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多看了陳婷婷兩眼,她感覺到了,抬頭望向梁健。梁健與她的目光一觸,禮貌性的笑笑,便移開了目光。
阿強集團在座的人都不陌生,這樣一個在永州來說,絕對稱得上是龐然大物的企業,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和他之間有過一些接觸交流。但錢江柳還是對阿強重工進行了一個較為全麵的介紹。甚至提到,阿強集團的董事,永州首富即將退位,對阿強重工已經開始放權。這意味著,在不遠的將來,阿強重工很可能會獨立出來,成為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永州的企業,而永州政府對阿強重工的管控度也會隨之提高。
對於一個政府來說,最怕的是什麼?沒錢?沒權?都不是,而是失去掌控。這種掌控,在於人民,在於企業。單獨一個領導,可能權力流失,但對於一個政府來說,它的權力就在那裡。但權力要有施行,才能有效。而當一切失去掌控的時候,權力就成了空架子,空有名頭而無實際意義。對於一個城市的發展來說,政府渴望大企業的入駐,渴望大資金的投入,但同時也會擔心這種企業是否能夠受其管控。
阿強集團在之前的幾年中,雖然給永州帶來了不少的GDP,但一直以來,政府對其的管控力度都是比較薄弱的。這一點,從兩年前的用地事件就可以看出。所以,當錢江柳說出這一點的時候,在場的不少人,神色都有變化。梁健心裡也是動了動,但動歸動,對於梁健來說,他要考慮得更多。或許隨著老董事長的退位,永州政府對阿強重工的掌控度確實會提高,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就適合並購永成鋼業。
梁健沒說話,其餘的人也不敢說話。錢江柳見沒人發表建議,目光掃了掃梁健,見他臉上看不出情緒,一片平靜,不知為何,已經忍了兩年的自己,突然就有些沉不住氣,開口說道:“這一次,楊永成出了這種事情,確實很讓人惋惜,痛心。但,永成鋼業不是一般的企業,它也是永州經濟的一大支柱,我們必須對這件事重視起來。阿強集團的實力,這麼多年,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認為,如果說永成鋼業同意並購,那麼阿強集團是最佳選擇。我的意見就是這樣,大家怎麼看?”兩年的低調,似乎讓這一次錢江柳的爆發更加激烈一點。梁健剛來時,錢江柳說話,總是很圓滑,有那種綿裡藏針的感覺,如今卻多了一分正麵爭鋒的味道。
會場內一陣沉默,錢江柳的臉色不由沉了一些,目光掃視一圈,然後落在趙全德的身上。趙全德是他的親信。但此刻,趙全德卻低下了頭,不敢回應錢江柳的目光。
錢江柳臉色不太好,嘴唇抿得很緊,一條線像是訴說著他心裡的憋屈。忽然,他看向梁健,開口問道:“這件事,梁書記怎麼看?”
梁健正等著他這句話。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轉頭示意坐在角落裡的小沈將一份份的資料分給了在場的所有常委。看著在場常委看到資料首頁上的題目後,紛紛微變的顏色,梁健心裡忽然就覺得有那麼點小得意。
不過這種得意很快就被他打碎了。權力是好,卻不能沉迷。手段要有,卻不能依賴,更不能引以為豪。這是曾經一位前輩跟梁健說過的話。梁健一直銘記在心中。
他定了定神,開口說道:“關於錢市長剛才提出的這個方案,確實不錯。永成鋼業的重要性想必大家也都明白。如今楊永成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不能光痛惜,這接下去的問題也是迫在眉睫的。阿強重工確實是十分好的一個選擇。但我認為有時候選擇多一點,也未必是件壞事,大家說對不對?”
梁健話音落下,就有人跟了上來:“梁書記,這份材料裡提到的江中正方眾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是什麼企業?在哪裡的?”
梁健看了他一眼,笑答:“關於這個企業的事情,李端同誌比我熟,就讓他給大家做一下介紹吧。”說著,看向李端。李端點點頭,然後將江中正方的情況娓娓道來。
此時,錢江柳的臉色已經不太好了。
等李端說完,梁健跟著接上:“大家把手裡的資料翻到第九頁。上麵是江中正方可以提供的並購條件,大家可以看一下。我認為相比較於阿強集團提供的,是要高很多的。”
梁健話音落下後不久,陳婷婷忽然抬頭看梁健,問:“梁書記,我聽剛才李端同誌說這個企業是寧州的。雖然說永成鋼業出了這種事情,在並購價格上,肯定是會往低走,但是沒有一兩億,估計也拿不下來吧?如果這個江中正方真的能夠並購永成鋼業,那麼財力肯定是十分雄厚的。那為什麼,我都沒有聽說過?”
陳婷婷一邊說一邊看著梁健,神情冷靜,目光也是毫不退讓的。梁健心底有些驚訝,這陳婷婷素來謹慎,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則,在梁健和錢江柳之間,她也沒有和誰走得特彆近一點。可今天這是怎麼了?
但驚訝歸驚訝,疑惑歸疑惑。這陳婷婷的問題,梁健還必須得好好的回答,否則剛剛梁健用優厚條件給江中正方樹立的良好形象就會崩塌。而梁健對於江中正方雖然做了一定的了解,但因為時間緊張,這個正方到底能有多少資金,他卻也是不清楚的。
梁健不能不回答,而且還要正麵的回答。他搜羅了一下腦海裡那些關於江中正方的信息,回答道:“江中正方這個企業全名叫做江中正方眾籌投資有限公司。眾籌這個概念,是近兩年剛剛興起的一個概念,但我相信大家都是有所了解的。江中正方這個企業的背後,聯係著四家江中十大支柱企業。具體的情況呢,我也不是很了解,畢竟是人家企業內部的事情。但江中十大支柱企業的實力,我們都是比較清楚的。江中正方背後能有這其中四家作為支撐,我想資金問題應該不是困難。”
陳婷婷沒了話說。
但陳婷婷開了一個頭,有些人就有了信心和勇氣。常務副市長雖然這兩年和錢江柳因為某些事情上意見的分歧稍微關係遠了點,但畢竟還算是和錢江柳一個陣營的。何況,‘敵人’還是梁健。
他說:“我認為,雖然資金數量上沒有困難,但是這個資金不夠穩定。而且,這家企業是寧州的,而阿強重工是永州的,我們為何要舍近求遠?雖然說,阿強重工在並購條件上是比江中正方要差一點,但相差也並不大。而且這個東西可以談嘛,也並不是說就定死了。梁書記不滿意,把阿強重工的負責人找來談談就是了。對不對?”
許是說得有點興奮了,這常務副市長的話到了最後一句就說得有點有失分寸了。梁健看了他一眼,淡聲說道:“你什麼時候聽到我說對阿強重工不滿意了?”
常務副市長微微一愣,臉色頓變。梁健掃了他一眼,說:“召開這個常委會是為了討論永成鋼業的去向問題,我希望大家就事論事,不要帶入個人情緒。我知道,有些同誌對我有些意見,認為我年輕,扛不起永州這座大山。但無論最後能不能扛得起,永州這座山已經在我肩膀上了。你們有意見,不讚成,可以去向省裡反映,我絕不會阻攔。但在這種討論正事的會議上,我希望你們能擺正心態。還有,我提出江中正方的這個並購案,隻是想多個選擇。至於到底是阿強重工,還是江中正方,我們政府方麵也隻是做個參考意見,具體的要看他們自己。畢竟永成鋼業是屬於私企。我希望你們明白這一點。”
梁健這一番話說完,常務副市長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青一陣,簡直就像是開了染坊一般,十分好看。
梁健沒再看他。說實話,兩年時間,他雖然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對於常委會的掌控,他已經比較有信心了。
梁健的話說完,紀中全挪了挪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沒動有些酸痛的腰胯,開口說道:“梁書記的話說得不錯,我們的意見,隻能作為一個參考。永成鋼業是私企,我們政府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長,否則被彆人扣一個官商勾結的帽子,這責任可就大了。”
官商勾結,這在如今的政治場中,是比較忌諱也是屬於比較嚴重的一件事情。紀中全一將這個詞拋了出來,本來有些蠢蠢欲動的人,就立馬又蟄伏了下來。
會場中,又靜了那麼一會兒。這十幾個人坐在一個偌大的會議室中,原本氣氛就沉重,忽然靜下來,就會覺得壓抑。
氣氛一壓抑,有些人就不自在,就想打破這種安靜。
“這怎麼能叫官商勾結!現在楊永成昏迷不醒,待在重症監護室兩天了都沒出來,這接下去能不能撐過去還是未知數,就算這一關撐過去了,他這可是肺癌晚期,說難聽點,這日子也是長不了。他的情況,大家也清楚。這個關鍵時刻,我們政府要是不出麵幫一把,誰來幫?這要是像老紀說得那樣,怕群眾給我們扣帽子,那我們還開這個常委會乾嘛!對不對?還不如在辦公室喝喝茶看看報來得實在,就讓阿強重工和江中正方去爭個你死我活好了!”聽這話中的那股子痞氣,梁健就知道,除了趙全德不會有其他人。隻不過他剛才還慫著呢,這會忽然又出來做這個出頭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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