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人!”
白衍對著田鼎拱手打禮,再次見麵,看著自己丈人繞有深意的眼神,白衍雖早有準備,但目光還是有些心虛而無法直視。
“武烈君!”
“拜見武烈君!”
魏高懿、偃漳等人,這時候紛紛對著白衍打禮。
白衍看著田鼎回禮,於是側身對著魏高懿、偃漳四人抬手回禮,禮畢後,看著田鼎示意入府,點點頭,帶著田非煙跟在身後,進入府邸之中。
兩名秦國官員白衍並不認識,通過交談,這才知道二人昔日都是秦地郡縣的官員,在這一年之內,方才分彆調回鹹陽任職。
一人名叫匡景,是齊人;另一人名申鐘,乃是昔日魏國人。
“大人!呂奇求見。”
白衍方才跟著田鼎來到書房,尚未坐下,便看到一名仆人急匆匆的跑來。
呂奇?
白衍一臉意外,沒想到自己方才來到丈人這裡,呂奇便後腳到來求見。
“他倒是念叨你許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二人有龍陽之好……”
田非煙看向白衍,說完便轉身離開書房,前去探望兄嫂。
昔日齊國降秦,兄長田琮、田濉雖為避嫌,離開臨淄,前往宗廟故地,但兩位兄嫂、女眷皆是送至鹹陽,其一是讓嬴政放心,其二,亦是提防齊地一些有心的士族。
齊地士族不敢招惹兄長田琮、田濉,是因為二位兄長的人脈、聲望,但也恰恰如此,兄長二人最為人所惦記。
就如同眼下的魏高懿、偃漳等人,以及秦國的贏氏宗親……
“龍陽?”
白衍看著田非煙離開,聽到田非煙的話,腦海裡本能浮現出呂奇的模樣,想到呂奇那胖胖的樣子,白衍整個人都不好了!
歎口氣。
白衍不再理會離開的田非煙,與魏高懿等人跪坐在木桌後,客套的交談起來。
沒多久,伴隨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少許急促的喘息聲,白衍轉頭便看到呂奇那胖胖的身影,從門外跑來。
“衍兄!衍兄!衍兄……”
呂奇看到白衍,眼神那叫一個激動,配上胖乎乎的臉頰,給人的感覺仿佛要哭出來一般。
“奇……”
白衍笑著起身,正準備拱手打禮,突然看到呂奇頭上搖晃顯眼的爵弁,一臉錯愕。
卿?
呂奇這是……客卿?
呂奇見到白衍那意外的模樣,似乎知道白衍心中所想,瘋狂揚起嘴角,抬起胖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爵弁。
“獲賞一爵位,如今吾也是一客卿!”
呂奇說到這裡有些靦腆,隨後目光看向白衍,眼神深處,隱藏著一抹僅對於白衍,而獨有的感激。
從一個出身於呂家,資源、人脈、產業都被幾個兄長所得,從小便是不被長輩、族兄所不看好的人,呂奇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路過來的艱辛,商在秦位低,呂奇從小跟著父親、祖父,不知拉著臉,笑著給多少士族、官員送禮。
而唯一一直慶幸的是,當初第一次去陽城時,碰到改變自己一生的少年。
呂奇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那條街道上,看到白衍的場景,白衍的模樣,沿途的街道商鋪……
“衍兄!”
呂奇看著白衍,一臉認真的抬起雙手,對著白衍彎腰行禮,雖然由於手胖臉胖身體胖,看起來格外讓人發笑,但神情舉止,卻是一絲不苟。
“此等喜事,今夜衍在府邸備酒!”
白衍拱手還禮,看著呂奇投來的目光,給了呂奇一個‘挑眉’的眼神,這才在呂奇嘿笑連連點頭下,放下手。
很快,伴隨著呂奇與田鼎等人行完禮,眾人便跪坐下來,繼續交談。
“武烈君!昔日雲陽君前往齊地,你們二人可有私下見麵交談?”
魏高懿看著呂奇到來後,便與白衍說個不停,於是偃漳對視一眼,見到時機已滿,便把話題一轉,往雲陽君贏淡的身上引。
呂奇聽到魏高懿的話,連忙止聲,也好奇的看向白衍,回到鹹陽多日,對於鹹陽暗地裡發生的事情,呂奇自然清楚。
如今彆說鹹陽城的大街小巷,無數士人、商賈談及嬴政何時推行分封,就是身為客卿,鹹陽城內的一些年輕士族子弟,以及宗親子弟,都私下來找過呂奇。
故而呂奇也知道,無數人,都在期望著白衍開口。
“確有見麵!”
呂奇對著魏高懿點點頭,隨即把齊地與贏淡交談的經過,當著魏高懿的麵說出來。
“那……”
魏高懿聽完白衍的訴說,眉頭一皺,隨即看向白衍繼續問道:“武烈君歸來途中,可否見過……李斯!”
田鼎跪坐在書房主位的木桌後,一言不發的聽著白衍與魏高懿的交談,對於白衍要歸隱的話,田鼎起先也是眉頭微皺,不過後麵想到魏老等人,隨即舒展眉頭,眼神十分篤定看向與魏高懿交談的白衍。
不提白衍是否真心有意歸隱,有魏老等人在,白衍便沒有‘後退’一說,因為白衍後退之日,便是魏老等人逢禍之時。
聽著白衍提及李斯一事,也如同拒絕贏淡那般,拒絕李斯,一想到白衍暗地裡呈書給嬴政的舉動,田鼎也有些疑惑,白衍到底是何立場。
“郡縣之憂,覆國之患,郡國並行,推恩萬世!安民且生,苦民易亡……”
田鼎回想起昔日田賢的話,看向白衍,不由得麵露思索。
郡縣,郡國並行……
這兩句話都不難理解!可白衍為何推崇郡國並行,又不敢以本人呈於嬴政,是在忌憚什麼?又何為‘推恩’?
“武烈君於私,昔日燕使行刺秦王,有舍命護王之舉,於公,有領兵平定五國之功,秦行分封,武烈君其後世子孫,皆為榮矣!為何武烈君……”
偃漳皺起眉頭,不解的詢問白衍,疑惑的看向田鼎,似乎因為田非煙乃白衍妻子,這件事也與田鼎有關,想讓田鼎勸一勸白衍。
魏高懿、匡景、申鐘三人也都一臉困惑,皺眉的看向白衍。
在所有人眼裡,若換做他們是白衍,不僅為嬴政擋刀,更有領兵滅五國之舉,他們會比任何人,都想要讓嬴政推行分封。
他們都不理解白衍是怎麼想的!
“偃君言過,昔日荊軻行刺,白衍乃是秦臣,食君之祿,臣護王乃天經地義,領兵攻伐他國更乃吾王之厚信,承蒙君王厚愛,此乃白衍之幸,非自傲之功,何敢妄言,怎敢妄議!日後天下之大事,皆為王上定奪,白衍唯有奉命行事。”
白衍一臉嚴肅的搖搖頭,看向偃漳,對於昔日的功勞,不僅不願意提起,更是不敢因此有絲毫自傲。
即便眼下,在書房內不過七人。
白衍看著魏高懿等人無奈歎息的模樣,也不願再談及這些事情,於是轉頭看向丈人田鼎,把想要彌補六禮的事情說出來。
看著田鼎點點頭,白衍還未來得及說清楚具體事宜,以及在齊地的家人,突然一名仆人來到書房內,對著田鼎稟報。
“大人!府邸外謁者前來,說是秦王召武烈君前往王宮相見!”
仆人跪在地上說道。
而聽到仆人的話,魏高懿、偃漳等人,全都一臉著急又用滿是渴望的目光看向白衍,全都希望白衍能隨時改變心意,在他們看來,白衍實在太過愚忠,乃至是……愚鈍!
“立即入宮?”
白衍眉頭微皺,不過想到徐師準備的毒藥,心中這才有一絲絲底氣。
“丈人!衍先前往王宮!”
白衍對著田鼎拱手說道。
田鼎其實也不明白為何嬴政要急召白衍回鹹陽,眼下看著白衍,卻也隻能點點頭,一肚子話,數不清的疑惑,隻能等到白衍離開王宮,再行詢問。
“煙兒便先留在府邸!”
田鼎看向白衍,示意白衍不需要擔心田非煙,若有何變故,白衍隻需要隨機應變,照顧好自己。
白衍點點頭,隨後與呂奇對視一眼,二人相繼起身。
…………………………
鹹陽城的街道上,一輛由王宮護衛的馬車緩緩行駛,人來人往的行人紛紛退讓至街道兩旁,就連一些名門望族的府邸馬車,也紛紛退讓到一旁。
“衍兄!汝不可謂變化不大!”
馬車內,呂奇一臉感慨的看向白衍,久彆重逢總有說不完的話,而白衍的變化,作為摯友的呂奇自然看在眼裡。
不管是白衍的言語舉止,還是為人抉擇,都不複從前那般。
“嗯!”
白衍麵露苦笑,彆說呂奇,就連白衍又何嘗感覺不到自己的變化,萬般不同,或許都要歸結到‘猶豫’二字,而歸根其原因,或許是選擇變多。
如同離開齊國,一無所有,唯有前往秦國一條路,故而無需多想。
如同在戰場上殺敵立功,無需多想,戰場無非你死我活,一心殺敵立功便是。
如同對白衍有恩惠的人,僅有田非煙一人……
“衍兄,到了,今夜不醉不歸!”
隨著馬車緩緩停下,呂奇看向白衍,露出一個男人才懂的笑容。
白衍點點頭,哭笑不得的看著呂奇走下馬車,若是這笑容被田非煙看到,呂奇怕是少不得被整蠱一番。
許久,隨著馬車一路行駛到鹹陽王宮。
白衍走下馬車,跟著早已等候在宮門外的宦官、侍女,進入王宮之中。
一路來到王宮書房。
白衍站在書房大門外,還未進去,便聽到書房內的爭論聲,聽聲音明顯是王綰與李斯。
“武烈君!還請入內,王上早已等候多時!”
韓謁者見到白衍到來,看向書房內一眼,麵色有些猶猶豫豫的模樣,輕聲催促道。
白衍點點頭,退去鞋子,便踏入書房之內。
幾息後。
白衍來到書房之中,看到王綰與李斯爭論,二人似乎都想說服對方,故而寸步不讓。
沒有遲疑,白衍在尉繚、馮去疾等人的注視中,一步步來到嬴政木桌前不遠處,這才停下腳步。
“臣,白衍!拜見王上!”
白衍低頭對著嬴政打禮道。
“免禮!”
直到聽到嬴政的話,白衍方才抬頭,小心翼翼的打量木桌後的嬴政一眼。
或許是方才王綰與李斯的爭論,亦或者是其他事情,導致嬴政眉宇不展,麵色看起來有些陰沉,不過當白衍確認嬴政看過來的目光,沒有凶狠、暴怒的樣子,心頭間終於鬆口氣。
“王上!”
白衍看著嬴政,有些疑惑,不知嬴政為何如此著急見自己。
“此前寡人便想見太傅,幸得武烈君將太傅請到鹹陽!”
嬴政看到白衍,輕聲說道。
白衍聞言,這才看向在一眾大臣之中的假冒老者,如今的秦國太傅,魯太傅!
對視一眼後,白衍對著太傅點點頭,不過沒想到的是,假冒的老者見到白衍主動示好,不僅沒有客氣的還禮,反而一臉高傲的看向白衍一眼,負手而立,僅僅點了一下頭。
這模樣,馮去疾、王綰、尉繚等人見狀都紛紛皺眉,但好在不是第一次見到,眾人都已經見怪不怪。
這魯太傅仗著呈簡於嬴政,深得嬴政器重、厚信,一直以來,從未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就連有時候麵對嬴政,也是據理力爭,甚至語氣高傲。
也幸好是嬴政求賢若渴,否則換做昔日其他諸侯國,這太傅十條命都不夠砍!
每當想到這裡,眾人方才理解這魯太傅明明身懷大才,卻要隱居於世。
“王見太傅之心,朝野皆知,太傅亦然,白衍不過行人臣份內之事,為王上效綿薄之力!”
白衍也不在意那魯太傅的態度,對著嬴政謙虛道,說話間,還再次看向太傅一眼。
一番話,落入眾人耳中,不管是馮去疾還是尉繚等人,都忍不住紛紛點頭,而其中贏侃看向白衍的神情,更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反觀看向那魯太傅,贏侃眼中儘顯憤怒。
“可知方才,左丞相與廷尉為何事而爭論?”
嬴政看向白衍,見到白衍來到跟前,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對於年紀輕輕的白衍,嬴政心中,總有不一樣的感覺,連嬴政都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
或許是趙國滅亡後,前往邯鄲的途中,白衍把所有事情,事無巨細的處理妥善,解決隱患;又或者是母後去世前,彌留之際一字一句的囑咐;亦或者燕國派遣刺客在大殿行刺時,白衍推開他嬴政而擋下的那一刀……
也有可能,是得知自己最渴望見的治世之才,便是一直藏在身旁的白衍!
總之,眼下看到白衍,嬴政心中安定許多。
想到白衍一直在藏拙,一直瞞著他這個秦王,眼下,望見白衍當著諸多大臣的麵,被假冒的老人無禮對待,嬴政心中反倒是升起一抹暢快。
“可是郡縣、分封之爭?”
白衍聽到嬴政詢問自己這個問題,眼皮一跳,心頭一緊,這個問題太過於敏感,特彆是如今自己的爵位,與手中擁有的權利。
書房內。
白衍正準備回答,不過還不等開口,一旁便響起一個聲音。
這也讓所有人紛紛看去。
“王上問武烈君,武烈君定不敢實言,武烈君所立之功,於秦國,非諸多秦公子所能及,非朝野之大臣所能比!王上問武烈君,恐得言亦不實!”
穿著秦國太傅衣著的老者,在眾目睽睽之下,搖搖頭,輕聲說道。
“太傅何意?武烈君未曾言爾,太傅為何如此著急,太傅僅言郡縣之患,不聞當今諸地,民亂四起。”
贏侃上前,一臉憤然的反駁道,言語儘是對太傅的不滿,隨後抬起一隻手對著白衍。
“太傅之言,今讓武烈君如何敢言,言之郡縣,便為不實,諫呈分封,便是私心!敢問太傅,要武烈君如何回稟王上,方才如太傅之所願?”
贏侃轉頭,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太傅。
魯太傅麵對贏侃,不僅不害怕,反而笑起來。
“分封之治,本就圖私,老夫不過實言稟明王上,言至於此,王上如何斷絕,老夫……”
太傅說完,似乎根本不屑再理會贏侃。
眼看著贏侃就要再次動怒,王綰與李斯定會再次據理力爭的辯論起來,所有大臣紛紛看向已經麵露不滿的嬴政。
贏侃、王綰、李斯三人,這才察覺到什麼,看向嬴政,方才閉口不言。
一直站著的白衍,反倒是通過觀察,察覺到王綰與贏侃是一派,而李斯與那魯太傅結成一派。
與之前在齊地答應贏淡等人的不一樣,魯太傅回到鹹陽後的突然改口,甚至在嬴政麵前,諫言贏淡等人的舉動,這才是導致贏侃如此憤怒的原因。
不過白衍倒是一直沒有想到,自己派人護送回鹹陽的假冒之人,居然在鹹陽第一次見麵,還是在王宮書房當著嬴政與其他大臣的麵,如此對付自己。
“武烈君即為大良造,寡人想知曉,武烈君是何看法?”
嬴政看著在書房內安靜下來的諸位大臣,歎口氣,壓抑著心中的不滿,雖說讚同李斯之舉,然而魯太傅的無禮傲慢之舉,還是讓嬴政不快。
若非察覺到這魯太傅的用途,嬴政早已命人把這太傅拉下去斬首。
不過當嬴政注意到白衍那轉瞬即逝的神情,看到白衍那憋屈、無奈的模樣,心裡倒是好受起來,畢竟人是白衍送來的,白衍越難受,嬴政心裡便越痛快。
“回王上!”
白衍聽到嬴政的聲音,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嬴政,抬手打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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