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心中不由罵道,這個朱懷遇,出了岔子卻扔給我!當初快活的可不是我啊!這叫什麼事啊?雖然牢騷,可梁健卻也不能不管!
俗話說,為朋友兩肋插刀。看來,今天他隻有為朋友做擋箭牌了!如果他不管,雪嬌說不定真鬨到胡書記那裡去,這不僅讓朱懷遇丟臉,更讓胡小英沒臉。周其同他們一定會樂的:你胡小英看中調來的人,才來了幾天啊,就有女人來上訪反映作風問題,你調來的都是什麼人啊!
手下犯事,領導同樣沒臉。領導最忌諱的,就是手下的人犯些不該犯的低級錯誤。朱懷遇這次犯的事就是低級錯誤。他不為朱懷遇考慮,還得為胡小英考慮呢!所以,梁健感覺自己必須得出馬。
匆忙跑出辦公室,梁健差點與正來他辦公室送文件的方羽撞個滿懷。方羽見梁健急匆匆的,問:“梁部長,怎麼了?”梁健看到方羽,心想,雪嬌畢竟是女人,如果有個女的一起去做工作,應該會更加方便些。於是,梁健接過方羽手中的文件夾,擱在辦公室的茶櫃上,對方羽說:“跟我一起來。”
方羽很少看到梁健這樣慌亂匆忙,知道肯定出事了,也不再多問,隻緊緊跟著梁健。梁健邊走,邊對方羽說:“待會,我們的任務就是做一個女人的思想工作,把她勸出區委辦的辦公區域。”方羽笑問:“在外麵惹了女人了?人家找上門來了?”梁健朝她剜了眼說:“你梁部長,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嘛?”方羽吐了吐舌頭,在電梯中又踮了踮腳跟說:“我想也是。這麼說,你是替彆人救火嘍?”
梁健歎了口氣說:“沒辦法啊,誰叫是哥們呢!”方羽看了看電梯,驚訝地說:“搞錯了吧,怎麼過了三樓,朝一樓去了!”梁健說:“我是按了一樓,對方可能還在大廳,我們先到大廳,看能不能攔得住。”
剛出電梯,旁邊的電梯門正在關閉。從慢慢閉合的門縫中,梁健猛然瞧見裡麵身穿休閒短褲的女人,從身形來看,是雪嬌無疑。梁健對方羽說:“在那部電梯裡。”梁健猛摁電梯按鈕,但那部電梯的門還是義無反顧地關上了,向上攀升。剛才下來的電梯,又向-1樓下去,看來一時半會還上不來。
梁健果斷說:“我爬樓梯,你坐電梯吧。”說著就向安全出口衝去。方羽說:“我跟你一起跑。”梁健加快腳步,在二樓時,看到雪嬌乘坐的電梯,已經向三樓升上去了。梁健再次加快步子。方羽雖然是個女孩子,跑起樓梯來,速度倒是一點不比梁健慢。梁健不忘誇了句:“你行啊,跑得這麼快!”方羽說:你不知道,高中時我們的體育老師每次都折磨我們跑樓梯,所以練出來了!
他們還是慢了一步,雪嬌已經出了電梯,向胡小英的辦公區域走去。看來在這個地方生拉硬扯顯然是不合適了,搞不好雪嬌大喊大叫起來,就會引起委辦乾部的圍觀。梁健急中生智說:“唉,這不是雪嬌嗎?”
雪嬌聽有人叫出自己名字,轉過了身來。她身穿果綠色休閒短褲和白色圓領寬鬆T恤衫,身材窈窕,圓潤的臉蛋讓她看起來很甜美,隻是神色緊繃繃的,看來她心裡也是挺緊張的。梁健說:“雪嬌,今天怎麼到區委辦來了啊?”
雪嬌認識梁健,就說:“我有事要找胡書記。”梁健靈機一動,撒謊道:“胡書記?我剛才看到她上了車,好像到市裡開會去了!”雪嬌失望道:“開會去了?”梁健繼續說:“是啊,剛開會去了!”
這時,從區委書記辦公室緩緩走出兩個人來,正是區委書記胡小英和區紀委書記溫照盛。梁健暗罵:說曹操,曹操就到。自己這謊話要被雪嬌當麵戳穿了。胡小英和溫照盛看到梁健他們三人,朝他們微微點了點頭,也不問,徑自向外走去。看來,胡書記是真的要去開會了。
雪嬌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頓了頓,想說什麼,又沒說。直到他們進入電梯,雪嬌才問梁健:“那麼胡書記什麼時候才回來?”梁健和方羽都很驚訝,心卻一下子鬆了。他們剛才還奇怪呢,胡書記從身邊走過,雪嬌倒是沒有纏上去,原來雪嬌並不認識胡書記。
梁健趕緊答道:“肯定會比較晚,一般市裡開會都會安排晚宴!吃過飯,胡書記應該直接回家了。”雪嬌失望地道:“那我先在這裡等著,如果胡書記今天不回來,我就等到明天。”梁健說:“在這裡等怎麼行啊,來吧,到我辦公室坐坐吧!”梁健朝方羽瞥了眼道:“方羽,麻煩你跟他們區委辦秘書科說一下,如果胡書記來了,就通知我一聲。”
方羽點了下頭,道:“好,我去告訴他們一聲。”雪嬌見方羽真去區委辦秘書科,神情明顯一鬆,問梁健:“你在這裡辦公?”梁健說:“不不,我在樓上,走,去我辦公室看看,難得你過來一次,到我那裡喝杯茶。”
雪嬌原本怒氣衝衝要來找胡書記,聽梁健說胡書記不在,氣無處可發,也想找人說說,便跟著梁健上樓來到組織部。部裡有些人見梁健帶著一個美女,都好奇地瞄瞄他們。雪嬌年輕漂亮,引起部裡某些人一番猜測。梁健不去管,開了門,將雪嬌讓進來,用方羽送的玻璃杯泡了一杯茶,遞給雪嬌。
雪嬌朝漂亮的玻璃杯看了眼,如換在平日,她肯定要對這麼好看的玻璃杯讚揚一番,可今天她沒有心情。不是今天沒有心情,她已經好久沒有這個心情了。自從她向朱懷遇提出要跟他結婚,去馬爾代夫度蜜月被婉拒後,她就一直沒有好心情。
梁健問道:“今天怎麼會想到來找胡書記?有什麼事嗎?”雪嬌說:“為了我和朱懷遇的事情。”梁健鎮定地說:“你們倆到底發生了什麼?”雪嬌說:“他不願跟我結婚。”梁健說:“他以前答應過跟你結婚嗎?“
雪嬌說:“他以前說起過,說現在的婚姻沒有激情,我說那麼我跟你結婚,他也沒有反對。可如今我真的提出來,他又反悔了!”梁健暗罵,這個朱懷遇當時被雪嬌美色所迷,肯定是說過願意跟她結婚什麼類似的話。
如今再去辯解當時答應與否已經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要穩住雪嬌的情緒。梁健看著雪嬌說:“雪嬌,你應該記得,剛才我們在下麵區委辦的時候,有一男一女從我們身邊走過去吧?”雪嬌點點頭說:“當然。”
梁健說:“你知道其中的女人是誰嗎?”雪嬌眼珠骨碌碌轉了幾圈,問道:“是誰?難道是區委書記胡小英?”梁健說:“正是她。”雪嬌頓時憤怒了,刷地站了起來:“肯定是朱懷遇讓你這麼做的,他這個人!”
梁健冷靜地說:“雪嬌,你坐下。”雪嬌還是站在那裡。梁健說:“看在我們也是朋友一場的份上,我請你坐下。”雪嬌才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氣:“你想說什麼?我是不會聽的。”
梁健也不在意,笑著說:“你聽不聽沒有關係,你先坐下來,我又不是老朱,你沒必要對我發火。”雪嬌心想,他說得也沒錯,如果對梁健發火,她無非是多得罪一人而已。便說,“但你是幫老朱的!”
梁健說:“請你放心,我是不會單幫著老朱這一麵的。”雪嬌說:“可是,你分明在幫老朱,剛才胡書記經過,你沒有告訴我,你還能說不是在幫老朱?”梁健說:“我承認,我是在幫老朱,同時我也是在幫你。”雪嬌說:“我不相信,我不想聽。”
上次,表妹蔡芬芬來過自己辦公室,也聊起過雪嬌的情況,她說,她和沈鴻誌一起都勸過雪嬌未果。從今天梁健和雪嬌的交談中,他也深切感受到,雪嬌的思想工作並非那麼好做。
有些女孩子,人長得漂亮,頭腦卻簡單的很,有些一根筋,想好一個事,就會不計後果,往這個方麵去想,撲向這個方向去做,就是用一頭牛也不一定拉得回來。雪嬌恐怕就是這樣的女孩子。梁健心道,跟這樣的女孩子交談,千萬不能著急。
梁健說:“雪嬌,你去過杭州嗎?”雪嬌奇怪梁健怎麼突然就問起了浙江的杭州市來,雪嬌說:“當然去過,杭州,人間天堂呀!”梁健說:“那麼,你看過杭州內西湖的荷花嘛?”雪嬌有一年夏天去杭州,看的就是盛夏的荷花和蓮蓬。雪嬌說:“當然看過。”
梁健說:“夏天經常下雷陣雨,下雨的時候,雨滴打在荷葉上,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雪嬌說:“馬上就會滑下去。”梁健說:“這就對了。”雪嬌說:“什麼對了?”梁健笑說:“我現在覺得,你就是一朵荷花。”
被人比喻成荷花,那是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清純、高雅,雪嬌當然高興,可後來一想,又覺不對。因為梁健講到雨水打在荷葉上就滑下去了,這不等於是說梁健說的話,她都沒聽,讓它滑下去了!雪嬌收緊了舒展的笑容說:“你的意思是我聽不進彆人勸,對吧?”
梁健說:“不僅僅你如此,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會這樣的。特彆是對於自己太在乎的事情,越在乎我們越聽不進勸了!”雪嬌沉默了一會,抬起頭來說:“可能是這樣吧。可你知道,我有多麼愛朱懷遇嗎?”
梁健說:“我知道你愛他。如果真的愛他,就彆再逼迫他了。我相信,他肯定也是愛你的,但一旦緊逼,最後的結果就是,他隻能把對你的愛忘掉,來對付你的步步緊逼。愛是沙子,往往我們想要抓得越緊,留下的就越少。”雪嬌說:“可是,他騙了我,傷害了我。”梁健說:“所以,你也想傷害他一次?”
雪嬌說:“至少不能就這麼完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一般人的想法都是,如果被人傷害了,就要還回去。梁健說:“你可以還回去。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你還回去的後果是什麼!那就是,朱懷遇會受到胡書記的嚴厲批評,然後不喜歡胡書記的人會很開心,因為有人幫他們醜化了朱懷遇,朱懷遇將很難在單位立足,搞不好一段時間就會被調離,然後他的家庭也會發生危機,他老婆會跟他鬨,也許不會離婚,他的小孩會看不起他……然後這一切最初的造成者會是誰呢?你可能會認為這是朱懷遇罪有應得,朱懷遇可能會認為這是你不講道理……”
梁健頓了會繼續說:“其實,你們發展成這樣,真正的原因,倒是比如今所有的行為,都要美好一點。”雪嬌瞧著梁健,有些疑惑:“什麼?”梁健說:“你們曾經至少喜歡過對方,甚至愛過對方。”
雪嬌瞧著梁健,久久沒有說話。她現在考慮的都是,要跟朱懷遇結婚,卻很少考慮,自己是否真正還愛著朱懷遇、喜歡朱懷遇。雪嬌剛開始跟朱懷遇交往時,倒真沒有考慮過結婚的事情。自己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隻是一個酒莊的普通員工,收入也不高,覺得年過三五的朱懷遇,有著成熟的氣息、還特彆會哄人,雪嬌就喜歡上了他。
朱懷遇當時還告訴她自己有老婆、有孩子,還把工作和家庭中的不快樂向她傾訴,她覺得朱懷遇是看得起自己。在自己老家的村子上,還真找不出一個這樣的男人。雪嬌就覺得能跟朱懷遇交往下去,是一件挺開心,挺有安全感的事情。這可能就是一個官員身上的權力,給女孩帶去的安全感吧。
雪嬌對朱懷遇的感情,本來也是單純的,有時候朱懷遇開玩笑說:“如果我的老婆是你就好了。”雪嬌卻會說:“算了吧,大家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可不想進墳墓。”朱懷遇因此感到,與雪嬌在一起很放心、沒有顧慮。
直到有一次,雪嬌的母親偷看了雪嬌的手機短信,看到雪嬌和朱懷遇卿卿我我、你儂我儂、老公老婆,就質問雪嬌這人到底是誰?雪嬌撒了很多謊,結果還是沒有受得了母親的連番盤問,後來甚至喊來了三姑六婆,討論如何絕對不能讓雪嬌吃虧的問題。
雪嬌說了:“我隻是想要一份單純的愛情,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親戚卻使用當前流行的話“婚姻的確是愛情的墳墓,可沒有婚姻的愛情就死無葬身之地。”並且要求雪嬌馬上去找朱懷遇:“你自己說,你們倆是相愛的。如果他真的愛你,那就該娶你。如果他都不願意娶你,你說這愛能算是愛嘛?”
雪嬌被問住了,很多美好的事情,都是經不起現實盤問的。雪嬌想,家裡人說的也沒錯啊,如果朱懷遇真的是愛我,那麼他應該可以跟我結婚啊,如果他不願意跟我結婚,那他還算是愛我嗎?這麼想著,她就給朱懷遇打電話,說要嫁給他。朱懷遇一聽慌神了,他原本以為萬萬不可能發生的情況,卻真的發生了。他說了些理由,算是婉拒了雪嬌。
雪嬌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她原本以為朱懷遇會為自己放棄很多,可朱懷遇卻什麼都不想放棄。雪嬌感覺自己被欺騙了,為此揚言如果他不答應,她就會到溪鎮去鬨,後來朱庸良調入了區委辦,她就打算來胡小英這裡討個公道……
想起整個過程,雪嬌唯有傷感,她其實也不知該怎麼辦,所以才弄出來區裡鬨事的舉動,看著梁健,她說:“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們曾經是否喜歡過了!”梁健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們是的,你們從最初碰麵到如今,整個過程我都看在眼裡的。如果你一定要說,你們沒有愛過、沒有喜歡過,那麼,所謂被欺騙的說法,也就不成立了,你說是不是?”
被梁健這麼一問,雪嬌實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隻能看著梁健發愣。
梁健說:“把那些美好的過去,藏在心裡吧。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另外,如果你覺得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儘管說,我們永遠都是朋友。”雪嬌說:“我不是來找幫助的。”
梁健說:“我知道。我是說萬一。”雪嬌朝他點了點頭。
雪嬌臨走時說:“我知道,現在我要想見朱懷遇都困難了。他一直躲著我。”梁健說:“我馬上跟他說,讓他以後堅決不能躲著你。”雪嬌笑笑說:“不用了。我想請你幫我問他一下,他想不想一起去一趟馬爾代夫?”
梁健莫名其妙,重複一遍:“馬爾代夫?”雪嬌說:“他以前和我說起過,馬爾代夫三十年內要沉沒了,所以我想在有生之年,跟他一起去一趟馬爾代夫。我的一個閨蜜說,最近她打算去一趟,不知他還想不想去?”
梁健心想,朱懷遇還真是個情種,竟然答應雪嬌要去馬爾代夫!心裡想笑,臉上卻是一臉嚴肅,他道:“我會告訴他。”
雪嬌說:“梁部長,感謝你!跟你說的一席話,讓我好像猛然明白了許多道理。不管朱懷遇想不想去馬爾代夫,我都會跟閨蜜去,散散心。”梁健說:“好,去散散心好!老朱我會轉告他。”
梁健讓方羽送雪嬌下樓,得知雪嬌是打車來的,方羽做主讓駕駛員送她回去。方羽回來時說:“梁部長,沒想到,你這麼會做女人的思想工作啊!”梁健說:“我是被逼的,我不做行嗎?”心道,老朱這家夥,我得馬上找他來聊聊馬爾代夫的事情!
梁健來到朱懷遇辦公室門外,門竟然上了鎖,難道害怕雪嬌來鬨躲開了?梁健敲了敲門,沒人答應。梁健就打他電話,朱懷遇接了起來,低聲問:“怎麼樣了?”梁健說:“你人呢?”
朱懷遇說:“我在辦公室。”梁健說:“我在你外麵。”朱懷遇來開了門。梁健笑說:“啥時候,你變得這麼鬼鬼祟祟了啊!在辦公室裡,還鎖著門。”朱懷遇說:“我不鎖著門,能行嗎?我是怕雪嬌來找我鬨啊!”
梁健說:“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官員是那種最逃不脫的人了。你能逃到哪裡去?最關鍵的,還是要解決問題。”朱懷遇聽出梁健話語之中的輕鬆勁,就有些嬉皮笑臉地問:“你幫我把雪嬌勸回去了?”梁健說:“沒有,她就在外麵等著呢,我去把她叫進來……”
朱懷遇神色一陣緊張:“彆,彆……”看到梁健臉上露出了詭笑,就知道自己被他耍了:“哇,梁部長,你耍我呢!說正經的,雪嬌真的走了?”
梁健說:“我剛讓我們辦公室方羽安排車送她走了。”朱懷遇說:“謝謝了,你可真是幫我大忙了。梁部長,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能力了!我跟雪嬌說過多次了,都說不通,你跟她說說,她就想明白了?”
梁健說:“她不是想明白,她是對你有感情。你沒有說通她,那是因為你沒有從她的角度去考慮。說實話,我也覺得你這人很不負責任,如果我是雪嬌,我也會要你好看。”朱懷遇被梁健這麼一說,倒也無法辯駁,他把門一關:“我也知道,我這人有許多不好的地方。比如其中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看到美女,就控製不住,不由自主要貼上去。可我還有一個更大的缺點,就是三分鐘熱度,與美女交往一段時間之後,就沒熱情了,之後就想躲開!你說我怎麼可以這樣?”
梁健沒想到朱懷遇對自己的認識深刻到了如此厚顏無恥的地步,就說:“我想這就是你的動物性吧!”梁健幫了自己大忙,即便被他取笑,朱懷遇也毫無怨言。他問:“事情真的就這麼解決了?雪嬌以後不會再來找我了?”
梁健說:“她不會來找你。但你得去找她。”朱懷遇睜大了眼睛:“我去找她?我自己撞槍口上去?”梁健糾正說:“誰是槍啊?你才是槍!當時你不是答應人家去馬爾代夫嗎?人家這會邀請你去呢!”
朱懷遇覥著臉,以前的確是他信口開河說起過,要跟雪嬌一同去馬爾代夫度假之類的話,如今打死他都不敢去了:“梁部長,你就不要笑話我了。現在,你給我一百萬,我都不敢去啊!萬一去了一趟,雪嬌對我又升起了新的希望,那可怎麼辦?況且,剛跟著胡書記,莫名其妙跟一個不是老婆的女人去馬爾代夫度假,你想讓紀委來查我啊!”
梁健聽朱懷遇這麼一說,倒也對,與雪嬌的關係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就該斷則斷,快刀斬亂麻了!梁健說:“我想你不去是對的,但雪嬌去馬爾代夫的費用,你想辦法幫助解決了吧!”朱懷遇說:“這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
梁健離開朱懷遇辦公室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以後彆再對女孩子說,馬爾代夫會在30年之後沉沒了!”朱懷遇說:“為什麼?新聞裡不都是這麼說的嗎?”梁健說:“新聞不一定就是真的。據說,這不過是馬爾代夫總統納希德的一個陰謀,這是他對馬爾代夫旅遊的一個營銷策略,他讓全世界都相信馬爾代夫三十年後會消失,從而對整個美麗島國趨之若鶩。”
朱懷遇憤恨地說:“這個陰險的納希德,竟然騙了我,還是早點下台吧。”梁健笑笑,走出了區委辦。
競爭性選拔的筆試工作開始了。在鏡州市四中校門上方,拉著“堅持公平公開公正,競爭性選拔領導乾部”的橫幅,早上八點半,參加筆試的乾部已經到了筆試考場。區委組織部安排了四中的老師監考。一個考場兩個監考人員。
考生基本坐齊後,監考老師說:“請大家把隨身攜帶的所有資料,全部交到講台,如果考試中發現有人作弊,我們將按照區委組織部的要求,嚴肅處理,取消考試資格。”坐在第三排的陳政,將攜帶的雷柏考試中心的試題答案,折好,夾在一本參考書裡,放進包裡,送到了講台上。
從講台下來的時候,他胸有成竹。他報考的是鄉鎮黨委書記的職位,這對於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環。雖然鎮長和黨委書記,都是正科級,但從鎮長到黨委書記的路,如果不出意外,快則一兩年,慢則三四年,到了鄉鎮長崗位再也衝不上去的人,也大有人在。因此,這次競爭性選拔也算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幸好組織部長朱庸良給了他試題,儘管花了兩萬塊,但這錢花的值。一是考試成績肯定會很不錯,不是第一應該也能第二;二是與區委組織部長朱庸良的關係又進了一層,不管如今朱庸良與胡小英的關係如何,朱庸良畢竟是組織部長,對自己以後的升遷肯定能起到助力。
試卷由監考老師拿到講台上。監考老師拿起那個牛皮紙封袋裝的試卷,說:“為確保這次考試的公開透明,我們的試卷到目前為止都是密封的,現在我們請一位考生前來檢查,並拆封。哪位考生願意上來?”
陳政非常樂意第一個看到試卷,就舉手道:“我來。”陳政以前是區委辦主任,如今又是溪鎮鎮長,也沒人跟他搶。監考老師認可了,讓他上講台。
陳政拿起牛皮紙封袋,一看底部印製的字樣,是寧州市考試中心,陳政就有些疑惑:不是應該是上海雷柏考試中心麼!難道這個牛皮封袋隻是為了遮人耳目?
抱著希望,陳政用小刀將牛皮紙封袋劃開,整個裁的過程,陳政都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放下小刀的時候,小刀差點掉在地上。他將試卷從牛皮紙封袋裡抽出來,瞄了一眼,隻覺得頭暈眼花……
區委副書記萬康、區紀委書溫照盛、區委常委組織部長朱庸良、區委宣傳部部長諸茂、區委組織部副部長梁健,還有四中校長等都在休息室裡。按照競爭性選拔的慣例,考試期間,應該由區委副書記萬康帶隊巡考,這時考試剛剛開始,試卷剛剛拆封,由區委副書記萬康先看。
萬康看完試卷,滿意地點頭道:“不錯,朱部長,你來看看。”朱庸良深信試卷就是雷柏考試中心提供的,自己基本都已經看過,但他還是接了過來,瞟了眼。原本這一眼隻是為了意思意思。不看則已,一看他的眼珠都差點掉了出來!
這份試卷根本就不是他從李菊那裡拿到的那一份,從封袋上的寧州考試中心看,根本就與上海雷柏的不是同一個出題單位。朱庸良頭上開始冒汗了,忍不住把試題往桌上一扔,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他人都朝朱庸良看過來,不知他為何有如此劇烈的反應。梁健問道:“朱部長,怎麼了?”
朱庸良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看!”梁健裝作沒事人一樣坐在椅子裡,朝試卷看了一眼,說:“我看了,沒什麼問題啊,朱部長。”
區委宣傳部長諸茂也將試卷拿去,看了一會沒看出問題,說:“朱部長,這試卷出的題目很好啊,既有知識性的,又有解決實際問題的,寧州考試中心還是有水平的!”
“有水平個屁,”朱庸良忽然發起狂來:“梁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去上海雷柏考試中心讓他們出卷的嗎?這會怎麼又變成寧州考試中心了?”
梁健這才抬起了頭來,望著朱庸良,毫不含糊地道:“朱部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關於在哪個考試中心出卷的事情,我向您彙報過,你當時說讓我決定就可以了,這種小事就不用向你報告了!是不是這樣啊?”朱庸良:“你……”他的確是說讓梁健自己決定,“可是,你不是去了上海嗎?”
梁健說:“我是去了上海,也讓上海雷柏考試中心幫助出了試卷,但我中途發現,雷柏考試中心出卷有問題,所以我讓寧州考試中心又出了一份。反正到底用哪一份,並沒有什麼太大不同,關鍵在於保密一定要好!而且用哪份試卷,我也是謹遵朱部長的指示,自己決定了。”
朱庸良被梁健氣得說不出話來!豁得站了起來,朝外麵走去。梁健喊道:“朱部長,巡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難道不參加了?”朱庸良當作沒聽到,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休息室裡的人麵麵相覷。
在考場中,陳政不住捋去額頭上的豆大汗珠。他死也沒想到,區委組織部長朱庸良竟然會來這麼一出!朱庸良給自己的試題,在這份試卷上一道也沒有出現。
陳政暗暗後悔,當時如果沒有事先拿到試題,也許還不至於輸的如此慘烈。憑著他在區委辦擔任主任這麼長時間,隻要稍稍溫習一下,了解下政策,這種考試擠進麵試應該不成問題。可就是因為太相信朱庸良給的試題和答案,他疏忽了。
試題似是而非,他有些慌神了,本該記得起的東西,也因為緊張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個試場中跟陳政同一種情況的人絕不在少數。首先是朱庸良給了試卷的那二十五個重點人物。然而實際受害的人員,超過了一百人。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主要是那二十五人花大價錢從朱庸良那裡搞到了試卷,當然也不肯就這麼白白把錢花了出去,於是他們又把試卷以高價賣給了手下,手下再傳開去,隻要不是跟自己競爭同一個職位的人,他們就賣。結果導致了這些試題在不同人之間轉手,最後五百多人考試,百分之二十都拿到過試題。
這部分人都知道試題是從組織部來的,完全可靠,也就不花心思另外複習了,結果發現試卷壓根不是同一張,全部傻眼。
其中一個實在憋不住了,站起來喊道:“他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根本不是我拿到的試題!組織部長忽悠人啊!”將考試卷團作一團,扔在地上,昂然走出了會場。
監考老師一看,喊道:“這位考生,考試開始前已經宣讀了考試規則,考試開始後30分鐘內考生不得離開考場。”那人氣衝衝地盯著監考老師:“考試規則?考試規則誰定的?還不是組織部定的?他組織部部長賣假試題,忽悠人,還來定考試規則,真是笑話!”說著,再不管那個監考老師,自顧自走出考場,嘴裡一直罵罵咧咧。
這人一鬨,考場中又有幾人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口中說著:“騙人、騙錢,組織部長賣假試卷!”有人說:“這錢也太好賺了吧!沒那麼容易,我們要去舉報!”
監考老師是兩個一遍遍地說:“各位考生,考試已經開始,請大家注意考試紀律……”隻是,監考老師一看考場紀律一發不可收拾,急的隻抹汗。另一個年輕一些的監考老師,馬上跑到門口尋求支援。正好區委副書記萬康正好巡考到這個考場,看到一個考生罵罵咧咧從考場出來,監考老師站在門口神色慌張,萬康不悅道:“怎麼回事?考場裡怎麼這麼一副亂哄哄的場麵?”這是競爭性選拔領導乾部的考試,按理說,紀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能走進這個考場的,至少是中層以上的乾部,一般也有實力,有素質。看到這樣不成體統的一幕,萬康隻覺得心肺裡一股無名之火騰騰地燒了起來。
第一個走出考場的那個考生是一個鄉鎮的綜治辦主任,在綜治辦待了十多年了,眼看已經奔四,提拔的希望接近為零。本指望,通過這一次競爭性選拔考試能夠殺入麵試,衝進領導的視線。沒想到,花了錢買來的試題竟然是假的,如果這試題隻是一般人弄來的,他也不會抱太大希望,但這試題是組織部部長朱庸良提供的,組織部組織的考試,部長親自提供的題,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誰會想到,朱庸良會來這麼一出老母雞變鴨。他心氣難平,一看巡考領導過來,便說:“領導,我要舉報!”
萬康的目光從監考老師身上移到考生身上,嚴厲地說:“這位考生,不管到哪裡,都不要忘記你作為機關乾部的身份。每一年的公務員考試,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身為機關乾部,你要珍惜這個身份。這裡是考場,考試開始30分鐘內考生不得離開考場,這是最基本的規則之一。第二,考場周圍不得大聲喧嘩,這也是基本的規則。這兩條你都破壞了。”萬康的目光裡明顯地帶了刀片般的鋒銳,作為區委分管乾部的副書記,看到這樣素質不過關的乾部,他很氣憤,深吸了一口氣,他瞟了一眼仍然站在門口的監考老師,說,“讓考場裡那幾個不準備繼續考試的考生都出來吧,我有話和他們說。另外,維持考場紀律,凡是破壞紀律的一律做違紀處理。”
那個考生看到萬康發怒,心裡微微有些發虛。但是想到自己反正是提拔無望,而且組織部長賣假試題的事,人證物證都有。既然朱庸良拿他的前程當兒戲,那麼他也不會讓他好過。
萬康轉過身,看著那個考生,問道:“你剛才說要舉報,你要舉報誰?”
對方說:“我舉報區委組織部長朱庸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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