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岩自然了些:“請坐吧。”說著給梁健倒了茶,問道:“有什麼事情說吧,我看看知不知道?”梁健道:“我想換個工作環境,你是乾部科長,這個事,你能管吧?”薑岩一聽,腦袋裡轉了下道:“這個事情,還得向領導說,這樣吧,我帶你去見王部長。”薑岩對王兆同有印象,問道:“是王兆同部長?”薑岩道:“沒錯,跟我來吧。”
梁健跟著薑岩來到了一間副部長辦公室外,敲了敲門,裡麵傳出“請進”的聲音,薑岩才推門而入。王兆同正俯首看一篇材料,等到薑岩說“王部長,十麵鎮梁健書記來了”,王兆同才抬起了腦袋。
看到梁健,王兆同愣了下,時間非常短,他很快放下手中的材料,站了起來,跟梁健打了招呼,請梁健坐了下來。薑岩不想多留,就借口道:“王部長,你們先聊,我還有材料要搞,先出去了。”王兆同同意了,薑岩走出去,虛掩上了門。
王兆同問道:“梁書記,今天來有何事啊?”梁健答道:“王部長,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想調個崗位,離開十麵鎮。”王兆同閉了下眼,又睜開:“梁書記,怎麼突然想要離開啊?”梁健道:“這也不是突然想起來的,我在十麵鎮工作也有幾年了,想換個環境。當然這也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餘悅結婚後,兩個人都是十麵鎮班子成員,這顯然不合適。原本以為組織上會考慮我調動,可組織上一直沒有說起,所以我自己提出來。”
王兆同這才心裡暗叫“被動”,梁健和餘悅結婚之事,他們也有聽說,但關於他們兩人如何進行親屬回避他們倒還真沒認真考慮過。
王兆同隻好笑道:“要不梁書記到我們組織部來啊?”梁健笑道:“組織部哪裡會要我這種閒散慣了的人啊!”王兆同見梁健笑了,看來自己開的玩笑有效果,就道:“梁書記,你的要求我明白了,我會向部長請示,爭取早點解決你和餘悅的回避調動問題,總之你們倆中,肯定要有一個人要離開十麵鎮就是了。”梁健道:“謝謝王部長,要你費心了。”
梁健走後,王兆同想起曾經向鐘濤提出要調梁健來組織部工作,被拒絕了。現在是個機會。可梁健那時還是一般乾部,到部裡來擔任副科長甚至科長都合適,現如今已經是副科級領導乾部,倒不好安排了。看來隻能安排在其他地方。
關於自己到組織部要求調離崗位的事情,梁健除了金凱歌誰也沒告訴。金凱歌說,前段時間我們一起搞規範權力運行機製,剛有了些起色,鎮上工作剛開始規範起來,你怎麼想到要走呢?梁健說,主要是因為要回避的問題。金凱歌說,他寧可他留下,餘悅回區裡擔任領導也是可以的。梁健說,這種可能性不是很大,她才來這麼幾個月。金凱歌一想,也是,組織上不可能這麼隨意地調動乾部。最後,金凱歌道:“不管怎樣,你也要參加這次的黨員活動,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參加鎮上的黨員活動。”梁健沒有理由拒絕。
近些年各鄉鎮流行黨員活動的時候,組織鎮機關乾部到周邊城市轉轉,名為黨員活動,其實就是公費旅遊,也算是鎮上給乾部的一種待遇。這次的黨員活動分兩批進行,一批由黨委書記帶班,一批由鎮長帶班。梁健和餘悅都在鎮長金凱歌的班上。
這年的黨員活動,路線是華西村、鎮江和揚州,這也是鏡州市眾多鄉鎮黨員活動的流行線路。
第二批的鎮乾部,提早了一刻鐘到鎮政府大樓前集合。鎮領導班子成員當然等一般乾部都齊了再下樓。梁健想:“這次,誰又把我和餘悅安排在同一批的!她已經和我有二十來天沒好好說過話了。一起出門也肯定會很彆扭!”
正這麼想著,有人在梁健敞開的辦公室門上敲了幾下。梁健一看,這不是餘悅是誰?梁健看到餘悅臉頰稍顯消瘦,但不失美麗。難道這些天,她也很痛苦,這會回心轉意了?梁健趕忙道:“餘悅!”
餘悅朝梁健勉強一笑,然後慢慢走了進來,她手裡拿著一張紙。梁健奇怪,這張紙是乾什麼用的?
餘悅很快讓梁健知道了,她把紙張平放在了梁健桌上道:“梁健,你看看吧,如果同意就簽個字。這兩天正好出去黨員活動,有時間考慮,簽好了,隨時給我都行。”
梁健拿起了那張紙,看到紙上的抬頭是“離婚協議書”。梁健心裡像被馬蜂蜇了下,一陣疼。可這些天一係列的變化,也讓他有了心理防禦。梁健抬頭看著餘悅:“既然我們走到這一步,你總該讓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吧?”
餘悅強自鎮定,她的淚水本將奪眶而出,從心裡她是多麼不想跟梁健分開,但是為了梁健好,她必須這麼做。她說:“我已經不相信婚姻了,上次同意結婚,本就是為當時有人把我們的照片貼出來,一時之計。我已經不可能跟一個男人生活一輩子,你不是我第一個男人,也不會是我最後一個男人。”
這句話真的起效果了,梁健聽到了這句話,心窩都縮緊了,他又想起了那次看到餘悅和趙明華開房間的事情。他說:“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愛我,沒想到我們之間不過是逢場作戲。”餘悅道:“最好在黨員活動結束之前,能簽好了給我。好聚好散。”
說著餘悅就背過身向辦公室外走,轉身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趕緊從衣袋中掏出紙巾,將眼淚擦去。
樓下有人在喊:“各位領導可以下來了,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二樓,領導班子成員的各辦公室,響起了“砰砰”關門上,參加此次黨員活動的領導班子成員,有說有笑地從樓梯上下來。
車子向著第一站華西村進發。從鏡州市到華西村大約三個小時的車程,華西村以其高速發展的集體經濟和吳仁寶的個人魅力,每年吸引眾多紅色之旅的遊客,特彆是鄉鎮一級的旅遊團隊參觀遊覽。梁健在整個華西村的行程中,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居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上下聞名中外的華西金塔的,在聽吳仁寶親自演講時,他隻記得幻燈片上吳仁寶與一位中央領導握手的照片,其他就什麼都沒有印象了。
接著是鎮江站,鎮江是曆史文化名城,有著許多古跡。他們去了金山寺,導遊講解著“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故事,這會梁健稍稍從餘悅帶給他的那些低落情緒中走出來,他悄悄離開了隊伍,看到邊上有個幽靜的亭子,廊柱上寫著唐代張祜“樹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的詩句,細細品味,梁健真佩服古人的“心境”。
他不由自主地用眼睛去尋找餘悅,瞧見她坐在路邊的一條石凳上,臉上有種倦容,他不由心中生起了一種疼惜。可他又告訴自己,她很快將不是你的女人了。他從口袋裡掏出那份“離婚協議書”看了眼,又放回了口袋裡。
導遊在嚷著:“想要坐船到江中看金山全貌的,請跟我來。從江中看金山寺,有句詩叫:江心一朵美芙蓉……”導遊說得起勁,很多鎮乾部就跟著導遊走了,餘悅也緩緩站了起來,跟在後麵。梁健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就朝著山上的禪寺走去。
梁健仰著頭,看著慈壽塔,不覺著迷古時雕刻技法,一不小心,與身邊一人撞在了一起。梁健口中忙說:“對不起。”對方也說:“對不起。”
聽到聲音熟悉,一看,啊,不正是朋友柯平嘛!
柯平五十來歲,下巴上留著短短的一茬胡子,頭戴一頂耐克鴨舌帽,身穿休閒外套,下身一件略有褪色藍色牛仔褲,一看就是社會閒散人員,不,應該是有文化的社會閒散人員。五十來歲的人,怎麼會跟梁健是朋友?其間也有不少機緣。原因,就在於梁健在大學期間曾經也舞文弄墨,而柯平當時早就已經憑借出眾的詩歌、散文成就,在文壇有些名氣。柯平不僅自己文字好,而且注重發現和培育晚輩。梁健也曾是柯平重點關注的文學新人,而後來梁健進入了政府機關,成為了一名公務員,來往就漸漸的淡了。
柯平喜歡圍繞一個主題,寫散文。而且他的散文,從來不是在書齋中閉門造車,他每寫到的一個曆史人物,起碼都會到此人的故鄉或為官府地遊曆過。梁健曾經戲稱他的散文作品為“行走散文”,所以他的散文特彆耐人尋味,因為融入的是遊曆之間的感悟和隨想。柯平就仿佛是一個文化散文的導航者,更像是一個遠遊歸來的娓娓道來者,跟你講述那些介於曆史、真實和旅行、想象中的故事。
柯平是湖州人。湖州這座城市,自古是魚米之鄉、絲綢之府,人文薈萃,風景怡人,曾被譽為“行遍江南清麗地,人生隻合住湖州”,距離揚州不遠,也就幾個小時車程。梁健在此偶遇柯平,猜想他肯定又是因為寫文來此踏訪。
他們離了慈壽塔,邊走邊談。梁健道:“真是巧啊,沒想到在此遇上。”柯平道:“是啊,自從上次一彆,這又是幾年沒見了!以前你寫文學作品,現在怎麼樣?”梁健道:“很想寫,可有時候心有餘而力不足,應付工作就夠嗆了。”柯平道:“一入衙門深似海,做了官就身不由己啊。我有時候在想,讓你去做官,可真是浪費了一個文學人才。”梁健道:“哪裡算得上啊,真正的文學家,要像柯老師您這樣,真正灑脫的人,才能做得成。”柯平見梁健對他還是一貫的尊重,心下大喜,道:“難得遇見,我們聚一聚。”
梁健因為一早餘悅的事情,心情不好,如今見到故人,心中很想借此機會,與柯平好好聊聊,問道:“柯老師,你此行是隻在鎮江,還是彆有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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