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踩點
興平二年,四月。
自王連擔任金曹監管鹽鐵事務以來,已經足足有月餘了。自然地,劉璋在和長吏王商議事的時候,不免談起王連,議論一二王連這個金曹是否合格。
談起王連,王商首先是肯定的道了一句:“王金曹確是有才乾,於鹽鐵之事上鞭策入裡,甚是詳悉,就算是在鹽鐵上乾過多年的老吏隻怕也是不如他的……這段時日以來,王金曹單槍匹馬,就將鹽鐵專賣的事情搭好了架子,後麵就是蕭規曹隨了,有王金曹在,府庫想必早晚充裕,明公勿需擔憂出現財貨缺乏的情況。”
不擅長給人遮掩瑕疵的王商斟酌了一下,言語平淡的說道:“不過王金曹總歸太過年輕,為人不夠老道,行事多少有些不儘人意的地方,但總而言之,假以時日多磨礪一番,此外再加上有經驗豐富的人在旁說教一二,王金曹是擔得大用的……明公識人知人,不使野有遺賢,令商十分欽佩。”
聞言劉璋對王商給出的評價認可的點了點頭,正如王商所言,王連太過年輕,料理政務這方麵的經驗不夠老道,不過想想也是,畢竟他是提前了近乎二十餘年將王連放置在了管理鹽鐵的職位上。
而曆史上的王連在入蜀後是曆任多處的縣令,經過長達十幾年的地方政務的磨煉,而後在劉備入蜀後被劉備相中,才得以出任了蜀漢的司鹽校尉,負責蜀漢鹽鐵的經營調度。
不過就能力而言,王連是足夠的,隻是政務經驗上,還有所或缺,一念至此,劉璋囑咐王商道:“這裡要多麻煩王卿,看顧一番王金曹的舉動,如是王金曹行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可好生指教一下……鹽鐵之事,是國之要務,當是不要出現大的閃失為好。”
“商領命。”王商拱手領命道,其實作為劉璋開府後的長吏,對於府內的大小事務,以及上下諸多曹官,他都是有責任、有義務去管看一番的。就算劉璋不說,他也會好生教導王連,對王連行事時候的闕漏進行補充完善。
討論完了王連的事情,劉璋問起了兩個人的動向:“公衡和子遠,當是已經到了地方上吧。”
他這裡說到的黃權和吳懿,一個被他派遣到了白水關,一個被他派遣到了巴西郡,到第一線去做漢中攻略前的準備工作。
雖然劉璋因為去年戰事頻繁,以至於今年糧草不濟的緣故,準備是在今年夏收後整頓大軍,兵發漢中,但是在夏收前,他不免要提前踩點,看看漢中的這個點子是硬還是軟。
仗著巴蜀比起漢中戶口多,民間更是富庶,劉璋準備夏收後多路進兵漢中,一路自白水關向陽平關進軍,一路自米倉道向南鄭進軍,但考慮到金牛道比起米倉道,道路寬敞便利,所以自白水關向陽平關進軍是作為主力的。
因此劉璋派遣了主薄兼中領軍身份的黃權前往了白水關,去和白水關守關的中郎將楊懷一起先查探陽平關的地理人情,為大軍進發漢中做好前期工作。
主薄兼中領軍身份的黃權前往了白水關,身份稍微次一點,中郎將兼著軍正身份的吳懿自是前往了巴西郡,和巴西郡太守孟彪一起做好米倉道進軍的前期準備工作。
聽到劉璋的問詢,王商立即回稟到:“以腳程而言,外加信使往來通報的消息,黃主簿和吳中郎將當是已經到了地方了,不日或許就會有文書遞來。”
劉璋點了點頭,他言語殷勤道:“後麵大軍北上,一應糧草輜重的事務,以及地方上的要務,恐是需要多多勞煩王卿了。”
“這是臣下的職責,說不得勞煩不勞煩的。”王商謙遜的道了一句。
再商談了一會,劉璋起身目送王商離去,望著王商離去的背影,劉璋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慶幸,如王商這般有蕭何才乾的人,可是相當不好找。更不用提王商為人忠直,行事更是勤勉,比起曹老板的荀彧以及吳大帝的張昭,都是不遑多讓的。
‘隻怕比起荀彧和張昭,王商還要稍微勝上一籌。’劉璋臉上露出淡然的笑意,畢竟荀彧在曹操稱魏公一事上,和曹操和諧共事多年的他,態度是反常的激烈,表達出了十足十的反對態度,荀彧和曹操兩人之間隔閡甚重。而張昭於孫權來說,雖是常年主持府事,可張昭在麵對曹操大軍南下的時候,意圖投降的行為,一直讓孫權耿耿在懷,孫權稱帝的時候更是當麵揶揄了張昭,令二人之間的關係相當的惡劣。
而王商則不一樣,王商這位蕭何之任和劉璋沒有根本上的矛盾,常日裡言談行事是一心一意為劉璋著想。在大事上同劉璋或許有一二點不同的看法,像是劉璋南下征討叟夷,王商覺得不太妥當,認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南中瘴癘之地,派遣良將征討即可,不必劉璋這位益州牧親自征伐,但在劉璋的堅持下,王商最終是點頭同意並坐鎮成都穩定了大後方,始終效忠聽命於劉璋。
“天幸之。”踏步在回廊的劉璋感歎了一句,為能擁有王商這樣的臣子感到幸運。
“使君,您剛剛是說什麼。”小腹微微隆起,臉上有些許發福的婢女采薇,在回廊拐角碰到劉璋的時候,聽到了劉璋的自言自語,她問詢上了一句。
在看到采薇的第一刻,劉璋是麵露微笑,他伸出手托住了正欲委身施禮的采薇,寬慰的說道:“說了幾次了,你現在懷有身孕,就不用施禮了,下次再見麵施禮,我可要罰你了。”
雖然劉璋言語裡用懲罰進行威脅,但采薇聽劉璋的語氣,自是知道劉璋的心意,明了劉璋這是在心疼她,內心一陣感動的采薇點頭應下:“諾,使君剛剛是有什麼吩咐的話嗎?”
“沒有什麼吩咐,也沒什麼事。”劉璋搖了搖頭,扯開了話題:“這幾日醫匠看了沒,有無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沒有,醫匠說一切安好,就如此保持下去,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
巴西郡、漢昌縣附近的山嵐處,初夏的風如同一條透明的河流一般,滋潤著山間的草木枝繁葉茂了起來,在大大小小的山頭上覆蓋上了一層翠綠,遠遠的看過去像是大地披上了一套綠衣裳。
中郎將吳懿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觀賞著這山林間於初夏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況。
“孟君,這冬去春來,春去夏來,可知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吳懿見山川景色迥異,四時分明,他向著巴西郡太守孟彪感慨了一聲。
孟彪點了點頭,同樣感慨了一句:“一年又一年,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過了去歲的冬日,我這頭上憑空又多了許多的白發,歲月不饒人啊……這巴西郡太守一職,隻怕我是擔不了太長的時間了,人老了,身體不行了。”
孟彪打量著眼前的吳懿,但見吳懿身形挺拔,姿貌雄偉,隻憑吳懿的外貌,便可知道吳懿是不可多得的良將,更不必提吳懿的氣質出眾,目光炯炯,一雙眼睛裡,像是藏著不息的火焰,騰騰的燃燒著。
“誒,孟君年歲不過四十三,如何當得一個老字,昔年廉頗七十尚且不言老,食鬥米,肉十斤,欲報效國家……孟君當以廉頗為榜樣,好生將養身體,為明公效命到七十歲才是。”吳懿言語粗獷,但是內裡卻是細膩,一番話說的是貼心的緊。
孟彪聞言搖了搖頭,他深沉的歎了口氣:“我這把骨頭的情況,自己是知曉的,能活到六十就是天幸了,哪裡還敢望到七十……隻是為明公效力的話,隻需我這把骨頭還能動一天,那就為明公多效力一天。”
這裡孟彪說的真情實意,流露於外,他以往雖是在巴郡擔著偌大的名頭,稱得上巴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在仕途之路上,卻是很不順利。概因昔日的故益州牧劉焉,對益州士人抱有猜忌之心,能得以出任州中高位的隻有一個王商,像他這個巴郡的名士,隻能在地方上來回任職,所擔任的職位最高不過是縣令。
如今蒙劉璋的看重,加上劉璋三分巴郡,孟彪得以出任一郡太守,領著兩千石的俸祿,光耀了孟氏的門楣,因此對於劉璋,孟彪是傾心至極,忠心耿耿,平日裡多是想著為劉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當是不止於效力,應當建功立業才是,不然豈不是墮了你孟君的名號……自進入巴西郡以來,這巴西郡的士庶都在傳唱孟君的賢德,我可是耳朵聽的起了繭子。”吳懿朗聲笑道,言語間豪邁無比。
聽到吳懿稱讚的這番話,孟彪臉上卻是露出了愧色,他拱手道:“巴西士庶的稱讚,我如何擔得起……前番張魯派遣賨賊樸胡、袁約南下至巴西,樸袁二賊假冒商旅,騙開了白渠市集的城門,士庶多有死傷,我身為巴西郡太守,有守土之責,卻是沒能護佑一方安定,甚是慚愧。”
孟彪的神色低落了起來,對於樸胡、袁約二賊,以及二賊不講武德,冒充商旅,攻破白渠市集的事情。他一則是懷恨在心,恨不得將樸胡、袁約二賊千刀萬剮,二則是覺得愧對白渠市集死傷的士庶,同時愧對劉璋對他的看重,劉璋將他置為巴西郡太守,讓他得以全了兩千石的心願,可他卻沒有好生看顧好巴西郡,一時不慎,為賊人所趁。
“這件事怪不得孟君,賨賊樸胡、袁約二人,實在是狡黠,心中更是全無道義……以往漢中和蜀地雖是交惡,可兩地的商旅往來,卻是沒有斷絕的,可能米倉道崎嶇難行,商旅往來不多,但金牛道那裡,商旅往來,有若長龍……按常理而言,兩軍交戰,斷無向商旅下手的道理,我等以常理度之,賨賊卻不講究常理,是故被賨賊所趁,以至白渠市集淪喪,此事非是戰之罪也,而是敵寇無信義的緣故。”吳懿出言寬慰道。
對於賨賊樸胡、袁約二人,吳懿心中甚是鄙夷,樸胡、袁約打不下堅城,就朝著市集下手,這樣的行徑,簡直是可鄙可陋,如同鼠輩一般,隻能在暗夜裡地洞中尋覓,卻是見不得熾烈的太陽。
“話雖如此,我身為巴西太守,亦是有過……明公寬仁,未因此事降責於我,令我更是慚愧。”聽著吳懿的寬慰,孟彪的臉色好上了一些,但還是有些不虞,他犯下了過錯,但頂頭上司劉璋沒有因此降下隻言片語的責難,隻是讓他好生撫恤白渠市集的士庶而已。
劉璋的寬仁,比起降下責怪來說,更是讓孟彪難以釋懷,他有著名士的驕傲,想著做出些功績,報答劉璋一二。
現下卻是機會來了,麵前的中郎將吳懿領著州牧府的文書,來到了巴西郡,替換了原先守在巴西郡的安東中郎將高沛,不同於守禦的高沛,吳懿領著帳下部曲來到巴西郡,是打算自米倉道攻入漢中。
而高沛已是領兵回到了江州鎮守,如今漢中和蜀地交兵在即,雖是益州和荊州結為了盟友,但益州牧劉璋沒有全然將益州和荊州之間的和平係在一紙盟約上,保險起見的安排了高沛在江州鎮守,防守著概率雖低,但不可不防的荊州來敵。
孟彪目光灼灼的看向吳懿,吳懿是他打贏翻身仗,建功立業的機會,身為巴西郡太守的他,隻需坐鎮後方,調度糧草輜重,好生襄助吳懿進兵漢中立下功勳,就可以洗刷掉樸胡、袁約給他身上潑灑的臟水,讓他不再因為白渠市集一事,身上沾染汙點。
“孟君不必憂愁,今孟君雖是有些許小的無心過失,但現下發兵漢中在即,孟君當可建立功績一二,以報效明公,同時以功補過,不至懷憂在心。”吳懿意味深長的寬解了孟彪一句,同時他的目光遠遠的望向北麵的山川,眼中透露著熾烈的火光,作為一名武將,建功立業是他的夙願,如今機會就在眼前。
“吳君所言甚是。”孟彪同樣將目光望向北麵,比起吳懿的目光隻在眼前的山川,他的目光像是翻越了大巴山脈,看到了漢水,看到了南鄭,看到了洗刷恥辱的機會。
吳懿收回目光,說起了正事:“兵發漢中,還需等到夏收之後,不過伱我可以早做準備,我聞米倉道經久不修,難以通行,還需好生修繕一番,方才好進軍漢中。”
孟彪大手一揮,慷然應下:“此事無需憂心,交於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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