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1 / 1)

第213章治大國如烹小鮮

劉璋下了馬車,站在了麥田前似是遠眺一般,望著無邊無際的黃色海洋。

而劉璋的心裡在暗自揣度著,在世家豪族坐大,以及人頭稅作為稅收大頭的東漢,出現了很多的問題。

人頭稅作為稅收的大頭,這樣的稅收政策對於大片土地的擁有者,如地方上強宗豪右很是有利,強宗豪右擁有較多的土地,隻需繳納少量的田畝稅,而黔首百姓擁有少量的土地,卻需要繳納大量的算賦、口賦、更賦等,並且租種的土地近乎一半的產出要繳納給地主家。

因此東漢末年出現了地方豪強藏匿人口的行為,每藏匿一個人口,就少繳納一份人頭稅給官府,豪強可以抽取這名人口應繳的部分人頭稅作為自己的收入,而被藏匿的人口,通常情況下也不是被強迫的,而是因為他們承擔不起高額的人頭稅,索性藏匿到豪強門下,避免官府的盤剝。

隨著藏匿的人口越來越多,地方上豪強愈發坐大,導致了東漢帝國所能掌控的人口就越來越少,對地方上的控製力也越來越弱,編戶齊民作為秦漢帝國的根基,現下已是失靈了。

這就是劉璋所要麵對的問題,於這種情況下,劉璋若是去減免田畝稅,對少地和無地農民並沒有什麼好處,隻是增加了占有大量土地的豪強地主的收入。要想真正給黔首百姓以優惠,就得去減免百姓所承擔的算賦、口賦等人頭稅。

百姓所承擔的算賦、口賦等人頭稅少了,他們的負擔輕了,就不會考慮依附豪強,藏匿起來的事情了。官府所能掌握的人口、土地就多了,征收稅收的基本盤就大了。

照著這個思路走下去,終極形態就是雍正推行的攤丁入畝,人頭稅不收了,全部攤入田畝稅中,人可以藏匿跑路,但土地怎麼都跑不了。

‘步子大了。’劉璋搖了搖頭,攤丁入畝是清代的政策,同東漢末年可距離著一千多年,時代不一樣,文化不一樣,風俗不一樣,方方麵麵皆是差異甚大。

直接將千年後的攤丁入畝用到這東漢末年,劉璋懷疑隻怕沒搞出什麼成績來,蜀地就自爆了。

首先上下大小的蜀地官吏,他們所熟悉的是征收三十稅一的田賦,以及向百姓索要算賦、口賦,突然要這群官吏放棄向百姓難征收算賦、口賦,去計算如何將算賦、口賦攤入了田畝之中,沒個十年八載,恐怕難以尋出一條合適的法子來,磨合出一條合適的征稅政策。

其次百姓習慣了繳納算賦、口賦,一時間要他們不去繳納算賦、口賦,而是去思考繳納攤入田畝中的人頭稅,百姓也是難以接招。畢竟兩漢四百年天下,慣性是很大的,突然的一個急刹車,那就是翻車無疑了。

此外攤丁入畝雖是清朝的政策,但它的鋪墊政策是明代的一條鞭法,一條鞭法是把部分徭役折入土地,攤丁入畝是全部的徭役折入土地,其精神是一脈相承的,都是把對於人的束縛,對於人征收的稅攤入田畝。從明朝至清朝,走了幾百年,才從一條鞭法走到了攤丁入畝。

而一條鞭法的出現,又需要曆經魏晉的戶調製,隋唐的租庸製,唐中葉的兩稅法,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著。

超越時代一步是天才,超越時代兩步就是瘋子了。

一念至此,劉璋將攤丁入畝的政策甩到腦後跟,不過他沒有放棄改變稅法的念頭,畢竟現下的稅法實在不太合理,多多少少需要改變一下。

且劉璋自認憑借著去歲平定巴郡以及討定南中的軍威,外加任命賢良治政,在官吏百姓中積攢的名聲,他多多少少有推行變法的威望了。

“王卿,我意減免一些百姓所負擔的算賦、口賦,你覺得如何。”心有決斷的劉璋回身向著王商開口道。

“明公仁德。”王商聞言先是讚了一聲,而後他斟酌著說道:“現下攻打漢中隻在眼前,所需糧草輜重甚多,明公雖是令金曹王連推行鹽鐵專營一事,但事情還沒有多大的成效,所獲效益不多……這個時候去減免百姓的算賦、口賦,臣恐於接下來的漢中之戰不妥,明公雖是有此仁心,但以臣之見,當於拿下漢中後,再行減免。”

劉璋搖了搖頭,他補充道:“雖是減免了部分算賦和口賦,但這部分稅賦不是不收了,而是攤入了田賦當中,將田賦稍稍增加一些。”

減算賦、口賦而增田賦,麵對劉璋給出的想法,王商細細思量了起來,思考這條政策的可行性。

劉璋不語,隻是靜待著王商思索,雖是不能一步到位的推行攤丁入畝,但劉璋打算多少減輕百姓所擔負的人頭稅,改為向占據大量土地的豪強多征收田畝稅。

總而言之,誰有錢他掙誰的,當然,占據大量土地的豪強被多征收田畝稅,豪強自然是會使出各種手段去規避,並將多收的田畝稅攤到百姓的頭上去,劉璋猜測肯定是會出現這類的情況的。

而麵對豪強操弄亂法的行為,劉璋打算多多倚重法曹高柔了,高柔精通律法,並且他出身兗州,同益州豪強沒有多大瓜葛,用來作為一把利刃是最為合適不過的了。

多言一句,那就是劉璋將高柔視為了曹魏的滿寵所擔的角色。

——

巴西郡。

中郎將吳懿愁眉不展,全身心看向了案幾上的地圖,目光更是彙聚到了一條自巴中到漢中的線條上,那是米倉道的行進路線。

前番米賊張魯派遣帳下賨賊樸胡、袁約,就是通過米倉道,翻越了米倉道入侵巴地,而在安東中郎將高沛的守禦下,樸胡、袁約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隻是後麵趁著和德中郎將趙韙作亂,以及通過冒充商旅的卑劣手段,樸胡、袁約終是攻破了白渠市集,小勝了一場。

而有了前車之鑒,張魯自然不會任由蜀兵施展同樣的手段,通過米倉道反向攻入漢中,於是張魯派遣了賨人渠帥杜濩在米倉道上駐守,這就給吳懿帶來了極大的阻礙,令想要有所建功的吳懿有些惆悵。

這時,一名書吏踏入了中軍大帳,來到了吳懿麵前,見到此人,吳懿的目光從地圖上挪開,同時他眼神中帶著期盼的目光,開口詢問道:“如何。”

這名書吏卻是搖了搖頭:“中郎將,賨賊杜濩為人謹慎,雖是我送與了他婦人的服飾,但杜濩不為所動,還拿著我送去的服飾對著自己的身形比劃了幾下,說是我們送去的服飾不怎麼合適,不貼切他的身形,讓我們多送幾件,他好試出一件合適的來穿穿看。”

“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聞言校尉徐猛不由破口罵了一聲。

受阻於在米倉道上結寨的杜濩,沒什麼好辦法攻破杜濩營寨的吳懿,打算使用激將法,激杜濩出營交戰,於是他派遣書吏給杜濩送去了一件婦人的服侍。

可眼下看來,這條計策全然失敗了,杜濩不為所動,而且還出言調戲了他們。

校尉襲肅麵色無奈,但現下吳懿的計策失敗,作為吳懿所統帥的他,開口準備給吳懿挽回一點顏麵:“賨人非是漢人,對廉恥不怎麼看重,可以說上一句寡有廉恥,對付這樣的人,送給他婦女的服飾,他反倒是樂嗬嗬的,說不定還以為我們優待他。”

“蠻夷就是蠻夷,不能以常理度之。”徐猛搖了搖頭,一時間對杜濩有些無語,按照常理,一個將領收到了婦女的服飾,怎麼都會雷霆暴怒才對,而杜濩一反常態,對此全無表示,而且就使者所言,杜濩竟然還拿著婦女的服侍對著自己身形比劃了幾下,稱得上是沒臉沒皮。

雖是所用的計策失敗,但吳懿的麵色並沒有什麼不快,他反而麵露微笑道:“這個杜濩倒是有點意思。”

隻微笑了片刻的吳懿,很快收起了笑容,麵色上沒有了任何的情緒透露出來,他暗自思量,智取既然失敗了,那就隻能考慮硬剛了。

——

興古郡。

在通稟了庲降都督高頤,並拿到了高頤的授權文書後,爨氏家族的爨文和爨武這兩位青年俊傑,領著爨氏家族的部曲,來到了黑狼夷所占據的銀坑外,趁著清晨大霧彌漫的時候,將身影藏匿在迷霧中,悄無聲息的向著黑狼夷的營壘發起了攻擊。

一馬當先的爨武手上拿著一把鋒銳無比的環首刀,並在所握刀柄處用布條將刀柄和他的手牢牢的綁在一起,以免出現廝殺時不小心將環首刀脫落的情況,於刀劍無眼的戰場上,失去了武器,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了。

對於黑狼夷營壘的布置,爨武前麵早早的派出了多批次的斥候偵查,再加上他本人假裝同黑狼夷貿易的客商,冒險親自偵查過黑狼夷的營壘,他在腦中已經有了一副鮮活的地圖了,黑狼夷的營壘哪裡的防守嚴密,哪裡的防守疏漏,他稱得上是了如指掌。

大霧之中,所見不過身前數步,因此爨氏的部曲是緊貼著前行,避免出現脫節的情況。

前麵領路的爨武憑借著腦中的記憶,帶領著手下的兒郎不急不緩的前行著,向著他所知曉的某一處黑狼夷營壘的漏洞踏去。

而此刻的黑狼夷的營壘後,黑狼夷的守衛黑狗向著身側的夥伴黑皮說道:“黑皮,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營寨外麵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走動,聽起來數量好像挺多的。”

值守了一夜的黑皮卻是哈欠連連,此刻他的精神狀態很差,他隻是敷衍了一句:“興許是什麼野獸吧。”

黑狗雖是也守夜了,同樣很疲憊,但為人謹慎的他皺起眉頭搖了搖頭道:“不像是野獸的聲音,倒像是人走路的聲音。”

“切。”黑皮擺了擺手,不屑一顧道:“黑狗你說什麼夢話呢,大清早哪裡會有人會在濃霧裡麵走動,就算是同我們交易的漢人客商,對白銀貪圖無比的他們都不會這麼早起身,通常都是日頭升到中天的時候才趕到我們部落……估摸著是大批的麋鹿走動,所以動靜大了點。”

黑狗臉上的疑惑並沒有因為黑皮的話消散,他隻眯著眼睛向營壘外望去,一雙眸子想穿透迷霧,看清營壘外究竟是什麼東西在鬨出動靜來。

隨著時間的滴滴答答,營壘外的動靜越來越清晰了,黑狗聽得了一陣滋滋擦擦的聲音,這種聲音他很是熟悉,隻是一夜未睡的他腦袋有些沉重,一時半刻卻是想不起來。

終於,黑狗想起了滋滋擦擦的聲音是什麼造出來的了,那是鐵甲摩擦製造出來的,雖是濃霧還未消散,黑狗還沒看清營壘外具體的情形,但他已是撐開了嘴巴,大聲呼喝著:“敵襲。”

“敵襲。”喊了兩聲的他,準備向著營壘中間跑動起來,向著還在沉睡的部族兒郎們傳遞敵人襲擊的消息。

但此時,從營壘外傳來幾聲嗖嗖的聲音,幾支黑色修長的影子穿過迷霧,穿過營壘柵欄的縫隙,向著轉身的黑狗,以及慢了半拍,同樣準備轉身向著部落中間區域跑去的黑皮射去。

“啊啊……”

一道穿過迷霧的黑色箭羽射中了正麵當著營壘外間的黑皮,頗為巧合的射中了黑皮的咽喉處,黑皮隻是哀嚎一聲,就撲通一聲倒地不起。

而黑皮身側的黑狗,比起黑皮卻是幸運一些,隻是被射中了小腿,但返身正欲奔跑傳遞消息的他,亦是因為小腿上的箭傷,身形掙紮晃動了幾下,撲通一聲同樣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黑狗咬著牙按捺下小腿處傳來的劇痛,伸出雙手向部族的中間區域用力的爬著,並堅守著他的職責,高聲喊道:“敵襲。”

努力向著爬的黑狗不時的向後轉頭望著,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趁著大霧來攻打他的部族。

很快的,黑狗就看清了來人,他不由麵色有些絕望,那是一群身披鐵甲、手持利刃的漢軍,這群漢軍用刀斧輕易的劈倒了用於防守的柵欄,為首的漢軍將領大步向著他走了過來。

‘輕鬆了點。’見手下兒郎用刀斧劈倒了麵前他所相中的黑狼夷營壘的薄弱柵欄,爨武在心中暗自道了一句,而後爨武大步向前,來到了還兀自高喊敵襲的那名夷人身後,和掉頭望向他的夷人對了眼。

“倒是有些忠心。”爨武對這名小腿中箭的夷人表示了尊敬後,隨即一刀揮下,了結了黑狗的性命。

這個時候迷霧稍稍散了些,而前麵黑狗的大聲呼喊也是有些作用了,一批黑狼夷的族人於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紛紛向著黑狗發出聲音的地方趕來,正好和攻破營寨的爨武對上了。

“殺。”爨武平舉起環首刀,指著彙聚過來的黑狼夷,示意了身後的部曲一聲後,就闊步向前,一馬當先的向前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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