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當歸
建寧郡,滇池。
監軍使者、領益州牧,巴、蜀、南中大地目前的主宰者,劉璋、劉季玉,在席不暇暖、寢不得安的平定了南中、緊接著馬不停蹄的定下了南中的治政方略後,此刻的他偷得浮生半日閒,在一片藍天白雲下,於光滑如同鏡麵的滇池邊,一手揮起了魚竿,繼續了他的釣魚佬大業。
在寄閒情於山水的這片刻,劉璋心中依舊不得安閒,他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盤。
現在的年號是興平元年,日期是十月初了,興平元年很快就要過完了,明年就是興平二年。
興平的年號大多數人一般都不會記在心上,也不會在意,但興平二年後的年號,如果曆史照常進行的話,就是建安元年了,時代將步入大名鼎鼎的建安年間,建安年間是天下群雄混戰走向三國鼎立,一係列大事發生的年代。
‘天子、劉協。’劉璋低垂下眼簾,心中默念著做了一輩子傀儡、諡號漢獻帝、當今天子的名字。
大漢四百年的天下,積威甚重,天下之人服之久已。雖然如今帝國走入了末期,但大漢天子的這塊金字招牌還是很響亮的,多數割據一方的軍閥對大漢天子的態度,還算說的過去。
雖說各地的諸侯多多少少有些不臣的地方,但終究少有人會去建製稱號,自立為王,除了一個昏了頭的袁術,過於沉迷虛幻的帝位,自號‘仲家’,而後仲家旋起旋滅,袁術臨終前落了個渴求蜜水而不得。
‘天子劉協很重要,相當的重要。’劉璋對著劉協打起了算盤,無論是奉天子以討不臣,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些口號無所謂,但隻要能將天子劉協掌握在手中,借著天子的牌麵,打誰殺誰都是拿著朝廷大義去攻伐,封誰賞誰都是正牌子的天子詔令,詔書上麵有大漢天子的官方認證,不是野貓野狗能比得了的。
就拿曆史上的曹操來說,按照常規地緣關係中的金角銀邊草肚皮的說法,曹操自中原起兵,中原即是現在的河南,河南為四戰之地,東西南北四麵皆是敵寇,都需要應付。
一般人左右夾擊或者前後夾擊就支撐不住,而曹操的地盤被四麵夾擊,依照常理,曹操應該沒有什麼機會坐大才對。
但曆史上統一北方的卻是曹操,一方麵的確是曹操智術過人,兵略過於孫吳,而另一方麵,被曹操掌控在手中的大漢天子劉協就功不可沒,有天子劉協在手,曹操的命令就是天子的命令,是朝廷的命令,隻要不是過於離譜,地方諸侯等閒不能忽視。此外,曹操可以利用朝廷的官爵恩賞去誘惑地方諸侯,呂布和孫策都曾因為曹操給出的官爵過低,出現不高興的情況,這裡可以看出正牌子的朝廷官爵的重要性。
‘可惜。’劉璋思考了一下,不由歎了口氣,連道可惜,漢獻帝劉協是很不錯,不過他貌似沒有多大的機會去逮住劉協,並將劉協掌控起來。
曆史上漢獻帝劉協是在明年、也就是興平二年,在把持朝廷的李榷、郭汜發生衝突後,從中尋得了脫身的機會,從長安跑回了大漢的都城洛陽。
至於劉協同學會不會跑到蜀地,從實際情況來看,幾率怎麼都是渺之甚渺,概率低的幾近於零。
劉協同學若是想從關中到蜀地,麵臨著第一道難關,那就是道路的問題,平坦易通行陳倉道在最西邊,第一個被排除考慮,而另外關中和漢中通行的三條道路,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都是幾百裡的石道,根據漢獻帝劉協跑到洛陽後,缺衣少食,公卿都有餓死的情況來看,他們的糧食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漢獻帝劉協和跟著劉協的朝廷公卿考慮往蜀地跑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其次,漢中現在是米賊張魯的地盤,漢獻帝劉協和跟著劉協的一批公卿,怎麼也不會有,才脫離李榷、郭汜的虎口,又往米賊張魯的狼嘴裡送的想法。
因此,漢獻帝劉協和朝廷公卿如果能在李榷、郭汜手中逃脫的話,應該沒有什麼意外,他們隻會往東漢的都城洛陽跑去。這不是因為念舊,念著洛陽是東漢的都城,而是因為他們選擇不多,漢中是米賊張魯,西麵是涼州羌患,北麵並州匈奴橫行,長安待不下去的他們隻有往東跑到洛陽。
‘要是明年能拿下漢中張魯。’劉璋用手摩擦著下巴的短須,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就是他明年平定掉漢中張魯,在他這位宗親掌握漢中的情況下,劉協和朝廷公卿說不定會有想跑到蜀地的想法。
“嗤。”細細思量了片刻後的劉璋,排除了這種可能,並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排除掉劉協和朝廷公卿明年跑到蜀地的可能性,依據的是時間線的因素,他要想明年出兵漢中,在今年經過巴郡、南中兩場大戰的情況下,隻能等到巴蜀夏收後才能出兵,出兵最快的時間要等到明年七月份了,而曆史上漢獻帝劉協東歸洛陽,就是在明年七八月份的樣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也因此,漢獻帝東歸的日子,跟劉璋出兵漢中的日子是差不多的,到時候漢中還在張魯這個米賊的手裡,漢獻帝劉協和朝廷公卿自然不會往蜀地跑,隻會考慮東歸洛陽。
另外,劉璋不得不考慮他父親劉焉帶來的問題,他父親劉焉在出任益州牧後,派遣張魯到漢中斷絕穀道,殺害朝廷使者,沒有朝廷使者的約束後,劉焉於蜀地作威作福,打造乘輿車具千餘輛,乘輿車具這件事情還被荊州牧劉表告到朝廷去了的,漢獻帝劉協知道,朝廷公卿也是知道的。
在這種情況下,想來他父子二人,在漢獻帝劉協和朝廷公卿的眼中,都是心懷叵測、意圖謀逆的宗室宵小,考慮到劉焉在蜀地的行事,漢獻帝劉協和朝廷公卿自是不會跑到蜀地來。
就是不知道,在這個不一樣的時空,劉璋這隻蝴蝶扇動過翅膀後,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改變。李榷、郭汜是否會發生內鬥,漢獻帝劉協能否能把握李榷、郭汜內鬥的機會,從長安跑回洛陽,而後曹操是否能迎接劉協到許都,或者這個時空的袁紹開了竅,派人迎接漢獻帝到鄴城也說不定,這都是不得而知的。
思慮重重的劉璋,感受到了手中魚竿的動靜,他手中的魚竿搖擺不定,拋出去的魚線拉成了一條直線,他麵前的水麵上翻騰不已,水底下似是有巨物在掙紮。
‘大魚上鉤了。’劉璋麵露喜色,作為一名釣魚佬的他,釣到大魚是最為開心的事情了,他手中微微用力,拉扯起魚竿,片刻後,一條大魚就躺在了滇池邊的草地上。
“嘖嘖嘖。”劉璋看著麵前成人手臂長度大小的鯉魚,感歎著這個時代滇池魚類的充沛,同時也為自家的釣魚技術精進不少而沾沾自喜了一波。
重新拋出魚線的劉璋,不再去思考漢獻帝劉協,能掌控劉協固然好,但若是沒有什麼機會掌控的話,那就算了,世間萬物,難以儘如人意,又有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的說法。
他能在興平元年就將巴地、蜀地、南中掌握在手中,快曹劉孫一步,算是做的很不錯了。
根據他收到的消息,曹操眼下在兗州和呂布相戰百餘日後,因為兗州蝗蟲大起,兩方缺糧暫時罷兵不戰,曹操和呂布要想分出勝負,估計得等到興平二年了。
他的同宗昭烈皇帝劉備,現在屯駐在小沛,給徐州陶謙當門衛,陶謙不時宴請劉備,想將徐州牧的位置讓給劉備,劉備均是推辭了,至於劉備接受徐州的時候,應該是今年年底陶謙病逝後的事情了。
江東小霸王孫策,循著他父親江東猛虎孫堅的足跡,在袁術這個塚中枯骨手下當著馬仔,到處替袁術砍人,孫策南渡過江、拿下江東六郡的事情還沒有個眉目。
沉下心神的劉璋,不再思索天下大事,而是開始對南中之地這段時間的操作進行了複盤,他說是說以南人治南中,但南中七郡中,現在外來太守和本地太守的比例近乎是一比一的,統兵鎮守南中的庲降都督更不必說,用的是外人高頤。
一口氣將南中七郡都交給南中人的話,隻會將南中人的胃口撐大,這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另外為了日後考慮,為了不把遺患留給後人,不打算相信後人智慧的劉璋,多多少少會做些伏筆的事情,以防南中豪族坐大,到了無法掌控的情況。
雖然對於南中之地,劉璋沒有太大的要求,隻要南中的權柄掌握在漢人手中即可,但為萬世計,他不能過多的放權給南中人,以至於以後出現南中禍亂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況。
現在南中的豪族和士人已經搞定,關於叟夷的問題,劉璋不打算親自出麵了,他將治理夷人的相關政策囑托了庲降都督高頤,讓高頤和南中七郡的郡守去推行他的南中治政理念,而劉璋,當歸了。
劉璋打算回到成都,根據最近成都傳來的消息,州牧府主事龐靖、留守成都的彆駕王商、他的大舅子、主簙黃權等人傳來了各式各樣的消息,這些消息讓劉璋感觸到了一些不好的風向。
是時候回到成都,憑借著討平南中叟夷的大功,解決下內憂了,劉璋如是想到,他的好哥哥劉瑁以及和德中郎將趙韙,雖然這二人眼下在他的操盤下,處於權力邊緣地帶了。
但劉瑁在蜀地日久,比劉璋更早的來到蜀地,陪著劉焉一起拿下蜀地大權,誰知道劉瑁會不會有什麼暗子,至於趙韙更不必說,安漢大族出身,自劉焉時代就素來統兵,在軍中威嚴甚重,軍中許多將校都出自趙韙門下,如已經死去的龐樂、喪失鬥誌的李異兩位校尉,對趙韙的命令,隻怕聽命的優先級高於劉璋這位益州牧的命令,除卻龐樂、李異,劉璋隻怕還有什麼人傾心效命於趙韙。
劉璋不會小覷任何一點漏洞,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再小的一絲隱患,都可能造就難以彌補的過錯。
——
成都州牧府。
‘聽說南中都快平定了,多少年了,南中那個地方一直亂的很,時不時還有夷人跑到蜀郡邊界騷動不安,這位新任的劉使君真是英銳啊。’
‘那可不,不然彆駕王商怎麼會去擁戴劉使君出任益州牧,而不是按照長幼的順序,擁戴三公子劉瑁出任益州牧。如今我算是知曉了王彆駕為何會是蜀地之望,看看他這眼光,沒得說的。’
‘是啊,王彆駕眼光好的不得了,為我們選了一位明使君,以後我們蜀人有福了。’
‘我看這位新任的劉使君,和昔年的光武皇帝有點像,打戰沒得說,禮賢下士也是有名號的。’
‘你們知道一件秘事嗎?大儒董扶說過,我們益州這個地方,有天子氣啊!我看八成是要應在劉使君身上。’
‘還有這樣的事情……快快,詳細說與我聽聽。’
躺在床上的劉瑁在想起了今天於成都城外遊獵結束,回州牧府的途中,經過一家酒肆時聽聞到的成都賤民交談間的話後,他咬著牙,切著齒,麵目扭曲如同猙獰的惡鬼。
‘光武皇帝、天子之氣、劉璋,……,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劉瑁在心底不斷的否定著這個賤民口中的推斷,他那個懦弱的、愚蠢的弟弟劉璋,怎麼可能會有天子之氣,怎麼可能會成為光武皇帝那樣的人物呢。
董扶口中的天子之氣,應該是應在他的身上,能平定眼下的這個亂世,重新整頓大漢江山的人,應該是他才對,他才是要成為第二個光武的人。
憤憤不平的劉瑁,在心底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斷的催眠著自己,他才是天命之人。
可在想到眼下的情形,劉瑁心神有些動搖了起來,雖然可以四處走動,雖然可以出府遊獵,雖然可以明麵上自由活動的他,卻是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都有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些盯著他的人、跟著他的人,都是他的弟弟劉璋的親信。
劉瑁在想,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隻怕都會被這些賤奴稟告到劉璋那裡,現在的他,除了能到處走動,實際上和被囚禁又有什麼區彆,不過囚禁是固定的牢籠,而他是在一個可移動的牢籠裡罷了。
籠中鳥,網中魚。
他就如同失去了翅膀的鳥,失去了水的魚,這樣的境況,還談什麼天子之氣,談什麼光武皇帝,談什麼成就大業。
‘我不甘心。’劉瑁在心底咆哮了一句,他不甘心,不甘心出任益州牧的是弟弟劉璋,不甘心掌控權勢的是他的弟弟劉璋,不甘心益州的愚民心中敬重的是他的弟弟劉璋。
殺意在劉瑁的心中升騰而起,這股殺意向著遠在南中的劉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用一個弟弟換取大業,是值得的。’劉瑁麵色決絕無比,他要成就大業,戴起天子的冠冕,成為皇帝,成為天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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