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禁酒
成都。
益州治中、大儒董扶的府邸門口,一向是車水馬龍、水泄不通,來來往往的人揮汗成雨、舉袂成雲,駐足門前徘徊不去,隻求得見董扶一麵。
這裡有多方麵的因素,一來董扶擔任的是治中的職位,掌握著益州大小官吏升遷黜退的權利,事關前途身家,自然就有了許多官吏來到董扶門前,欲拜一拜董扶這一尊真佛,希冀得到董扶的青睞一二。
二來董扶身為益州名儒,靈帝時就得到過前後宰府十辟,公車三征,再舉賢良方正、博士、有道等,故大將軍何進都對董扶甚是器重,像董扶如此這般的賢士,欲圖求學其門下的人不知凡幾,往往流連在董扶的府邸門前。
三來董扶精通讖緯之術,是名儒楊厚的親傳弟子,所給出的讖語往往都是靈驗的,這一點為世人所看重,多有世家子弟、豪商中人,捧著百金作為禮物,希望從董扶的口中得到一兩句事關自己的讖語,用於趨吉避害。
因此,無論在官麵,還是文學界,抑或是民間,都擁有極高聲望的董扶,他的門前出現人來人往,阻塞道路的情況也就不足為怪。
可惜,這些拜訪董扶的來客,往往是見不到董扶一麵,一則他們的人數太多了,董扶就算從早到晚的接見,也是見不完的,二則董扶身為治中有自己的事情做,不是什麼閒暇的老頭,所以隻有有名望的人,以及和同董扶親近的人,才有機會見到董扶的一麵。
這不,一位長相威嚴,氣勢懾人的武將,看起來像是董扶家的親戚,在上前向門房通報一聲後,就施施然的踏進了董扶的大門,大大方方的走了進去。
“這是何人,怎麼一來就被招了進去,乃公在這裡可是等了一個上午了,一點動靜可還沒有。”有人不忿於這名武將被董扶召見,自說自話的揮灑著心頭的怨氣。
很快有人接口了,這人壓低了聲音:“這人你都不知道,乃是新晉升的中郎將吳懿,身份清貴的很,和董公有通家之好,肯定是一來就被招進去,難不成還像你我一樣,在這裡枯等。”
“哦哦,原來如此。”開頭發出怨言的人收斂了些,唯唯諾諾的作答了一句,吳懿他可惹不起,乃是東州士中的豪傑,更彆提現在吳懿都擔著中郎將的職位了。
在這二人言談的時候,踏入董府的吳懿,在董扶親近仆人的牽引下,於會客廳見到了董扶。
“懿拜見董公。”吳懿在董扶麵前不敢托大,他拿出了弟子之禮,向著董扶施禮道。
鶴發童顏,越活越年輕的董扶撫著長長的胡須,坦然的接受下了吳懿的禮節,他的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的境界,吳懿雖然以中郎將這等的身份向他施以弟子的禮節,但他是有著足夠的江湖地位大大方方接下來的。
董扶隨手一揮,淡笑道:“吳中郎將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緊接著董扶不免有些感慨,他夾帶著陰陽不定的語氣說道:“這一向吳中郎將多事,就不用親自來我的府邸拜見了,派遣個仆從就好了。”
吳懿的臉上露出些慚愧的神色,董扶話裡的好歹他是聽的出來的,前麵他因為劉瑁沒有得到益州牧的位置,對董扶給自家妹子吳莧判定大貴之相產生了懷疑,認為董扶是欺世盜名之徒,就少有登門董扶家,也不曾同董扶往來,本有著通家之好的兩家,關係漸漸淡了。
但今日,心有疑問的吳懿,在長久不登門董府的情況下,施施然的登門拜見董扶,董扶嘴裡有些含怨的話,他自然是能夠理解的。
“董公,這話從何說起,區區一介仆從哪有資格拜見您老,自然是我親自登門為宜。董公稱呼我為子遠就行,不必講中郎將這些生分的稱呼……這一向追隨明公南征北戰,稍微忙了些,不免怠慢了您老,沒有時時登門拜見,聆聽您老的教誨,還望您老寬恕。”
“忙,忙點好。”董扶人老成精,對吳懿一番辯解的話,全然是沒有放在心頭,而是順著吳懿的話說道。
“昔有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終是疏通大河,為天下百姓謀福祉,今有你吳子遠多月不曾登門,為明公立下汗馬功勞,不錯,當真是不錯……卻是不必以老夫為意,好好乾活就是。”
“董公。”吳懿語氣有些無奈,麵對董扶這個老頑童般的大儒,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完全被董扶給拿捏了。
董扶露出戲耍得逞的模樣,他擺了擺說道:“子遠今日登門,想來是有什麼事,且說與老夫聽一聽吧。”
見董扶終於走上了正軌,不再陰陽怪氣起來,吳懿拱手道:“董公,確實有一件小事,還望董公為我解惑。”
“直說吧,伱一個戰場廝殺的悍將,無需這樣文縐縐的。”
吳懿近前了一步,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聞一件事情,說是董公昔日給故益州牧望氣,望得益州有天子氣,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董扶麵色淡然,心裡如同一塊無有波瀾的明鏡,吳懿所講的這件事是真的,他當初見天下將亂,想著回到老家益州,同時打算隨行的路上傍著一個強人,以免回益州的路上出現什麼差池。
剛好劉焉和他有同樣的想法,不打算待在朝廷,而是想著外放為官,隻是劉焉當時想著出任交趾刺史,畢竟交趾地遠偏鄙,遠離戰亂,但這樣就和他想回到的益州不是同一個地方。
於是他假模假樣的算了一卦,神神叨叨的告訴劉焉:‘益州分野有天子氣。’靠著他經學家及讖緯大師的名頭,成功將劉焉心中的目的地從交州扭轉成了益州,後來劉焉求得益州牧,他求得蜀郡屬國都尉,一並來到了益州,仰仗著劉焉,到益州的一路上風平浪靜的很。
事情是真的,可董扶不能就這樣認下來,說出去彆人會說他這位大儒不正經,心有異誌,他咳嗽了一聲:“子遠,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荒唐話……如今天子在長安,關中倒是有天子氣,這益州怎麼會有什麼天子氣。”
“董公。”吳懿聲音響了一些,他的麵色有些焦急,想著快速確認益州天子氣一事的真偽,但在董扶的麵前他自然是不能放肆的,不然董扶就算將他亂棍打出,他都隻能坦然的受著。
按捺下焦躁的心緒,吳懿儘量言語平和:“董公,如今四下無人,這件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此外懿發誓,絕不外傳此事。”
“老夫不記得了,你知道的,這人啊年紀一旦大了,就容易健忘,這裡忘一點,那裡忘一片,多少事情,老夫心裡都沒了譜了。”吳懿掏心掏肺,但董扶依舊不為所動,隻一味的推脫。
吳懿發了狠,他說出了一件事:“前麵承董公為家妹相麵,有大貴之相一說,如今卻是已然靈驗了,一事不煩二主,還望董公為我解惑,令我知曉所謂大貴,貴至何等。”
‘靈驗。’董扶多聰慧的一老頭,被吳懿的話一點撥,他自然知道了吳懿的意思,他的麵色微微有些訝異,但很快壓了下去。
見吳懿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董扶斟酌了下詞語:“老夫依稀記得,或許有這麼一回事。”
雖是模棱兩可的話,但吳懿聞言麵色頓時大喜,他沒有再追問益州天子氣的問題,和董扶拉了幾句家常後,他告退而去。
董扶起身將吳懿送到了階下,吳懿的困惑解掉了,但他卻出現了一些困惑。
他師從名儒楊厚學習圖讖之說,不過是因為當今之世士人都好這一口,圖讖之學稱得上當世顯學,是個大儒都得扯上兩句,而且扯的神神鬼鬼,有幾分道理,不被他人駁倒。另外就是圖讖一學,可以用來掙點錢,比收弟子來錢快多了。
所以,本性近鬼神而遠之的他,不得不學習圖讖,而且成為了個中的一把好手,在朝廷裡都留名了,故大將軍何進都對他推崇有加。
但是今日,董扶對自身用來混口飯吃的圖讖、相麵的手段產生了懷疑,他懷疑自身是不是真有這方麵的天賦,以及對神鬼冥冥中真的有些感應。
先是隨口吹捧的吳莧,說是有大貴之相,聽吳懿剛才的意思,吳莧貌似和益州牧劉璋勾搭在了一起,盜嫂一說貨真價實,吳莧大貴之相已然靈驗了。而後就是他為了搭紅線吹噓的黃婉,和劉璋早晚結為夫妻,稱得上貴不可言。
再就是他為了誆騙劉焉入蜀所說的益州有天子氣的鬼話,以劉璋的行事作風,銳不可當,他覺得這事搞不好真的能成,益州說不準真的能出一位天子。
‘難道老夫真的是萬中無一的圖讖天才。’董扶搖了搖頭,神色裡有些異樣的意味蘊含其中。
若是一件事準了,那他倒也不會產生懷疑,但不管他隨口一說,還是有心說的話,都一一應驗,這就讓董扶不得不產生自我懷疑,懷疑自身對圖讖領域的掌控力。
——
成都,州牧府。
“禁酒?”彆駕王商點了點頭,他認可道:“的確應該如此,釀酒一事耗費糧食甚多,如今天下方亂,當積蓄糧草,為應一時之需才行。”
劉璋卻是感覺王商理解錯了自家的意思,他搖了搖頭說道:“非是禁酒,而是禁止民間私自釀酒,這一應釀酒的事宜,都由官府把控,另外酒水的販賣、運輸,也都由官府來管理,民間不得插手。”
“哦,明公是想禁私釀。”王商沒有過分的意外,熟讀經史的他知曉,孝文皇帝時就頒布過類似的詔令:‘凡有私酒者,棄市;奸人及不能酒者戶絕三族。’
“去民間私釀,由官府把控釀酒,一來減少民間釀酒時造成的糧食浪費,二來官府可以依據糧食產量,對酒水的產量進行把控,三來我打算對酒水征收重稅,用來獲利。”劉璋細數著禁止民間私釀的好處。
他沒有什麼不與民爭利的腐儒思想,什麼有利他就去做什麼,這個時代能喝得起酒的,大多是有些閒錢的人,與其讓這些錢被富商豪賈掙了去,做一些無味的奢侈行為,倒不如讓他這位益州牧收入囊中,用來去讓大漢再次偉大。
這裡劉璋沒有完全的頒下如曹操所頒發過的禁酒令,保留了官府釀酒賣酒的口子,通曉曆史的他知道,如工業時代的美國禁酒,都擋不住酒蒙子的好酒之心,最後造就出一批黑幫組織,弄得犯罪率上升,更彆說他所處的封建時代了。
不管他立下怎麼森嚴的刑法,哪怕是抓住了就夷三族,但隻要有足以打動人的利潤,冒著殺頭的罪去釀酒的人隻怕是一窩又一窩的。
所以劉璋稍微放開了一個口子,那就是禁民間私釀,由官府來把控酒水的釀製,不至於讓一些酒蒙子昏了頭,生出事端來。
“明公所言甚是……不過驟然禁止民間私釀,恐怕會多少出一些問題,而且有些豪族於塢堡內進行私釀,多少也不好去進行盤查,方方麵麵的,牽扯的事情會很多。”王商表示了認可的態度,但同時也考慮到了難處。
“愚意當是先準備一個章程,準備好一應人手,待開春後推行,這樣不至於一時手足無措,左右支拙。”
劉璋點了點頭,禁止私釀這件事,他也不是今日發布詔令,明日就指望能推行下去:“如王卿所言,這件事就麻煩王卿立章程,定規矩了。”
“商領命。”王商拱手應了下來,這件事他還需要同蜀郡太守陳實和成都令董和一同協商一下,沒有地方官的幫助,禁止私釀這件事不太好能推行下去。
再商談了一會,王商告辭而去,望著王商離去的背影,劉璋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禁止私釀,由官府釀造,多少還是會造成一些糧食的浪費,說到底堵不如疏。
劉璋琢磨著最好能找到一味發酵米酒的替代產品,這樣才稱得上是一勞永逸,民間有酒水喝,但又不至於浪費糧食。
很快,他有了一個想法-朗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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