴的胡須,他斟酌一二後道:“雖是彙聚到隴西郡狄道城的羌胡,當不會都是精悍的士卒,其中肯定還夾著羌胡部落的婦孺,但亦是不可小覷,畢竟蟻多咬死象,加之羌人善戰不畏死,不可不防上一手。”

緊隨著對五萬羌胡中戰士和非戰士的分析,彭羕出言道:“明公,是否下一道文書,行文於隴右,令間細張貼四方,告之羌胡我等無意誅儘彼等,用寬大之心,解除羌胡對我等的憂懼。”

劉璋尚未做出回應,列席的從事鄭度反駁了一句:“自我朝光武帝時起,羌胡就沒有一天安分過,夙來無有服順之心,要麼是鬨出小的動靜,要麼是掀起大的動亂,這些前往隴右郡助陣韓遂的羌胡,看起來像是擔憂於流言,畏懼明公誅儘彼等,實則是他們慣常的行徑,不過欲反爾。”

“依度看。”鄭度思索一二後言道:“倒不如讓羌胡多多聚於狄道,藉此將好亂樂禍的羌胡部族一網打儘,掃清隴右的地界,開創隴右太平之世。”

“不然。”鄭度起身道:“若是明公行文於隴右,告知羌胡我等無誅儘羌胡之心,羌胡們當是鼓噪著自隴西郡離散歸鄉,到時候羌胡分在四野,不得聚齊,還需一個個去蕩平,連累大軍往來奔波,倒不如今日一舉蕩之,梟儘羌胡。”

‘羌胡素無服順之心。’劉璋心裡暗道了一句,鄭度洋洋灑灑說了這麼多,其實也就是這麼一句話,認為羌胡不是安生過日子的人,今天不拔除,明天肯定會造逆。

依著劉璋對曆史的了解,鄭度說得的確沒錯,東漢的時候有羌亂,三國的時候有羌亂,晉朝的時候也有羌亂,羌胡不被除儘,涼州的戰亂不止。

就如準噶爾人,準噶爾人在同清帝國的對抗中逐漸落敗,並不得已歸降當時的蓋章狂魔乾隆,但準噶爾人屢降屢叛,隻要沒有被斬草除根,準噶爾的叛逆之心不止。

最終章總的耐心被耗儘,不打算相信後人的智慧,而是秉著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打算,把車輪放平,將準噶爾從種族名變成了地名,永久的從人種分類中除名,世間再無準噶爾人,唯餘一座準噶爾盆地在低聲啜泣曆史的殘酷。

而今劉璋麾下小毒士鄭度的想法,看起來和章總一般無二,都是打算斬草除根,不使春風吹又生,避免日後時不時跳出一個羌胡部落造逆隴右,攪擾的隴右不寧。

“文和,眾人議論如此,你意下如何?”劉璋舉目望向了賈詡,他想聽聽這位毒士的看法。

賈詡撫著短須,方才他未曾出言,隻聽著眾人議論,而今得劉璋點名,他自是得說上兩句,片刻後賈詡出聲道:“明公,韓遂所據,唯隴右、金城二郡,此其根深固蒂之所,二郡戶口稀少,人丁缺乏,出產不阜,非殷富之地。”

“而羌胡大眾聚於狄道,每日所需糧草不菲,韓遂縱使供應的起一時,卻是供應不起一世,今者借著謠言之力,韓遂得大聚羌胡之眾,看上去是形勢益張,可實際上羌胡越聚越多,韓遂軍中糧草隻怕接濟不上,弄不好糧儘斷炊,不攻自破,此一也。”

賈詡侃侃而談:“其二,羌胡種類頗多,其種落大者數千人,小者數百人,加上互不統屬,無分上下,此離散之眾,難以一時間糅合到一起,也就難以齊心合力同明公相抗……況且不少羌胡部落之間有著血海深仇,彼此間見麵便有一場廝殺,不分出個勝負就難以安定下來。”

“有此二者,眼下當是放任羌胡彙聚於狄道,由著韓遂招誘,看看韓遂能擔負的起多少羌胡的糧草,能有多大的能耐擺平諸多羌胡部落之間的間隙,我等但坐觀可也。”賈詡給出了他的建議。

“此外,正如鄭從事所言,羌胡素來好叛,且分散多地,不易一一討平,今者彙聚一處,正好一舉搗滅,儘滅羌胡中好亂樂禍者,此戰之後,涼州當可得太平。”

在一席話的最後,賈詡應和了一句鄭度的建議。

“此老成謀國之士也。”劉璋麵帶微笑,他指著賈詡道了一句,同時他下了決斷:“就由著韓遂去招誘羌胡,另外韓遂即是傳出謠言,言吾要誅儘羌胡,那吾便助他一臂之力,讓隴右、金城的間細幫著傳播一二,讓趕赴狄道助陣韓遂的羌胡越多越好。”

“諾。”作為在劉璋麾下典掌間細機密事宜的賈詡,他點頭應了一句,劉璋所言之事,自是由著他去操辦。

韓遂處的事宜處理了,劉璋問詢起了河西的動靜:“雍州可有信傳來?”

前麵天子劉協初登帝位,涼州屢屢出現亂兵,而河西諸郡遠離州治,難以治理,於是朝議在河西另設新州,最終在興平元年六月初一,即丙子日時,朝廷分河西諸郡為雍州,是故雍涼並立,河西之地獨為一州也。

書吏孟節言道:“今日方才傳來一封書信,出使雍州的程鬱上言,擔任雍州刺史的邯鄲商和武威太守張猛二人年紀相仿,在權柄上互不相讓,經常相互欺侮對方,為官的主張又差異甚大,二人之間有如水火一般,卻是不用擔憂雍州之地依附韓遂,致使韓遂形勢大張。”

“邯鄲商和張猛可有心歸順明公?”法正問詢了一句,如果邯鄲商和張猛有意歸降,那韓遂後路將會生憂也,到時候東西兩麵夾擊天水郡和金城郡,管教韓遂難以應對。

鄭度接過了一句,他道出了法正的念想:“若是邯鄲商和張猛有意歸降,則可著其二人領兵襲擾金城郡,躡韓遂之後,如此一來,韓遂易破也。”

孟節搖了搖頭,他回道:“邯鄲商有意歸降,私下裡對程鬱也吐露過這方麵的意向,張猛則無意歸順,但坐觀明公和韓遂相鬥,二人的想法不同,都不敢妄動,害怕被對方趁隙所攻,是故襲擾韓遂之後一事,恐是難以實現。”

隨著孟節的話脫口而出,法正和鄭度都不免有些失望,不過法正麵色上的失望隻片刻後就消解了,他豪言道:“不得邯鄲商和張猛相助,韓遂亦當為我等所破也,而韓遂一下,張猛縱無降意,也得見勢歸降,不然其族不保也。”

眾人聞言,麵色各自欣喜,對於接下來的涼州之戰,劉璋麾下文武甚是渴望,戰爭意味著殺戮和死亡,但也意味著軍功和晉升,更意味著可以傳世的爵祿,功名利祿,多少人嘴上不說,可心中甚是向往。

議定之後,在夏收即將結束的時候,劉璋對大軍西征的後勤基地做出了部署,主簿、京兆尹荀攸留守長安,坐鎮關中,督促轉運糧草輜重。

至於蜀地,依舊由長史王商坐鎮,漢中這處連接蜀地和關中的咽喉之地,則由黃權把控,同時黃權兼著從蜀地轉運糧草到隴右軍前的任務。

一番布置下來,劉璋自覺沒有什麼疏漏,於是在夏收結束,賦稅入庫之後。劉璋召集起三萬人馬,於陳倉城外的校場之上,做起了發兵隴右的動員。

此刻校場的點將台下,有豬牛羊各一頭,在三名高大威猛的士卒手中鋼刀落下之後,豬牛羊的頭顱被砍下,牲血從豬牛羊的頭顱噴湧而出,此謂之祭旗也。

在豬牛羊的頭顱落地、牲血潑灑而出後,中軍的牙旗仿佛受到了莫名力量的牽引,嘩啦啦的發出一陣聲響,牙旗之上,一個碩大的‘劉’字舒展開來,吸引了校場內士卒的目光。

“萬勝,萬勝……”士卒們感觸到了臨戰前的濃濃殺意,他們頓然熱血沸騰,紛紛舉動手中的長矛,喊出了直衝雲霄的殺伐之聲,。

數聲之後,身處點將台上的劉璋,他揮手示意,止息住了士卒們的‘萬勝’之語,偌大一個校場,頓時無有聲音,他展露出了大司馬、行車騎將軍事該有的威赫。

待場下安靜了數息後,劉璋方才發聲,按照尋常的情況來說,他此刻該說些為國討賊、奉天行道的話,另外應該說些嘉賞鼓舞士氣的話。

但這些話劉璋都沒有說,他隻一句話,校場眾人隻聽得劉璋朗聲道了一句。

“兵發隴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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