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北涼英雄塚嗎?”
顧思年目光一變,收起了嬉笑之色,滿臉敬意:
“我在古籍上看過,大涼太祖自北涼起家,北定外敵、南安中原,征戰十餘載,大小上百戰,邊軍將士死傷無數。
北涼之地雖然貧瘠,但邊關百姓依舊前赴後繼投身戰場、從軍入伍,為了守衛大好河山血灑疆場、埋骨荒野。
為了祭奠戰死的英靈,太祖皇帝建起了這座英雄塚,以供百姓時時瞻仰。”
“你說的沒錯。”
雲依瀾率先邁開腳步,順著石階步步登高:
“兩百年了,代代北涼百姓都會來此祭奠邊軍將士,是這些人讓他們有了上百年的和平生活。
北荒失陷之後,來祭奠的人就少了,生怕被燕軍盯上慘遭殺戮,但幸好,北燕那邊也對當年的邊軍心懷敬意,沒有主動破壞此處,隻是任由英雄塚荒廢。
或許他們想看著這座英雄塚如同大涼朝一樣,日暮西山,漸漸淹沒於曆史長河之中。”
幾人緩步前行,許多石碑表麵布滿了灰泥雜草,破碎不堪,很是荒廢,歲月的痕跡在石碑上展露無疑。
顧思年蹲下身子,輕輕擦去了一塊石碑上的灰塵,一行小字豁然浮現:
陳周,幽州人士,赤焰軍百夫長,年三十四,景泰七年冬戰死於涼州關外,死前陣斬燕騎四名。
“陳周,赤焰軍~”
顧思年喃喃地念叨了一遍,這名字隻是當年數十萬大涼鐵騎中平平無奇的一個,但顧思年相信,此人一定有波瀾壯闊的一生。
雲依瀾輕聲道:
“赤焰軍,大涼太祖麾下精銳之一,全軍儘披赤紅甲胄,衝鋒陷陣,所向披靡,草原遊騎見之,無不變色。”
“壯哉啊~”
顧思年站起身,掃過茫茫的石碑:
“一碑一英靈,滿山皆豪情啊
難以想象當年的大涼邊軍是何等勇武。”
“可惜。”
雲依瀾默默的低垂下額頭:
“今日的北荒卻……”
“沒事。”
顧思年舒展眉頭,平靜的說道:
“相信我,曾經的大涼邊軍,終將會再現疆場。”
雲依瀾看著顧思年棱角分明的麵龐、堅毅的眼神,一時間竟然有些出神,美眸中有異彩閃爍。
“看什麼呢?”
顧思年嘟囔了一句才把雲依瀾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沒,沒什麼。”
雲依瀾臉頰一紅,趕忙移開目光:
“噢,對了,近期安涼閣搜集到一些北燕情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說說看。”
“聽說前幾日申屠翼離開了北荒,趕赴草原皇帳,似乎是被緊急召回的。
咱們守在各個關口的密探發現,近期草原那邊送來了不少糧草、牛羊,甚至還增加了不少兵馬入駐。
他們對外的說法是到了駐軍輪換的時候,原有兵馬將會陸續撤回草原,換一批新軍進來。”
“大軍輪換?”
顧思年眉頭微皺:
“北燕駐紮在北荒的兵馬經常輪換嗎?”
“是會輪換,但以前都是五六年換一批,可上次換防就在兩年前,這次輪換士卒好像來得太早了,所以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不對勁~”
顧思年目光微凝:
“申屠翼乃是北燕皇族,坐鎮整個北荒,要防備著我朝邊軍北上,肩上的擔子很重,輕易不會離開北荒。
他突然奉召返回皇帳,那一定是有天大的事。
還有什麼其他的異常嗎?”
“嗯~”
雲依瀾皺眉思索片刻後答道:
“申屠翼臨走前向各城城主府下了命令,讓他們修整各自轄境內的官道。”
“什麼!”
褚北瞻的麵色一變:
“一邊悄悄增兵運糧、一邊修整官道。
北燕該不會是要?”
顧思年目光一寒:
“他們要借道北荒,對雍州用兵!
我立刻修書一封,派親信之人連夜送到雍州指揮僉事晨風的手上,讓雍州衛加強邊境的守衛!”
“這麼肯定嗎?”
雲依瀾被顧思年的雷厲風行驚到了:
“若是燕軍隻是正常輪換,那豈不是白折騰一場?”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顧思年眉頭緊皺看向了北方:
“但願是我猜錯了~”
……
一晃一個多月就過去了,涼州城在經曆了新年之夜的那場殺戮之後重新回歸了平靜,老百姓們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勞碌。
不管是皇甫琰得勢還是魏家上位,又或者是北燕騎在他們頭上,老百姓的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鳳鳴樓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隻不過如今它在涼州百姓心中的地位越發高,當初那麼些魏家兵丁死在樓閣中的場景讓所有人久久不能忘懷,更為這座鳳鳴樓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幾匹高頭大馬停在了鳳鳴樓的後門,悄悄被人接近了樓中,然後蹬蹬的直接往頂樓行去。
“嗬嗬,兩位將軍回來啦,此行逛得怎麼樣?”
看著推門而入的顧思年與褚北瞻,早就等在這裡的雲陌君起身相應,還特地為兩人提前準備了茶水。
北荒三州,涼州朔州幽州,這一個多月兩人離開了涼州城,轉頭去了幽州與朔州,北荒這麼大,他們總該好好的看上一看,下次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咕嚕咕嚕~”
顧思年大口大口的灌下一大碗涼茶,一臉的風塵仆仆:
“唔,還真有點累,一路上我二人幾乎都沒有歇馬,基本上將朔州、幽州逛了個遍。”
“逛了一圈北荒,感覺如何?”
顧思年歎了口氣:
“北荒之地大有可為啊,落在燕人手裡實在是暴殄天物。”
“噢?”
雲陌君麵帶笑意:
“何出此言?”
褚北瞻笑道:
“雲將軍乃是涼州人,怎會不知北荒的情況,你這是考我們呢?”
“哈哈哈。”
雲陌君極為豪爽的朗笑一聲:
“雲某眼拙,當然更想聽聽兩位將軍的看法。”
顧思年邁步起身,手指地圖道:
“北荒三州之地,從東向西一字排開,涼州居中,朔州在西、幽州在東,三州互為犄角。
雖隻有三州,但疆域之遼闊、人口之眾多遠不是琅州可比,底蘊深厚。
從地勢上看,整個北荒就像是大涼邊境的一個突出部,逐漸向北嵌入北燕草原。進可以雍州、琅州為後盾,威逼北燕,隨時主動進攻;退可以扼守關口,為邊關六鎮屏障,三州邊境處皆建有雄關,城牆高大堅固,足以阻擋北燕騎軍,將戰場放在關外。
如此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卻被北燕占據,實在是可惜。”
“嗯,沒錯。”
雲陌君附和道:
“正是因為地勢險要,北燕這麼多年才覺得如鯁在喉,始終惦記著這片土地。
四十年前那一場大戰,北燕傾國之力而來,為的就是搶下這塊攻守之地,從而占據涼燕戰場的主動權。”
“還有。”
顧思年豎起一根手指說道:
“我以前一直以為北荒貧瘠,邊關苦寒,本地產糧稀少,直到這次我才發現,原來朔州一帶水草豐美、土地肥沃,有良田萬頃,隻要種植得當,僅朔州一地就可供應十幾萬兵馬所需的糧草。
涼州幽州兩地縱深極大,又有大小馬場數十座,每年產出的戰馬皆是良種駿馬,稱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戰馬。
三州之地渾然一體,乃是天賜福地!”
“將軍說對了!”
雲陌君冷聲道:
“朔州以前可是被稱為北境糧倉的,若不是北燕無道、肆意欺辱百姓,導致大批難民流離失所,耕地荒廢,北荒之地本是一片富饒所在,不敢說比肩中原各州,但最起碼可保老百姓填飽肚子。
北燕當初占領三州,也是看中了朔州這塊糧倉。”
“怪不得當初太祖皇帝可以憑三州之地起家呢。”
褚北瞻唏噓道:
“有軍糧、有戰馬、有悍勇邊民,逐鹿天下未嘗不可。”
“罷了,咱們心中有數就行,早晚要把三州之地奪回來。”
顧思年話鋒一轉:
“對了,燕軍最近有什麼動靜嗎?申屠翼回來了?”
外出的一個多月,顧思年一直在擔憂邊境的情況,生怕北燕大舉南下。
“早回來了。”
雲陌君皺著眉頭道:
“但好像也沒有什麼異常的動靜,隻不過軍中士卒操練比往日更加頻繁,唯一詭異的就是他們並未輪換駐軍,隻是在一點點增兵。
看不懂,要打還是不要打。”
“確實奇怪啊~”
三人的臉上同時閃過陰雲,北燕這是在擺什麼迷魂陣呢。
“哥!出事了!”
幾人正聊著,雲依瀾就急吼吼的從屋外衝了進來,看到顧思年時愣了一下:
“咦,你們回來了,這麼巧?”
絕美佳人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隻有焦急,主掌安涼閣的她可很少露出這般神態。
顧思年甚至還沒來得及寒暄就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說,出什麼事了?”
“燕軍動了!”
雲依瀾急聲道:
“三州的北燕駐軍同時向大涼邊境一線增兵,城外的燕軍大營雖無動靜,但我方安插的密探彙報,申屠翼近期似乎要趕赴嘉隆關。”
“什麼!”
顧思年大驚:
“壞了,要開戰了!”
他們很清楚此時增兵意味著什麼,而且三州駐軍齊出,申屠翼親自出馬,絕不是一場小打小鬨。
“琅州一敗後他們憋了整整一年,總算是憋不住了。”
褚北瞻已然握緊了拳頭。
“不能再留了。”
顧思年沉聲道:
“我們立刻返回琅州,整軍備戰,這麼大陣仗,單靠一個雍州衛怕是不夠。”
“這麼急嗎?”
雲依瀾略微有些不舍:
“剛回來,歇一晚也好啊。”
“不必了。”
顧思年抱拳道:
“替我與皇甫將軍道個彆,雲姑娘,雲將軍,他日終會相見,涼州就拜托給你們了!”
“好!”
雲陌君沉聲道:
“將軍保重!”
雲依瀾雖然不舍,但也明白茲事體大,邁前一步,靠近了顧思年一點點,輕聲道:
“等你,再次入涼!”
佳人不再目光躲閃,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直視著顧思年的眼眸,拱手告彆時露出了那雪白的手腕,顧思年贈予她的那隻鐲子頓時映入眼簾。
“呼~”
顧思年心中泛起漣漪,長出一口氣: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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