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當然是沒有電話要打,即使有電話要打,也不差打水這點時間。他之所以要讓伍兵去打水,隻不過是想壓壓這辦公室裡充斥著的那股子冷傲氣。
當領導如果不能讓下麵的人服你,那麼這個領導隻是個光杆司令,就沒什麼用。任何的決策都沒有人來替你不打折扣的執行,工作就沒有辦法更好的完成。那麼,這個領導就是一個悲哀的領導。
這一點,梁健在這麼多年慢慢走過來的路上,早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所以,才有了剛才他叫伍兵去打水的這一幕。而他叫伍兵去打水,不叫其他人,主要有兩點原因:
1,當時伍兵離他最近。
2,伍兵給他送文件的時候,相對來說,態度還算恭敬。從他的眼神中也能看出一點他的性格,不太像是張揚跋扈的。所以,找伍兵去打水,起碼不會被拒絕。
梁健初來乍到,不清楚辦公室裡這些人的情況。沒來北京之前,梁健就聽到過一句話,這北京城裡的人,哪怕就是個大街上隨便走的大媽,穿著毫不起眼,可你也不能隨意小覷。說不定,就是某個大人物的親戚。所以說,這辦公室裡的人,說不定就有那麼一兩個關係戶。梁健倒也不是怕關係戶,怕就怕,萬一他提出要讓人家去倒水,人家直接就拒絕了,那這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得不償失,白白地讓辦公室的人看個笑話,以後就更加難立規矩了。
所以,伍兵是最有把握,也是最好的選擇。
梁健回了辦公室後,故意沒把門關嚴實,留了個縫。他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把伍兵拿過來的那些文件,拿了一份在手中,翻看起來。
伍兵很快就回來了,他估計是見門沒關嚴實,推門就進來了。腳剛邁進來,梁健就抬頭看向他,道:“敲門。”
伍兵一愣,然後“哦”了一聲。說完,又拎著水準備繼續往裡麵走。梁健微微沉了臉,但沒說話。
伍兵將水放下,就準備走。
梁健叫住了他:“把水燒上。茶葉在那個綠罐子裡麵,水開了,你把它泡上。另外,把地拖了。”
伍兵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盯著梁健,一動不動。
“沒聽懂?”梁健道。伍兵回過神,忙說道:“聽懂了。”說完,立即就燒水去了。水燒上,又趕緊出去拿了拖把進來,認真地將辦公室裡拖了一遍。地拖完,正好水也好了。又忙給梁健去泡茶。
伍兵似乎沒有泡茶的經驗,從茶罐子裡抓了點茶葉往杯子裡一放,然後開水一衝就完了。梁健看著他將茶放到辦公桌上,然後拘謹地站在對麵,輕聲道:“梁處長,還有什麼吩咐嗎?”
梁健打量了他一會,道:“茶葉放太多了。泡茶的時候,先衝半杯,讓茶葉泡開,然後再衝滿。”
“哦。”伍兵愣了愣,立即又道:“那我再重新給您換一杯。”
“不用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出去吧。”梁健說完,就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了。伍兵如獲大赦一般出去了。
門還是虛掩著。伍兵出去後不久,外間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說了什麼聽不清,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到,百分百是在說他。
梁健也不在意。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從辦公桌後走出來,走到門外一看,一個個都還在電腦後麵,看新聞的看新聞,看電視的電視,吃東西的東西。隻有伍兵抬頭看到他時,立即意識到了,忙站了起來,高聲說道:“開會了。”
然後,立即快步走到他旁邊,道:“梁處長,會議室就在隔壁,已經準備好了。”
梁健掃了一眼辦公室內的那幾個人,一個個都懶懶散散,不想動彈的模樣。“我們先過去。”梁健對伍兵說道。
伍兵一邊跟著梁健走,一邊朝那些人擠眉弄眼。梁健假裝沒看到,徑直往外走。督查室有自己的會議室,就在辦公室隔壁。裡麵放了一個小的會議桌。伍兵說準備好了,也就是擦了桌子,開了窗在通風。
梁健也沒說什麼,畢竟現在自己不是市委書記了。他坐下了好一會,其餘人才一個個沒精打采的進來。
門一關,伍兵就低聲對梁健說道:“梁處長,除了副處長和趙靜同誌之外,其餘人都已經到齊了。”
梁健嗯了一聲,目光從其餘幾人臉上一掃而過,然後開口說道:“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那幾個人相視一通後,沒人先發言。伍兵臉上尷尬,看來看去看了一會後,先做起了自我介紹。
伍兵,36歲,副科級彆,目前在處室內,主要負責處裡的一些文件工作。
他說完,會議室內,又沉寂下來了。沒人願意說,一個個要麼玩手機,要麼就低著頭做老僧冥想的樣子,顯然是不想給梁健麵子,打算給他下馬威,立規矩呢。
他們不說,梁健也不急,靠在椅子裡,閉上眼,慢慢地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些人慢慢地就開始坐不住了。這樣空坐著,這種無聊可不是那麼好熬的。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道:“梁處長,你要沒話說,那這會就散了吧。我們大家都有工作等著呢,沒這麼多時間能浪費!”
梁健睜開眼,看向說話的人,是個半禿頭的男人。看年紀,也不是很大,大概四十來歲,架著副眼鏡,眼睛不大,不過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四十多歲,還在處事裡混個科員的身份,要麼是運氣極差,要麼就是有問題。看他這樣子,梁健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這種人,四十多歲,可以叫做老油條了。看他對梁健這態度,估計也對升職什麼的不抱什麼希望,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這種人是最難搞的,因為他們不怕,什麼都不怕。沒有進取心,隻想混吃等死,他們怕什麼?隻要他不犯什麼原則性錯誤,你也不能隨意地開除他,但他消極怠工,不配合工作,還真能讓你氣得牙癢癢。
梁健看了他一會,已經在心裡對他有了這樣一個大概的印象,略一思索,便有了計策。他朝他微微一笑,問:“怎麼稱呼?”
男人被梁健的笑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過也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立馬就又恢複了老油條的姿態,懶懶回答:“彭書明。梁處長叫我老彭好了。”
梁健笑了笑,問:“彭書明同誌今天工作很多嗎?”
彭書明又是一愣,然後回答:“是的。挺多的。”
“那你說說,今天你手頭的工作大概有哪些。本來今天這個會議的主題就是讓大家彙報一下目前手頭工作的內容。”梁健看著他說道。
梁健這一說,相當於是將了他一軍。彭書明怔在了那裡,他哪裡有什麼工作,有他也不知道怎麼彙報。平日裡的工作,都是糊弄糊弄就過去了,反正也沒人來追究他。他眼珠子一轉,想,這梁健聽說之前是做市委書記的,也沒做過環保局的工作,什麼都不懂,我隨便扯幾句,他肯定也聽不懂。
於是,他又輕鬆了,假模假樣地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就開始做彙報。梁健聽得一本正經,他信以為真,越說越起勁,也越說越離譜。
旁邊伍兵不停地皺眉頭,給他使眼色。另外那兩個女頭低著頭笑。梁健都看在眼裡,都當做沒看到。
等他終於說完,梁健問他:“都說完了?”
彭書明臉上帶著些許的高傲,回答:“還有些瑣碎的小事,我就不說了,畢竟時間寶貝,說得太多,耽誤大家的時間。”
“你說得對,說得太多,耽誤大家的時間。行,那我就把你剛才做的工作彙報總結一下,你聽聽,看看我說的跟你彙報的有沒有遺漏。”梁健說著,就將他剛才的那番長篇大論稍作總結,總結了八點說了出來。
彭書明一臉呆滯,大概是沒想到梁健竟能記得這麼清楚,有些話他自己剛才說了現在都忘了。
“我說的都對嗎?”梁健說完,問他。
彭書明隻能回答對。
梁健就朝他笑笑,道:“行,都對的話就好。那待會會議結束後,你把這八項工作的內容,每項工作就最近一個月內的工作內容寫一篇工作總結交給我。不用太多字的,每篇工作總結就五千個字好了。總共四萬個字,兩天時間應該夠了吧!現在是十點半,後天這個時間,交給我。”
彭書明瞪圓了眼睛,震驚地看著梁健,話都說不出來了。半響,他才回過神,立即就來跟梁健求情:“梁處長,這五千字的工作總結,用不上吧?您要是想了解下我的工作內容,我可以說給你聽啊!”
“不用了,該說的你剛才都說過了,我比較想看一下你的工作總結。”梁健看著他,微笑著說道。
彭書明的臉垮了下來,見這工作總結是逃不掉了之後,又說:“那能不能緩兩天。四萬個字兩天時間,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畢竟,我還有那麼多工作要做呢!”
“沒事,這個處室裡少一個人多一個人也影響不大。何況,也就是兩天時間而已。”梁健說著看向伍兵,道:“伍兵,那這兩天你辛苦下,書明同誌的工作你幫忙帶一帶。”
“好的,梁處長。”伍兵忙應下來,他略微低著頭不敢看梁健,臉上一臉的驚容。這彭書明是環保局出了名的油子,之前江副局長負責這邊處室工作的時候,也是一直拿這個彭書明沒辦法的。更關鍵的是,這彭書明背後,據說是有靠山的,江河之所以對彭書明沒辦法,和彭書明背後的靠山也有關係。不過,靠山一說隻是傳言,伍兵也不知道真假,不過伍兵願意相信是真的。要不然,憑彭書明的工作態度和能力,他憑什麼待在督查處。督查處在環保局,也算是個油水比較豐厚的地方,尤其是去年督查室又多了一項大氣汙染防治工作督查之後。
想到這些,伍兵忽然就對梁健有些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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