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的密謀,白衍倒是不知道,不過隨著來到下遊大營之時,鳩便穿著衣甲,來到白衍身旁,拱手小聲稟報著什麼。
片刻後。
在親信的帶領下,白衍一路來到下遊大營的主將營帳內。
一進去,便見到於奉,以及六個身穿布衣的男子,都在營帳之中。
見到身穿黑衣,佩著湛盧的白衍,六個男子顯然也是愣了一下,似乎有有些意外白衍的模樣,倒是於奉率先對著白衍輯禮。
“魏昭王之後,魏高懿,拜見白衍將軍!”
“康王之後,偃漳,拜見白衍將軍!”
為首的兩名男子見到於奉稱呼白衍為將軍後,連忙對著白衍輯禮道。
這兩人一個是魏昭王之後,顯然是魏國王室宗親,另一個是康王之後,康王,也就是五十多年前被齊國所滅的宋康王,傳聞宋康王在宋國被齊國攻占後,流亡到魏國,後死在魏國之中。
這個宋康王極其有故事,以武力奪位,有人稱讚其明君也,其麾下五千乘之勁宋。
也有人說宋康王,又多取婦人為淫樂,一夜禦數十女。
但這兩個故事無論真假,最為人稱道的,還是韓憑與何氏的故事,傳聞韓憑乃宋康王的舍人,家中美妻何氏十分貌美,宋康王見到,頓然傾心,最後找機會治韓憑的罪,拆散二人,得何氏為妃。
韓憑終死,而何氏聞言,也跳樓而亡,死前有求宋康王能讓她與韓憑安葬在一處,宋康王心胸狹隘不僅不答應,反而故意讓二人遙遙相望不能在一起,最後在韓憑與何氏的墓旁,生出兩棵樹,樹乾彎曲,互相靠攏,樹根在地下交接,樹枝在天空交錯,又有一雌一雄兩隻鴛鴦,總是棲息在樹上,早晚都不離開,依偎著悲哀地鳴叫,聲音令人感動。
宋國人同情他們,於是稱這兩棵樹為“相思樹”,“相思”的名稱,就從這時候開始。
這也是提及宋康王,便最為人稱道的事情。
“鐘氏鐘興,拜見白衍將軍!”
“樊氏樊審,拜見白衍將軍!”
在魏高懿、偃漳之後,其他四名男子也紛紛對著白衍拱手輯禮,一個個名諱後輩,都是代表著一個,乃至多個氏族。
“白衍見過諸位,聞諸位前來,白衍特地命人備好酒宴,請!”
白衍示意所有人跪坐下來,不必過多客套。
說完後,白衍便走到最上麵的主將位置後,跪坐下來。
“將軍,此番吾等前來......”
見到白衍已經表示親近之意,為首的魏氏宗親魏高懿,便率先開口,看了看白衍後,與偃漳對視一眼,然後對著白衍說道:“亦是聞將軍乃是齊人!”
偃漳、鐘興等人此刻也都紛紛看向白衍,白衍是齊人的消息,早已經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這也是為何在諸多士族一起協商後,讓他們六個人出大梁城,麵見白衍。
“白衍,乃齊人!今奉秦王令,領兵於此!”
白衍聽到魏高懿的話,抬起手,對著魏高懿,以及偃漳、鐘興等人拱手。
“此前吾等便聞將軍之名,不曾想,將軍乃齊人也~!終是感歎不已!”
偃漳開口說道。
隨後,偃漳便是對白衍的一陣恭維,其他士族之人也在一旁跟著附和,一同誇讚白衍。
白衍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對於這種事情早已經習以為常,看破不說破。
如今他白衍已經把大梁淹了個七八,大梁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故而這些士族方才急切的來到這裡,與他見麵。
倘若如今秦國大軍依舊在用臨車,數日血戰而不能登城,恐怕大梁城內,無人會理會他白衍。
許久後。
見著時機差不多,偃漳主動提及大梁的事情。
“此番吾等求見將軍,便是希望將軍可否下來,堵渠止水!”
偃漳對著白衍拱手,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魏高懿、鐘興等人也都安靜下來,一臉忐忑的看著白衍,畢竟如今他們整個大梁城所有氏族的存亡,都在白衍手中,他們怎能不緊張。
“白衍奉秦王之命,領兵攻魏,然魏國城壁堅固,魏國士卒糧草、箭戈無數,白衍恐止水,徒興將士傷亡。”
白衍不著邊際的看了看偃漳,隨後目光放在魏高懿身上。
若是其他五人是代表大梁城內的魏國氏族,那麼魏高懿便是代表著魏國的王室宗親,此前魏假能繼位,這些宗親不鬆口,幾乎不可能,眼下想讓止水,魏王宗親必須要給個承諾。
“這......。”
偃漳聽到白衍的話,陪笑了一番,隨後便把目光看向魏高懿,白衍的態度已經在這裡,剩下的便需要魏高懿與白衍協商。
“懿,冒昧詢問白將軍一句,若魏降秦,將軍能否一人不殺?”
魏高懿看著白衍,既然白衍說到這種程度,那魏高懿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
偃漳、鐘興等人聽到魏高懿的話,也都一臉忐忑的看向白衍,他們都知道,魏高懿的意思是指,此前發生的事情。
營帳內。
一直安靜跪坐在木座後的於奉,以及白衍身旁站著的牤,此刻也都看向白衍。
“白衍若是嗜殺之人,今日大梁城內的魏國百姓,恐怕早已十不存一!”
白衍淡然的跪坐在木桌後,抬起手指了指營帳外。
“更無備糧救民之說!”
白衍這也是表明自己的態度,提醒這些人,此前是誰下令在暴雨來臨時,封堵渠口,又是誰,上書求糧。
魏高懿、偃漳、鐘興等人聽到白衍的話,皆是點點頭,對著白衍感激的輯禮一番。
對於這些事,他們都十分清楚,起初他們也不明白,為何白衍會這般做,直到他們得知白衍是齊人,這才立刻領悟過來,白衍顯然不想趕儘殺絕,隻是想攻破大梁而已。
正當魏高懿等人鬆口氣時。
“然,此前白衍不想引水,特讓人求見魏王,魏王如何?不僅斬、斷白衍親伯之手、足,辱其口,鞭其身,毀其根,絕其後!”
白衍說到這裡,目光看向這些人:“白衍試問諸位,不提魏王辱秦,就是此仇,白衍如何視作不見?”
白衍看著魏高懿、偃漳紛紛被嚇一跳,臉色都有些變化後,繼續說道。
“此前若非楚國派遣使臣前往秦國,白衍也不會領兵攻魏,不曾想,白衍有心止戈,魏王卻無意和談,不顧魏國百姓之存亡,不顧魏國百年之根基。此前白衍便聞魏王愛犬而不愛人,如今又聽聞渠水入大梁後,魏王驅趕微臣百官,以一國廟堂而存犬,如此君王,當真是所言非虛。”
白衍搖搖頭,一臉感慨。
這時候,剛好營帳外的將士,端著一盤盤好酒好肉進入營帳,白衍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看著牤,白衍讓牤自己去一個木桌後,坐下吃東西。
魏高懿、偃漳、鐘興等人雖說這段時日在大梁城內過得並不如意,但見到酒肉,卻還是依舊一臉從容淡定,不過聽到白衍的話,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
白衍雖然沒有明說,但能代表氏族來到這裡,他們幾人又怎會聽不出白衍的言外之意,如今大梁城被水淹著,歸根結底,都還要怪楚國,是楚國禍水東引,若沒有楚國的話,他白衍也不會在這裡。
所以如今彆再想著援兵,更彆想著魏王假會把你們的利益當一回事,你們百年傳承下來的根基,莫非真的要堵在看你們還不如一條犬重要的魏王假身上?看看魏王假,把廟堂當做犬窩,把犬放在你們所有人之上。
“白衍將軍!”
魏高懿望著眼前的肉宴,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清楚白衍想殺魏王假,但他更清楚,白衍的話半點都沒錯。
“敢問白將軍,昔日誤會,將軍心中當然真隻怪魏王一人?”
魏高懿詢問道。
畢竟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魏高懿不得不認真對待,眼下魏高懿最擔心的便是,白衍會因為魏王假的舉動,而遷怒整個魏國宗室。
“白衍敢問諸君一言。”
白衍拿著酒壺,給酒爵滿上酒水,低著頭輕聲問道:“若白衍,不止渠水,大梁能存?”
白衍抬頭看向魏高懿、偃漳、鐘興等人一眼,放下酒壺,雙手輕輕拿起酒爵,對著眾人敬酒。
“這是!”
“自然!這是自然!”
魏高懿、偃漳幾人聽到白衍的話,一臉賠笑,連忙拿起酒爵,儘管白衍的語氣十分強硬,但他們此時卻毫無反駁的能力,隻能被動的與白衍商議。
兩個時辰後
白衍命人以使臣的理由,把魏高懿、偃漳幾人再次從上遊送回大梁城內。
如今大梁城內的將軍各有心思,都在想著圖謀日後,誰都說不準,是不是城門上的那些魏國將軍,暗地裡早已經知道魏高懿、偃漳等人出城,甚至一早,便已經做好安排,支開那些依舊死忠魏國的將軍,讓魏高懿、偃漳、鐘興等人回城。
“將軍,已經按照將軍的囑咐,命人偷偷把書信送去給魏丘!”
牤來到白衍身旁,輕聲稟報道。
白衍聞言點點頭,在屍埕的書信下,作為屍堰妹夫家的魏丘,暗地裡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已經隱約傾向投靠秦國,對於魏丘這樣的人,白衍十分喜歡接觸,在其他人眼裡,像魏丘這樣的人定會反複搖擺不定,但在白衍眼中,魏丘其實與勾則等人一樣。
比起那種一臉正派的人,魏丘這樣的人,反而更單純。
不過對付昌平君,一個魏丘,就算加上屍家以及屍家其他人脈,依舊尚且不足,並且也有些得不償失。
“昌平君,此番不管你有什麼陰謀,你都不會如願以償。”
白衍望著遠處的大梁城,魏假因為徐子霄的身份而遷怒大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當初也是屍合硬闖王宮,質問魏王假,方才得知這件事。
屍合既然得知這件事,那想必定會處理妥當,故而白衍並不擔心這件事情傳開。
此前,從隗狀哪裡得知昌平君會到來大梁後,白衍便已經命人把書信送去雁門,白衍深知,當今天下,誰最有理由,也最有能力對付昌平君,並且還不會讓昌平君懷疑。
那便是唯有張氏!
此前韓王安被昌平君在郢陳處決後,張氏北上刺殺昌文君、羋旌的事情,早已經傳遍天下,張氏張黶次子張說的頭顱,都還被掛在城樓,供來往商賈辨認。
國仇、家仇,兩者皆有,這足矣讓張氏與昌平君不死不休。
“張氏的舉動,可是讓天下人側目,如今城內,可是有不少韓國舊族,讓我看看你的手段。”
白衍想到此前鳩的稟報,清楚昌平君已經通過大營內的細作,知道魏國士族已經派遣族人出來見他,不過一直讓白衍意外的是,昌平君居然耐得住性子,一直沒有什麼舉動。
這倒是讓白衍十分意外。
白衍不相信昌平君真的無動於衷,不過這一次,白衍倒要看看,昌平君還有什麼手段。
“讓人去告訴珪、懷,啄,立即命人堵上渠水!”
白衍轉過頭,對著牤吩咐道。
雖說城內的魏國士族還需要協商,並且也需要時日不斷與他商議,但隨著糧草被衝刷一空,加上隨時都會鬨出災荒,魏國已經注定滅亡,白衍不擔心還會出現什麼變故。
“諾!”
牤聽到白衍的話,點點頭,隨後轉身下去準備布置命令。
楚國壽春。
清晨,在一個精致的府邸內,孇穀躺在床榻上,懷中摟著一個赤裸的美人,床榻外滿是散落的衣物。
“大人這段時日可是一直有心事?”
美人那嬌滴滴的聲音傳入耳中,然而孇穀出乎意外的,隻是看了美人一眼,隨後便移開目光,一言不發的繼續沉默著。
“大人,下蔡夫人送來書信!”
突然門外傳來扈從的話,孇穀連忙一愣,顧不得身旁美人一副幽怨的模樣,匆匆套了一件衣物,便朝著房門走去。
一直以來,白衍給孇穀的書信,都是通過孇穀妻子的名義送來,故而每當有下蔡妻子送來的書信時,孇穀便知道是小外甥送來消息。
打開房門後,看著親信扈從,孇穀從其手中,接過一卷竹簡。
想到這段時日在項氏、景氏得到的消息,孇穀那是一個酒不思肉不想,滿腦子都擔憂著。
因為孇穀不理解,為何小外甥明明已經統領秦國大軍,去攻打魏國,卻暗地裡,還要想著攻打楚國!要知道昌文君可還在鹹陽,小外甥要統領秦國大軍偷偷攻打楚國,就不可能不向嬴政上書,而上書,也就意味著,瞞不過昌文君、昌平君的耳目。
所以孇穀是真的不理解小外甥到底在圖謀什麼,小外甥明明知道,昌平君已經準備叛秦。
一直以來,孇穀都有預感,小外甥一定有所圖謀,畢竟小外甥的本領,他這個小舅父可是一清二楚,彆說以往的領兵能力,就是此番水淹大梁,便讓楚國朝堂所有將軍,連同項燕、景騏等人得到消息後,都紛紛驚呆在原地。
所有人的謀劃,都被小外甥給一下子打亂。
更彆說還有竹簡的事情。
所以孇穀一直猜測,小外甥暗地裡,很可能另有謀劃才是。
“嗯!!!”
思索間,孇穀打開竹簡,當看到竹簡裡麵的內容後,頓時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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