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二年,九月初。
南鄭官寺庭院內的樹葉在秋風的吹拂下,或是呈現青黃色,或是被秋意浸染的深黃,黃到極致的樹葉便掉落在了地上,於庭院中鋪墊起了一層金黃的地毯。
劉璋見著又一片樹葉在風中落下,這片樹葉隨風搖曳著抖了幾個圈後終是歸於塵土之上,他饒有興致的撿起了這片落葉,心中感歎時光飛逝,日月如梭,又是一年將儘了。
自來到東漢末年,他從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想著安安穩穩度過一生,而後見不慣這渾濁的世道,決定做點事情,洗滌掉這世道的渾濁,還一個太平盛世於天下,讓後世不至於出現五胡亂華之事,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想著將時代往前推進。
而從興平元年奮鬥到如今的興平二年,兩年過去,劉璋自認做的還算不錯,他坐穩了益州牧的位置,將漢中掌控在了手裡,招攬了一批文武才俊、謀士良臣,前景稱的上是一片光明。
這時兵曹彭羕踏入院內,向著劉璋拱手稟告:“明公,孟達、楊帛、李休等人已在明堂候著了。”
“好。”劉璋點頭,今日他要接見一群漢中的二五仔,做招降納叛的乾活。
不多時,謹身站在明堂中間的孟達、楊帛、李休三人,見到了從明堂後麵屏風轉出的劉璋和彭羕二人。
隻是掃了一眼,孟達、楊帛和李休就埋下了頭,恭恭敬敬的等著劉璋坐定後,向著劉璋齊身施禮道:“見過明公。”同時黃權、吳懿、甘寧、法正、徐猛、襲肅等分坐兩側席位的一眾文武也是跟著施禮。
“坐。”劉璋沒有擺什麼架子,他也不太喜歡擺架子,隻一聲吩咐,他令三位漢中的叛徒安座。
隨即劉璋打量著三人,並同這三人交談了一番,對孟達這位曆史上鼎鼎有名的蜀漢二五仔,老賊司馬懿起飛的墊腳石,劉璋在一番交談下,不由驚歎孟達的言談身姿著實不錯,進見閒雅,才辯過人,似有將帥之才、卿相之器,也難怪孟達背叛蜀漢投靠曹魏後,能夠拿到魏文帝曹丕的青睞,以一介叛徒的身份坐鎮東三郡。
對楊帛這位漢中祭酒,張魯所親信的豪族楊氏出身的人物,劉璋的第一印象是憨厚,蓋因楊帛膚色黝黑、麵色老實的原故,但就是楊帛這麼個看起來像是老農一樣的人,一見漢中戰事不利,就做成背主的事情來,可見人不可貌相。
劉璋猜測前麵張魯聽聞到楊帛反叛的消息,估計吃了不小的驚,畢竟楊帛的相貌言談太具有欺騙性了,楊帛給人全然是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樣。
‘人心啊!’劉璋感慨了一句,人心這種東西是最為難猜的,如於禁,追隨曹操三十餘年,為曹魏外姓第一大將,為人又號毅重,但為關羽所擒後,立馬就拜伏請降,把曹操心裡堵的來了句:‘吾知禁三十年,何意臨危處難,反不如龐德邪!’
打量完楊帛,劉璋同李休交談了兩句,李休言談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看李休的身姿也算不得一員猛將,不過中人之才爾。
“休有一言,欲進於明公。”李休麵色端正,突然來了一句。
劉璋微笑,擺出一副從諫如流的模樣,示意李休憋了什麼話可以直接說:“無妨,卿且直言。”
李休隆重的出席,居於殿中向著劉璋拜服而下,口中宣言道:“明公,前者漢中有甘露降,土石中玉器出,此乃大祥之兆也……而張魯惑之,以為赤氣將衰,黃家當興,欲舉號於漢中,建製稱號,為漢寧王,而為功曹閻圃所諫,故不得施行。”
“區區一米賊,竟敢妄猜天心人意,實在是不自量力。”彭羕一貫的輕傲,表達了對張魯的蔑視,同時他掃了劉璋一眼,在他心中能為王者之人,除了劉璋非他人莫屬。
甘寧亦是冷哼了一聲:“黃巾賊、米賊,這些以鬼道惑人的犬輩,淨是想一些美事……天降甘露,土生玉器,這等的祥瑞,豈是張魯這個米賊能承受的住的。”
李休點頭:“甘中郎將和彭兵曹說的是,張魯以祥瑞屬己,實是癡心妄想……但天生祥瑞,也並不是沒有緣由,休懂一些占卜之術,曾經卜上了一卦,卦象顯示祥瑞歸屬於漢中之主,可張魯非有這等的福分,我意這些祥瑞的征兆當是歸屬於明公。”
李休說到這裡,他的容貌不由煥發了起來:“明公,天降甘露,土生玉器,皆示意有王者出矣……今明公東平巴郡、南蕩叟夷,現下又是驅逐張魯,還漢中一片清明,非命世之主豈有這樣的文武才乾。”
“如今宇內大亂,朝廷不振,民心不知所歸,正是明公大展宏圖之時……還請明公進位漢中王,以順民意,以俘民望,使天下之民知有所歸也。”
此言既出,滿座皆驚。
主簿黃權微微皺眉,李休一介降人,竟然敢跳出來勸進,當然黃權並不反對劉璋稱王,但是他對劉璋稱王的時機覺得需要仔細商榷一下,眼下劉璋不過據有蜀地,貿貿然稱王的話,隻怕是會引來天下群雄的忌憚,到時候舉止都會為群雄所關注,想做什麼事情都會有人使絆子。
不可!!!
吳懿伸出手摩痧著下巴的短須,感受著一股子舒爽的觸覺,同時一雙眸子放在了殿中的李休身上,劉璋作為他的明公,要是更進一步的話,他自是也可以跟著進一步,這是一件好事,隻要劉璋點頭的話,不過現下吳懿還不知道劉璋的心思,他打算看下形勢再說。
觀望!!!
甘寧麵露喜色,他對李休的提議覺得很是讚同,沒有比劉璋更適合稱王的人了,劉璋既是宗室,又是重臣,加上蕩平南中叟夷,克定漢中米賊,大力維護了漢家的榮望,尊獎王室,這樣的人不稱王,那是說不過去的。
當是如此!!!
兵曹彭羕目眥欲裂,他瞪圓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李休,上下牙齒咬合,像是要把李休生吞活剝了一樣,心中是破口大罵:‘豎子,竟是搶了乃公的話。’
對於勸進劉璋一事,彭羕也是早有想法,隻是劉璋那裡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看上去劉璋沒有這個念頭,他也就不太好貿貿然勸進劉璋晉升王位,怕遭了劉璋的嫌惡,以為他是幸進的小人。
可是彭羕沒有想到,李休一個新降之人,剛剛改換門庭的叛徒,竟是大大咧咧的進言劉璋,勸進劉璋進位漢中王。方才他見李休談吐,也沒有見得李休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但李休竟是如此的勇敢,以一介叛徒的身份勸進。
怎麼敢的!!!
‘漢中王。’軍議校尉法正喃喃著這三個字,他對李休勸進一事沒有什麼意見,他的關注點全在漢中王三個字上,昔日高皇帝劉邦曾經擔任過漢王,劉璋雖然現下據有漢中,但若是稱漢王的話,未免太過招搖了,含義也太過明顯了。
而漢中王一詞卻是恰到好處,法正眉眼一亮,漢中王非是漢王,就不會過於明顯和招搖,但漢中王又是如同漢王,寓意劉璋會做出同高皇帝一般的事業。
妙啊!!!
此外的楊懷、徐猛、襲肅、陰溥等武將,均是麵露喜色,點頭稱是,孟達和楊帛二人,和李休同為新降之人,被李休的話一驚,而後自覺是個機會的二人,立即出席道:“明公,還請進位漢中王,以順民意。”
這是一股浪潮,緊接著很多人出席向著劉璋勸進,有文臣如彭羕、法正等人,也有武將如甘寧、楊懷等人,不過也有慎重的如吳懿一樣的人,還坐於席間未曾出席。
吳懿低下眉目,眼睛卻是瞟向上首的劉璋,他見劉璋麵色淡然,看不出是怒是喜,思慮片刻後吳懿覺得還是出席為好,雖是猜不出劉璋的想法,但是出席的文武有一大批人,已經隱隱約約有一股勢頭了,加之劉璋或許會記掛上不出來勸進的人,他自認自家做為臣子,態度還是要擺出來。
吳懿準備出席,黃權亦是準備要出席,不過他並不是要勸進,而是準備進諫言,讓劉璋不要為王位所惑,這個時候做出稱王的事情來,他認為劉璋若是此時稱王,一來招致天下群雄嫌惡,二來劉璋不過據有蜀地,實力還有所不足。
不過就在吳懿和黃權起身的時候,劉璋終是對下麵的勸進浪潮做出了回應:“諸君請先入座。”
隻一聲不高不低的話,卻是聽在了一眾文武的耳中,並刺入了他們的心中,一眾文武紛紛起身,各自回到各自的席位,黃權和吳懿也是停止了起身的動作,重新安然坐好。
待一眾文武坐定後,劉璋緩緩開口:“自董卓造逆以來,朝綱不振,宇內大亂,而董卓之後,又有李榷郭汜等賊禍亂天下,至於今日,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去年我父兄同涼州馬騰合謀,欲誅殺李榷郭汜等涼州賊,使社稷幽而複明,可惜事有不濟,我大兄二兄皆死於李郭之手,先君更是憂憤而去。”
“當此之時,璋繼任益州牧,所行所為,不過蕩平州內群賊,撫育州內黔首,皆是州內之事,是璋之義務,有何功德足以稱道,得以王位為酬……況且而今天子落難,民不聊生,非是璋謀求王位之時,且非璋之本意,故而稱王一事,隻多謝諸君,日後再行商榷……璋之夙願,乃是誅殺李榷郭汜,以祭奠我亡去的父兄,更是為李榷郭汜殘害的關中之民報仇雪恨,還關中父老一個太平時節。”
一言至此,劉璋詞氣慷慨:“封王非我意,但願天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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