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兄弟鬩於牆(1 / 1)

江水之上,幾艘身形狹長的蒙衝船,正在劈風破浪,逆江水而上。這些蒙衝上沒有明顯的特征,隻船上插有幾麵紅旗,表明這些蒙衝是屬於官府的官船,不是民間私人所擁有的船隻。

‘快,太快了,感覺有催人跑的意思。’坐在船艙中的劉璋,一邊感受著身下蒙衝的速度,一邊從窗口看到了兩岸快速倒退的山影,心中不免感歎了一句。

他從僰道縣返回成都,若是走陸路的話,山路崎嶇,每日行進的路程不多,估計要花上十數日才能到達成都。

這種情況下,稟承著時間就是生命的劉璋自然是舍騎就舟,駕著蒙衝沿江水逆流而上,以圖早一點返回成都,掌控住成都的局勢。

當然,這並不是劉璋不信任留守成都的彆駕王商,認為王商不能擺平成都可能出現的變故。彆駕王商的能力,劉璋自是認可的,他認為王商和曆史上魏國的荀彧、吳國的張昭稱得上是不相上下,皆是有著留守中樞,鎮撫後方的能力。

但有些事情,比如涉及到劉璋的兄長劉瑁,劉璋擔心王商不太好放手處置,畢竟劉璋隻剩下劉瑁一個兄長,他的父親劉焉和大兄劉範、二兄劉誕年初的時候一個接一個的去了。

正如曆史上建文帝在朱老四起兵靖難的時候,對著前去平叛的將帥李景隆所說:‘勿使朕負殺叔之名。’這裡朱棣起兵謀反是確鑿的事情,建文帝朱允炆尚且念及叔侄的關係都不好放開手來,更彆說劉瑁和劉璋是親兄弟的關係了。

故而劉璋擔心,萬一劉瑁有所變動,彆駕王商會考慮到親疏有彆,不能也不敢完全的放開手來處置,導致進退失據,遺留下什麼隱患。

“明公,若無意外,當是明日能到成都了。”彭羕盤算著行程,給出了一個估算。

劉璋默然的點了點頭,認可了彭羕給出的估計,同時感慨了一聲:“水路終究是快上一些,這還是逆流而上,若是順流而下,隻怕一日能行千裡。”

“明公,千裡有些誇張了,一日行個幾百裡倒是有的。”彭羕微笑著搖了搖頭,麵對劉璋這等寬仁的明主,談笑反駁幾句話沒什麼問題。

“嗯。”劉璋不置可否的應下,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可惜天下並不是都能通過水路聯通,有些時候,隻能翻山越嶺,勞苦前行,最終卻還是難以建功。”

劉璋的話裡有話,彭羕皺起眉頭思索了起來,立足於蜀地,向南和向西不用考慮,若是向東的話,可順大江而下前往楚地,這一處自是不用翻山越嶺前行。

如是從蜀地向北往關中的話……,彭羕覺得他猜中了劉璋的心思,他的明公在感慨高皇帝時,自漢中可沿漢水直抵天水縣,水道便利,不用勞苦的在山間棧道載糧運兵。隻可惜這條水路為武都郡的一場地震所震斷,不複通行,從漢中到關中的道路從此艱難辛苦了。

彭羕眼前一亮,他的這位明公,八成是想效仿高皇帝的征途,拿下漢中後,向北奪得關中,全取秦之故地,東向以爭天下。

正如彭羕猜測的一樣,劉璋是在心裡感慨被斷絕的漢水,古典時代展開軍事行動,水路是最便捷以及最能節省路途上運糧耗費的。

要是從漢中到關中的漢水沒有斷絕,諸葛武侯也不至於北伐的那麼艱難,每次北伐都憂慮糧草的問題,多次因為糧草不濟而退兵,最後星落五丈原,哀歎道‘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現下這個難題為劉璋所繼承了,他在思索,日後拿下漢中,出川隻怕是個大難題,山川險阻是蜀地得以割據的優勢,但同時也是消弭蜀地出川爭奪天下雄心的難關。

——

成都城外。

和德中郎將趙韙如以往一般,每月拿出一半的時候在他趙氏部曲的駐地,督促士卒進行軍事訓練,以及料理軍中的大小事宜,或是恩賞士卒,或是降下罪責,皆都是出自他的意願。

在如今入夜時分,已是料理了一日軍中事務的趙韙,現下還沒有休息,他手裡拿著一卷竹簡,看起了書來。

“爹,你現在怎麼還看的進書,劉使君不日便要回來了。”巡視完一圈軍營的趙熙,大大咧咧的踏入中軍大帳後,看著氣定神閒的趙韙,不免吐槽了一句。

知曉趙韙心意堅定,欲做造逆大事的趙熙,作為兒子的他,自然是唯趙韙的馬首是瞻,父親怎麼做,兒子雖然有不同的意見,但終究還是要聽從父親的想法去行事。

趙韙放下手中的竹簡,眼皮子不曾耷拉一下,他語氣平靜,沒有什麼波瀾:“哪有那麼快,大軍行進,每日不過二三十裡路,雖然自僰道到成都有水路可行,但人一多,事情就多,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以為父的估計,就算劉璋在第一批回來的軍次中,要想到達成都的話,還需少說四五日,多則十來日的時間。”

“爹,若是等劉使君回來了,我們隻怕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趙熙言辭切切,要是等劉璋帶著平定南中的大功回來,他認為劉璋益州牧的位置,就沒有人能動搖了,他父親趙韙雖然一則安漢大族出身,二則身為重臣久已,可這些在回來的劉璋麵前根本不夠看。

到時候他父子隻能匍匐在劉璋的麵前,任勞任怨,指東往東,指西往西,不敢露出一絲悖逆的念頭。

所以他父親趙韙要想搞事的話,隻能在劉璋還未歸來的時候,成都沒有主心骨的時候,彆駕王商不一定能鎮得住同為重臣的趙韙時,做出一番事情來。

“我知道。”對於趙熙說的這點,趙韙表示了認可,同時他心裡有些欣慰,欣慰趙熙能看出眼下是難得的時機,也是他父子最後的機會。

“爹,你打算怎麼做。”趙熙湊上前去,向趙韙問道,他想知道趙韙心中的謀劃,雖是知曉他父親趙韙一直有不臣之心,但對於趙韙心中如何想的,如何去謀劃的,趙熙卻是不太清楚,趙韙很少透露相關的信息給他,認為他這個兒子不夠穩重,還需要再磨礪才能參與大事。

麵對趙熙的問話,趙韙心中有些感懷,劉焉去世,他打著劉璋性子懦弱易操控的想法,推舉了劉璋出任益州牧,想著劉璋不能任事,他可以慢慢掌握州中大權,最後等時機一到,一舉拿下益州牧的權柄。

可事情的發展不如人意,出任益州牧後的劉璋,一反昔日的懦弱無能,行事果決不說,更是知人用人,把益州的權柄收攏到了他的手裡。而他趙韙,麵上看起來職位甚高,劉璋待他也是敬重無比,可權柄卻是失去了大半,慢慢的被邊緣化了。

長此以往,趙韙認為他所在的安漢趙氏,就沒有出頭的機會了,如今宇內大亂,是豪傑起事、做出一番事業的時候,趙韙不甘心,就如此的沉淪下去,安漢趙氏就如此的沒落。

隻是造逆這等大事,趙韙不免心懷猶豫,一拖再拖,如今卻是拖不下去了,眼下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明日,你我父子且去遊獵,此外明日聚攏士卒,出營行軍拉練一番士卒,鍛煉一下我趙氏部曲行軍的能力,久不經戰陣,手下兒郎的武藝恐是要荒廢了。”

“啊?”趙熙麵色上展露一個大大的問號,到了這樣緊要的時候,他的父親竟是想著去遊獵。

趙熙心生疑惑,想開口問個明白,可見趙韙又拿起竹簡看了起來,沒有半分想解釋的想法,他的嘴巴張了張後閉上了。

——

成都州牧府的門口,劉瑁騎在一匹涼州來的高頭大馬上,身著騎服,在一眾他弟弟劉璋為他精心挑選的騎士的擁簇下,準備出發到城外進行今日的遊獵。

隻是眼下準備齊全的他並沒有動身,而是在等候一個人,一個有著大貴之相的女子,他的妻子吳莧。

很快,劉瑁就看到了在侍女牽引下,踏出州牧府門口的吳莧,此刻見到吳莧的劉瑁,臉上懷揣著笑意,眼神滿是柔情的看著吳莧的身影,表達出一個夫君對他的夫人的綿綿愛意。

踏出府門的吳莧,自是看到了前方的劉瑁,也看到了劉瑁臉上堆滿的情意,隻是她一眼鑒定下,就知曉了劉瑁滿是虛情假意,沒有什麼真切的情分在,隻不過在做戲罷了。

吳莧沒有什麼曲意逢迎的念頭,她前麵答應劉瑁,今日同劉瑁一起出遊,不過是想擺平近來成都流傳的謠言,益州牧劉璋有‘盜嫂’之嫌的謠言,若不是考慮為了劉璋,她是怎麼也不會同劉瑁出遊。

一念至此,吳莧向著劉瑁微微欠身,精豔絕美的臉上擠出一個微笑,同樣虛情假意的回應著劉瑁。

隻一刹那微笑的吳莧,立馬收回了臉上的笑意,臉色恢複冷漠淡然,並將眼神從劉瑁的方向移開,看向了身前的輜車,接著她在婢女的服侍下,登上了如同小屋一般的輜車。

‘賤婦。’劉瑁見吳莧如此舉動,連和他呼應都如此敷衍,他不由肝火大動,臉上的柔情假意頓時煙消雲散,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簾拉低了一半,眼底深處是遏製不住的殺意。

‘果真是變了心,難怪吳懿受了季玉的重用,吳班更是被引為季玉的親衛。’隻片刻後麵色恢複正常的劉瑁,在心底推算道。

本來劉瑁認為,吳莧作為他的妻子,吳家自然是會被他的弟弟劉璋摒棄出益州的權力中心,但反常的是,吳莧的兄長吳懿得到了劉璋的重用,先是出任軍正、校尉,這次南征吳懿更是獨領一軍,頗受劉璋青睞,吳莧的族弟吳班,更是了不得,被劉璋帶在身邊作為親衛。

一開始劉瑁對劉璋這樣反常的舉動疑惑不已,懷疑他的弟弟劉璋是腦子出了問題,不然怎麼會任用吳懿和吳班,吳家這些和他關係親密的人。現在好了,劉璋這一切反常的舉動終於可以解釋的通了,原來是他枕邊人吳莧,八成爬上了劉璋的床,吳家才得以沒有因為和他關係親密的緣故,而被劉璋摒棄不用。

還真是有大貴之相,劉瑁心底冷笑了一聲,若是他得以出任益州牧,吳莧稱得上大貴之相,但他弟弟劉璋出任益州牧,他這位夫人,竟是照樣大貴了起來,不管他和劉璋兄弟二人誰出任益州牧,吳莧都能大貴,這就有點非凡了。

看來董扶那老頭有點門道,讖緯相麵算的上精準,劉瑁這裡轉念想起了給吳莧相麵,並對吳莧給出大貴之相判詞的董扶。

劉瑁的心頭頓時火熱了起來,他想到了董扶曾經對他父親劉焉所說的話,益州有天子氣。

這天子氣當是我的,誰也休想搶走,劉瑁在心底肯定自己了一聲,他決不允許屬於他的天子氣,被他的弟弟劉璋所篡奪走,他今日要做一件大事,拿回屬於他的天子之氣。

‘嗯?’待吳莧走上輜車後,準備下令出發的劉瑁,看到了一隊士卒從府門踏出,圍護在了吳莧所在輜車的左右。

這隊士卒的出現,劉瑁並沒有什麼意外,士卒護衛女眷的輜車,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令他心生疑惑的是,這隊士卒領頭的人,竟是丈八。

丈八是一名青羌,由於身高一丈,腰大八圍,故而被稱為丈八,以前丈八靠著身形魁梧、忠誠悍勇的緣故,得到了他父親劉焉的喜愛,納入了州牧府中作為親衛。

劉瑁輕輕咬著牙,有種切齒的恨意,他以往看中了丈八的武勇,向他父親劉焉請求將丈八賜給他做親衛,而劉焉由於過於喜愛丈八作為青羌心思單純、忠誠無二,所以推脫日後將丈八賜給他做親衛,可沒想到現在丈八成了他麵前這個偷人賤婦的護衛。

益州牧理應是我的,丈八該是我的親衛,吳莧更應是他一人專屬的婦人,劉瑁心中憤恨道,他的一切都被弟弟奪走了,現在他和劉璋全無兄弟情分,他立誓要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一切。

“出發。”劉瑁揮了揮手,示意身側的騎士動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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