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幻想迷溺青葉之燼(下)(1 / 1)

在樹下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後,羅彬瀚有點頭重腳輕地回到樹屋裡。藍鵲幫他倒了點熱茶,然後把手中的瓶子塞給他。

“這是用泥葉果實做的舒緩藥,能減輕吸食花葉的副作用。”藍鵲說,“你最好再繼續用幾天。把它塗在鼻子底下,或者吃下去都行。”

羅彬瀚接過它遞來的東西看了一眼。那裝藥的容器由水晶打造,造型精致圓潤,像是個香水瓶,顯然不是野人們的東西。而裡頭的藥物便沒有那麼討人喜愛了。那漆黑的膏質又稠又臭,使人聯想到焦油和糞便。羅彬瀚沾了一點在鼻子下,立刻覺得呼吸不暢,頭腦發暈,比第一次聞到葉煙還要難受得多。

“這藥是泥葉的果實做的?”他有氣無力地問,“自己製毒自己解毒,服務一條龍啊?”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繁殖策略。”藍鵲解釋道,“它們在春夏季節利用花葉來使動物和昆蟲上癮,這樣到了秋季落葉時,想緩解痛苦的動物們就必須吃掉大量的泥葉果實,再通過糞便把它的種子播撒出去。這套機製對肉食動物也起作用,所以能讓泥葉在播種範圍上占據優勢。”

“那動物吃葉子也會做夢嗎?”

“理論上是的,不過這需要更多試驗才能知道,因為有些物種對特定的植物更敏感……你還記得你們船上那條龍嗎?你們是不是把它放出來了?”

“對,怎麼了?”

“前天夜裡它跑到田裡吃了一大片泥葉,差不多有六十株被它啃壞了。原住民們有點生氣,不過祭祀們決定不追究這件事。你們最好還是盯住那頭幼龍。”

羅彬瀚啞然無言,最後隻能保證會把這件事轉告給雅萊麗伽。他沒太把幼龍和野人們的紛爭放在心上,更多地還是在想前夜做的夢。

“預知夢。”他揉著腦袋說,“這是說夢到的東西都會變成現實?”

“那也不完全是,得看具體的內容——所以你昨夜到底夢見了什麼?”

藍鵲的語氣透露出一種不自覺的期待,而羅彬瀚也不覺得這件事有必要隱瞞。他簡略地說了那個怪夢的內容,盼著藍鵲能給他一點啟發。血雨、花海、女人……他怎麼也不信這些東西會出現在現實世界裡。如果這真是所謂的預知夢,那他看到的大概隻可能是某種象征性的隱喻。

羽毛筆在他說話時開始自行書寫,飛速記錄下他講的每一個字。披著麻布袍的骷髏則在房間裡打轉亂飄。

“唔,很有啟發性的夢。土著們告訴我泥葉隻能預見短期內的事情,除非你在三月同圓之夜吸食。昨晚隻有綠月和藍月是圓的,這說明你夢到的事會在近期內發生——”

“如果它真的會發生的話。”羅彬瀚插嘴道。

“它當然會發生,因為你是古約律嘛。你們對夢境之色最為敏感。你的夢肯定指代著近期內將要發生的某種變化,我得想想怎麼解讀……血雨,不是什麼好兆頭,但也可能預示著生命降臨……花樹?現在春季已經過去了,那不可能出現在現實裡,它應該代表複蘇、好運、愛情……然後你還夢到了一個女人?她長得怎麼樣?”

“大概挺漂亮的吧。我沒看清楚。”

藍鵲高興地鼓起掌,發出吃吃哢哢的骨頭撞擊聲。

“你將遇到一段戀情。”它充滿自信地宣布道。

聽到這句話後羅彬瀚的第一直覺是此人已經被馬林收買。他重溫了一下藍鵲填寫過的主修法術科目:基礎通用、植物研究和生命治療。

“你他媽根本就不懂預言法術是不是?”他善意地提醒道。

藍鵲反應激烈地飄上了天花板。

“但是我有自學過!那才是我成為學徒時填報的第一科目,隻是……好吧,願意教這個體係的導師太少了,他們挑學徒也很苛刻。我想等我成為正式法師後會有更多的選擇機會。”

這對羅彬瀚倒是樁新鮮事。他從不清楚藍鵲是為了什麼而踏上這條寸毛不生的求法之路。

“你乾嘛想學預言?”他奇怪地問,“如果一件事注定要發生,那你提前知道它到底有什麼用?”

骷髏的兩個眼窟窿心虛地閃爍著。

“不,你說的這種是‘確定性預言’,它也被稱為‘神諭’、‘天啟’或者‘命數’。但還有其他的預言種類,比如‘可能性預言’、‘選擇性預言’,或者‘詛咒性預言’。後麵這些更接近常規法術,而且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如果你純熟掌握了後麵幾種法術,那就意味著你有資格成為一座學派塔的塔尖法師。”

羅彬瀚想起了“永光預言”。他隨口接話說:“這就是你要學預言法術的目的?你想成為塔尖法師?”

藍鵲含含糊糊地發出幾個音節,像是在承認羅彬瀚的揣測。可它的聲音聽起來又很言不由衷。

羅彬瀚覺得它並沒說實話,但也不打算挖根究底。他又沾了點膏藥抹在鼻子下麵,然後問道:“所以我昨晚看到的究竟是哪一種預言?永光預言又算哪一種?”

“大現象預言都是確定性預言。”藍鵲言之鑿鑿地說,“它由不同星層不同體係的預言者共同完成,這意味著它幾乎不存在失敗的可能。至於泥葉引發的夢……我還在研究這件事。原住民的祭司們給我看了他們祖先留在山洞裡的占卜記錄,看起來他們還沒碰到過預言失效的情況,但我還不敢肯定,最近他們正為預言的事發愁呢。”

“發啥愁?”

“當然是永光預言啊。顯而易見他們錯誤解讀了其中的一部分,因此認定在預言發出的一千年後黑暗將會降臨這裡,而他們等待的雙星啟示和光明使者卻遲遲沒出現,現在距離那時間已經很近了,所以他們正在拚命說服羅莫,想讓他去吃掉對麵的黑暗世界。”

羅彬瀚差點忘了還有這茬。他感覺自己有段時間沒看見莫莫羅了,估計行善十則普渡計劃在野人間推廣得不是很順利。

他思考了一會兒,有點困惑地說:“所以,他們的這個預言隻是搞錯了?等這一千年結束的時候什麼也不會發生?他們還是會繼續去綁架對麵的人吃掉?”

“這我可說不準。也許他們對夢象的解讀出錯了,也許預言裡的‘千年後的三月同圓之日’恰好就是第十月升起的時候,按照這裡的時間換算大概是……二十天以後?”

羅彬瀚瞪著它:“你是說二十天以後那什麼永光使者就出現了?”

“我隻是在說一種可能!不過那確實不怎麼說得通,我想還是他們的解讀問題。”

他們最終沒有在預言的問題上討論出什麼結果。羅彬瀚也不是很在意,因為他打心底裡不相信這短短二十天的時間內能發生什麼驚天巨變,讓這個運行良好的星球突然迎來末世——即便真有那樣的天災出現,也絕對不可能靠著吃光另一個世界的人來解決。

“我們等等看吧,反正該來的總會來。”他如此說道。

藍鵲對他疏慢的態度不太滿意。它打算說點什麼,而這時一個蘑菇從桌角的樹根上長了出來。羅彬瀚眼睜睜看著它從黃豆粒大小開始膨脹,眨眼間便已肥壯如一顆大青菜,立在那裡搖搖擺擺。

“哦,等等,外頭有人找我。”

藍鵲立刻朝上飄起,穿出由茂密樹冠形成的屋頂。羅彬瀚也靠著牆角的垂藤爬了出去。他望著藍鵲和一個田野邊的野人交談,兩人溝通的樣子很融洽,或許因為藍鵲身上半點肉都沒有。

這個念頭讓他心情很糟,不斷地想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泥葉和溺葉,那可能隻是曆史接近而導致的巧合嗎?

藍鵲很快回到了樹屋,在他旁邊懸停著。

“他們請求我再多提供一點香料,這樣等其他部族來聚會時就能用來招待。”藍鵲說,“剛才我們聊到哪兒了?對,關於預言。其實我還有些彆的想法,當那和主流意見不太一致,所以你最好彆往外說。”

羅彬瀚瞟著它,用眼神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它在扯什麼淡。這似乎讓藍鵲安心了一點,它躊躇著說:“我曾經追逐過某個人。她是屬於……屬於一個特殊流派的法師。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告訴了我很多關於那個流派的秘密——總而言之,她認為確定性預言也是一種可破解的法術。就像詛咒性預言一樣,如果你掌握某種力量,就能突破預言裡所宣示的命運。”

它的話讓羅彬瀚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他用手扶住樹枝,有些緊張地問道:“什麼力量?”

“愛,”藍鵲猶猶豫豫地說,“但必須是真愛。”

羅彬瀚掐斷了手裡的樹枝,差點從樹頂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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