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連財道:“以後可要三天兩頭來叨擾了,已經聽說梁委員要分管經濟責任審計工作了。”說著沈連財從身後把那一長條報紙包好的東西拿出來,往梁健桌上推過來。梁健不確定裡麵是啥東西:“沈主任,這是乾什麼?”
沈連財道:“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一條軟中華。”沈連財又往前麵靠靠,低聲細語道:“梁委員,你知道嗎?我們鎮上領導都可以到後麵小賣部拿工作煙的,隻要簽個單就行了。以後如果你有需要,直接跟我打個招呼,我幫去拿就行了。”梁健當了多年黨委秘書,鎮上領導班子成員中這點小九九他當然知道,不過沈連財主動幫助去拿,那又是一種下屬對領導的示好了。
梁健把報紙中的軟中華推還給沈連財道:“以後需要的時候,我會喊你,這條煙你先拿回去。”沈連財說什麼都不肯:“梁委員,你以後可是我們直接領導,這不是我個人的,代表著財政服務中心七號人的心意,你若不收,他們就會認為我這個主任沒本事的。”說著,就硬是把軟中華塞進了梁健的抽屜,一邊往外走,一邊叨擾著:“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梁委員。”
這天接下去的時候,梁健可真沒閒著了。全鎮23個村的村支部書記、主任絡繹不絕來他辦公室拜訪。
來的人,拜訪的形式雖都是來串門,可隨身攜帶的東西,可謂五花八門,有些拿了卡、有些拿了煙、有些拿了茶葉,有些直接拿了錢,還有些拿了土特產。
梁健本想把這些東西都退回去,結果那些村乾部,來的快走得更快,他根本追不上他們,拉拉扯扯又過於難看,隻好先把東西收起來,或者堆在角落裡。到得下午,他估計還有幾個村會來,就逃出了辦公室。
這時樓新江打電話來了。梁健接了起來,這是他今天接到的唯一不嫌麻煩的電話了。樓新江道:“領導,在鎮上嗎?”梁健道:“剛想出門。”樓新江道:“一起吃晚飯吧?”梁健說:“好。我先開車回去,再跟你們碰頭。”
梁健將財政服務中心送的香煙拆開了,拿了幾盒擱在包裡,出門了。區經濟責任審計小組近期還沒來,他就一個閒人,想去哪去哪。金凱歌也對他說過,這段時間,趁機多熟悉些情況。
剛到一樓,從邊門跑來一個人。梁健一看,是鎮上的駕駛員小吉。小吉道:“梁委員,你要去哪裡?”梁健問:“小吉怎麼了?”小吉:“我本來早上要去你辦公室拜訪你,可後來看那麼多村書記、村主任,我想還是待一會再去。沒想到,你要出門了。你去哪裡,我來開。以後有任何事情都儘管吩咐。”
梁健覺得這小吉還挺會說話,為人該是機靈的,就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明天開始你來我樓下接我。今天我就自己把車開回去了。”小吉滿臉笑容地道:“好嘞。”
車開到半途上,手機又響了起來,梁健心道:“這當一個小小芝麻官,就突然變得這麼忙了!以前什麼都不是,就根本沒人理會。”
正好紅燈亮了起來,梁健看了眼手機,是莫菲菲打過來的,他就接了起來。莫菲菲道:“已經開溜了?”梁健道:“你政府辦的監督功能也太強大了吧,我剛走了一步,你就來查我啊?”莫菲菲道:“誰查你啊!你欠了我一頓飯,不記得了?”
梁健道:“記得,你說什麼時候吧!”莫菲菲道:“那麼就今晚吧!”“嗯……今晚啊……”梁健想,晚上已經跟樓新江他們約好了。莫菲菲問:“怎麼?不方便啊?”梁健道:“沒有不方便,那就今晚吧,就是還有兩個村裡的人,也是我的兄弟,沒事的。”莫菲菲考慮了下道:“那我去,你不怕人家說,你帶著美女去吃飯啊?”梁健道:“你可彆忘了,我現如今已經回歸單身時代,誰愛說誰說去,反正我又沒有違法。”莫菲菲道:“那好吧,不過,吃過飯我們再找個地方聊聊天。”梁健道:“沒問題。”
晚上吃的是澳門豆撈,其實就是海鮮火鍋。喝的是白酒。喝了酒全身發熱,每個人額頭都在冒汗。樓新江和費新站了起來,敬梁健酒。樓新江道:“兄弟,我沒有看走眼吧,我早說過了,你是潛力股,肯定有發展。”梁健笑道:“難怪你做摩托車生意做得那麼好,你眼光的確是不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被提拔呢。”費新也仗著酒意道:“看人這點,我還真佩服樓新江了,他以前多次跟我說,梁委員早晚會提拔,沒想到提拔得這麼快。牛!我們乾一杯。”梁健這杯酒喝得很爽快。
喝完了,梁健問樓新江:“新江啊,你就真這麼在乎狗屁的城南鎮村書記啊?你如果好好做生意,我敢肯定你準能做個千萬富翁、億萬富翁出來呢!”樓新江道:“你還彆說,我真太在乎這個村支書的位置了,我不是為了彆的,就是為了跟茅阿寶賭一口氣,我就非把這個村支書搞到手不可。”
梁健道:“既然你這麼執著,那就去乾吧,我們有力所能及的地方,肯定會幫助你的。”樓新江道:“謝謝了。這杯我也乾了。”
吃飯的時候,莫菲菲沒說太多話。她也喝酒了,彆人敬她,她也回敬,彆人說笑話,她也附和著笑,大大方方,吃飯喝酒。喝完了酒,梁健想起了答應過她,再去聊聊天。所以,當樓新江他們提議再去吃夜宵時他就推了。樓新江和費新,瞧瞧梁健身邊的莫菲菲,自以為是懂了什麼,詭異地笑笑,就不再勉強他了。
梁健知道有一處喝茶的地方,取名“頌雅風”,是詩經裡的三個字,該茶樓座落在鏡州市區一個幽靜去處,內部裝修也頗有複古情調,梁健一直想去,沒找到合適的人,這次他建議去那裡。莫菲菲沒有意見。兩人來到了頌雅風的茶樓。
茶樓外停了不少車,一些射燈襯托出了一個幽暗的輪廓。走入裡麵,統一服飾的服務員將他們引導入一間不大不小的包廂。桌椅都不舊,空氣中還有些淡香。梁健要了綠茶,莫菲菲要了菊花茶。儘管同事也有一段時間,兩人卻沒這麼單獨坐到一處喝茶。
梁健道:“說說你有什麼打算吧?我猜你今天找我,應該是為了到房企工作的事情吧。”莫菲菲道:“算是被你猜中了。”梁健道:“去和留的利弊,上次我記得厲峰也跟你分析過了,我想你也肯定聽過許多人的意見了。現在,終於做了決定了?”莫菲菲點點頭道:“是的,我決定去鏡北房產了。”梁健道:“你是一個女孩子,如果一直當大學生村官,也絕對不會餓死。”莫菲菲道:“這段時間,我也考慮了很久。最後,我還是看清楚了我自己。我不會就這麼一成不變的過下去。我的心裡麵有些東西我自己也改變不了。”梁健問道:“是什麼?”莫菲菲道:“是好強。”梁健笑道:“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好強?”
莫菲菲頓了頓道:“這也可以說是小時候留下來的後遺症吧。”梁健道:“你這後遺症留得也算好啊。”莫菲菲道:“我老爸兄弟仨,其他兩兄弟都是頭一胎就生了兒子,就我家生了我一個女兒。其他兩兄弟都說生女兒沒用,以後是潑出去的水。我老爸抬不起頭,又生了一個,還是一個妹妹,按照計劃生育政策就不能再生了。沒有生出一個兒子,在老爸和老媽心裡一直是個疙瘩。
我小時候就咬緊牙關想,我長大了一定要有出息。我父親兄弟的兒子都沒讀幾年書,我卻拚命讀,可到了大學畢業,大學生也已經不值錢了,我隻得到了一個大學生村官的崗位。可我不會認命的,我還會尋找其他的出路。我覺得,對房地產我有興趣,也有敏感度,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到這個行業裡去。”
聽了莫菲菲一席話,梁健心道,這莫菲菲小時候是在性彆歧視中長大的,怪不得這麼要強。梁健道:“既然如此,那就去乾吧。”莫菲菲道:“今天我找你,還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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