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 壁前囚徒夜談(下)(1 / 1)

等羅彬瀚挾著星期八找到荊璜時,他發現黑貓仍然和他們待在一起。荊璜在宇普西隆飛船上的臨時住處沒那麼富有私人特色,是一種頗為標準化的船員房間。當羅彬瀚走進門時,荊璜正滿臉陰沉地盤坐在一個長方形帶靠背的軟座上,黑貓則占據著遠比它身量所需更為寬闊的吊床。當羅彬瀚從門外走進來時,它把腦袋擱在吊床邊緣,冷冷地俯瞰著他和星期八。

“你咋還沒走?”羅彬瀚問。

“我考慮著應該更謹慎些。”黑貓說,“當我接受委托時,他沒告訴我你有這麼蠢。而且我累了,現在我身上帶著兩個夢境。除非威爾找到機會把新的那個取走,否則我隻好再適應一段時間。”

它開始舔自己的前爪,看起來不打算再搭理羅彬瀚。羅彬瀚並不介意一隻貓對自己的態度,尤其這是一隻能裸爪從火鍋裡撈肉丸的貓(他還沒弄明白它是怎麼做到的)。他抱起星期八大步上前,把她塞進了荊璜的軟座裡。星期八也很積極,她從側邊一把兜住荊璜,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抱抱。

“你走開。”荊璜有氣無力地說。這會兒他似乎又困了,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羅彬瀚想起了他在火鍋會以前所進行的工作。他在房間裡張望了一圈,發現那瓶珍珠罐頭就擺在牆角。他走過去打量了它,看著裡頭那些散發朦朧微光的銀色球體。從質地上看它們確然是一種稀有的巨型珍珠,表麵覆蓋著細微難辨的灰色螺紋,像層層細線纏繞。它們很容易令羅彬瀚想起他埋在蓮樹星上的那些紫色珍珠,可又有許多顯著的不同。

“這些玩意兒也能讓人做夢嗎?”他戳著瓶身問。

“對。”黑貓回答他說,“這些是沒什麼危害的。但沒準會讓你體驗很多死前的事,比如失禁和嘔吐。你可能還會有些更另類的受害者體驗,如果他們死前經受過彆的。如果你不想要,把你的手拿開。”

羅彬瀚配合地把手收了回去。他瞄瞄荊璜問:“這玩意兒你咋隨便亂放?不收袖子裡去啦?”

“收屁。我船又不在這兒。”荊璜說。

“咋地?你袖子和船是連著的?”

“……在近的地方算吧。”

羅彬瀚開始琢磨這件事。他的確看到過放在倉庫裡的東西被荊璜從衣袖裡掏出來,如果這事兒反過來也成立,那麼放進衣袖的東西八成也會出現在寂靜號的倉庫裡。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情形呢?李理沒準能給他答案。可現在顯然是不成的,否則他們大可以通過荊璜的衣袖跟雅萊麗伽書信往來。

“你這袖子裡能裝活的嗎?”他突發奇想地問。

“……出去就死了。”

“那就是說你這袖子能殺人?”

荊璜拿眼睛瞪著他。羅彬瀚聳聳肩,認為自己顯然還沒從和邦邦的對話裡擺脫出來,不過這不算什麼頂重要的事,因為很難有一個騙局能叫周溫行往荊璜的袖子裡鑽。這個計劃隻得暫時擱淺。他給自己搬了個座,開始跟荊璜講述他們分開後發生的事。大致經過他們已在火鍋會上談完了,可仍有許多細節令他耿耿於懷。他特彆強調了自己現在這隻左手的異樣——頻率不算很高,可時不時會有一小會兒,他感到左手像浸泡在河水中那樣冰涼。更重要的是他親眼看到了手的影子在牆上扭曲。

“她到底對我做了什麼?”他把左手放在荊璜眼前晃,“她總不可能是純粹好意才把我的手治了吧?就她?阿薩巴姆?”

荊璜打開他的手:“你不叫她奶茶妹了?”

“嗷?”羅彬瀚說。荊璜目光爍爍地盯著他,讓他一下僵住了。幾秒後他意識到這是種完全錯誤的表態,於是他鎮定地解釋道:“我跟她的關係有了新進展。”

“丫把你揍了?”

“你找事是不是!”羅彬瀚氣憤地說。他甚至看見黑貓在吊床裡滿意地打滾。這顯然不能輕易地放過去。他便隔著星期八攻擊荊璜額前的散發,星期八對他的行動予以了高度配合,她把荊璜的胳膊抱得更緊,讓海盜頭子變得孤立無援。在一分鐘內羅彬瀚極其罕見地占據了上風,這會兒他對星期八的任何疑慮都煙消雲散了。她顯而易見是他的親密家人。

這層家庭關係結束於一分鐘後,荊璜成功從星期八的懷抱裡掙脫,殺氣騰騰地準備展開他的報複。羅彬瀚一把抓過星期八,把她像麵盾牌般抱在懷裡,然後勸說荊璜彆這麼嬉皮笑臉,因為他們正要談許多非常嚴肅的事,那可能是關係到宇宙存亡的,更嚴重地說那肯定關係到荊璜的發型還能保持多久。

“陰影之血到底是啥啊?”羅彬瀚問,“她能遠程操控這玩意兒嗎?”

“離你夠近就行。”

“那我不是死了?”

“你現在死了嗎?”荊璜冷冷地說,“她殺你還需要用上這個嗎?控製你的辦法要多少有多少。不過也幸好給的是你這個傻逼,不然是在給她自己找麻煩。”

“咋了?這血還靠智商擇主啊?”

“你和她得死一個。”

羅彬瀚不說話了。這倒很超出他的預想。

“以前這種血被認為隻在白河殘留下來,是詭客和斐蘭凱爾結合後生成的血,他們自己稱為‘不死血’,而白河的傳說裡卻叫‘死人血’。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這種血隻有在死人身上流轉過一次後才會真正起效。子女的血脈隻有在父母死後才能激活。如果是其他方式傳承的話,要麼授予血的人死掉,要麼宿主本身就是個死人……死掉的宿主在血起效後是可以複活的,不過複活的也不是原來的那個狀態。如果她把血給了一個想要不死的人,那麼對方很可能會想儘辦法地把她殺掉。當初‘凍結’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羅彬瀚抬起了頭,說:“怎麼回事?”

“他也有陰影之血,而且是激活的血……這是他們白河的事情,我出生前他應該就是那個樣子了。你想知道就去問那隻貓。”

荊璜不高興地皺起眉,側眼盯著羅彬瀚的手。但羅彬瀚幾乎沒注意到他的眼光,而是轉頭望向黑貓。

“呂底莎。”黑貓簡潔地說,“她給了他。彆問我她是誰,你連他們譜係的最上端都不認識。”

“這人被‘凍結’殺了?”

“有兩種風言傳進威爾的耳朵。一種像你猜的,‘凍結’殺了她。另一種比較古怪,但來自一個更可靠的信源,西比爾們說呂底莎愛著他,背叛了她的婚約來挽救他——彆傻望著我,這是他的事。那矮星客不愛你,也不會為你犧牲一根頭發絲。你這點血毫無用處。”

“你確定?”羅彬瀚說,“它可給我憑空變了隻手出來。”

黑貓輕蔑地朝他哼氣。“你不曉得它本來會變出些什麼。”它說,“安德雷爾泰隻有一半的血。一半就足以讓威爾殺不了他。而在你身上它就隻發了根肉芽,偶爾叫影子扭一扭,你還覺得挺得意的?我猜這是那矮星客上的咒術帶給你的。她身體裡那塊木頭……我不知道她的主子用了什麼辦法,聽起來他似乎做了某種替代,讓那柳木的死亡代替了宿主的。關於這件事我會去問問威爾,在他狀態合適的時候。”

“所以我的手呢?就這樣不管啦?”

“它做不了什麼。”黑貓總結道,“隻要你和那矮星客保持距離。”

羅彬瀚對此仍有許多的意見。他不想保持這種手指陰濕的錯覺,也不樂意上廁所時被自己手掌的影子嚇著。荊璜灌給他的紅泉水是否跟這血液衝突?那也沒人能給他提供一個技術上的保證。他不屈不撓地拿這些問題騷擾黑貓,直到對方保證早晚會給他一個答案——多早多晚?黑貓從吊床上跳下來,對著他臉扇了一爪。

“在你死前!”它狂怒地說,顯然已經無法忍受任何額外的騷擾。這件事隻好到此為止了。羅彬瀚不能跟一隻精神暴躁的貓計較,他決定跳到下一個更重要的議題。於是他托著星期八的腋下,把她高舉著麵向荊璜。

“也許我應該上船第一天就問問的。”他說,“我手裡的到底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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