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妄一再向江書保證,自己真的沒事。
江書才稍微放了心,叫他護送自己到皇後娘娘宮中。
此時,崔皇後剛從火場回來。
清涼殿那場大火,燒得極旺。那座奢華精致的宮殿,種種豪奢到僭越的器具……就像鴻慶帝對萬吟兒的寵愛一般,被付之一炬,徹底不複存在。
崔皇後授意的侍衛、掌事太監、太醫,自然很快會在已成了一片焦土的宮殿中,尋出“江妃”、“貴妃”和她腹中胎兒的焦黑屍骨。
為她們的死定性。
這事兒,就算完了。
回到自己宮中,崔皇後疲倦地卸了釵環。
她能察覺出,自己的身子早就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放她現在出宮,也看不到大漠上的落日,和奔流的長河了。
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挺到回到北疆。
這個世道就是這麼公平,又殘酷。
給了她最好的出身,最快活的童年,和世間女人中最尊貴的身份。
卻要拿走她的壽命,來做補償。
紫潯是祖母尋來送入宮中,可惜,她來得太晚了。
紫潯入宮第一夜,為崔皇後把脈,就大驚失色地跪下,“皇後娘娘,您……您怎會中毒,如此之深?”
“什麼?什麼毒?”崔皇後身邊伺候的嬤嬤勃然變色。
紫潯擰眉,頂著巨大的壓力,仔仔細細地又查了一遍崔皇後的身子,最後才確認道:“娘娘這毒怕是日積月累,日日接觸,才從丁點兒的微量,累積到今日……”
“可有法子解?”
紫潯神色黯然,“若……若有個三年五載,也如下毒那般,時時注意,是可解……”
“那就解啊!”嬤嬤痛叫,卻猛地頓住。
聽紫潯這話的意思,解毒不難。
難的是……
崔皇後,沒有三年五載了。
她猛地反應過來,一下子伸手捂住嘴,掩住一聲尖叫,“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你是不是診錯了?你一定是診錯了!”她哭了出來,“皇後娘娘在這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會有人給娘娘下毒?誰做得出來……”
話說完,嬤嬤自己也反應了過來。
一旁,崔皇後倒是鎮定,她輕笑了一聲:“彆說了……”
這後宮之中,能把長遠的水磨功夫做的這樣好的,除了鴻慶帝,還能有誰呢?
“嗬嗬……”崔皇後大笑出聲。
鴻慶帝礙於北疆壓力,不敢明麵上動她。
卻還是千方百計地想要她性命。
她自以為是的青梅竹馬之情,當真是……錯付了。
崔皇後看向紫潯:“既然沒得救,本宮還有多長時間?”
紫潯臉色難看,“娘娘,奴婢能保您兩年,讓您……沒那麼痛苦。”
“若沒有你呢?”
“若無奴婢調理,按照尋常飲食,怕是……隻有半年。”
現在,長春宮中。
崔皇後看著紫潯,直搖頭,“本宮不是說了,讓你跟著江書……”
“江妃娘娘身子康健,她、她不會有事的……娘娘您才更需要奴婢。”
“本宮的身子自己知道。也知道江妃不會有事,”崔皇後看向紫潯,眼中滿是溫柔,“可你呢?本宮去後,你們怎麼辦?那時候,若再想出宮,是不容易的。”
“娘娘!”紫潯眼圈紅了,“治不好娘娘的病,是奴婢無用!奴婢怎可獨自偷生?”
崔皇後搖了搖頭,剛想說什麼。
江書從殿外闖進,“皇後娘娘,您、您的身子……怎麼了?”
崔皇後一下子站起,“你、你怎麼不走?”
江書再顧不上旁的。
她在這世間沒有彆人了,對她好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都去了。
如今還能叫她掛念的,唯有沈無妄和崔皇後。
她疾步奔上來,攀在崔皇後膝上,“娘娘,事情出了些岔子,我叫幕亓一帶走了。他有旁的心思,我不願跟他走。”
崔皇後臉色變了變,“幕家那小世子?為何?”
一旁,紫潯噗通一聲跪下,“娘娘,定是奴婢粗心,叫人糊弄了去……”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崔皇後推著江書,“你快走,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娘娘,我來時,長春宮各門都已經封上,我出不去了。”
“你……唉!”
江書不肯叫崔皇後就這麼轉移話題,“娘娘,您的身子,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
崔皇後還打算再瞞。
紫潯心一橫,“江妃娘娘,我家娘娘叫皇帝下了毒,她的身子……”紫潯到底年紀不大,嘴一扁,竟是要哭,“怕是、怕是……沒多少時間……”
“紫潯!”崔皇後喝斷。
江書卻聽得清清楚楚,她變了臉色,“怎麼會……皇帝他怎麼可以……”
可她心裡清清楚楚,這事兒,鴻慶帝做得出來。
他給她喂過那麼長時間軟筋散,全不顧那藥會給她造成什麼不可逆轉的傷害。
害死崔皇後,這事兒,鴻慶帝絕對乾得出來。
江書口中一陣陣發乾,“可有什麼法子,能救皇後娘娘?”
紫潯臉色煞白,“奴婢學藝不精……”
江書還不死心:“太醫院就沒有能人?”
崔皇後歎了口氣,“江書,你今日不走,怕是……就走不成了。”
江書深吸一口氣:“我不走。”
“可是……”崔皇後焦急又無奈,“現在你知道了,本宮時日不多,護不住你。”
“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道我走出這宮門去,就能得自由?”江書搖了搖頭,“這樣躲躲藏藏過一輩子的自由,我不要。”
“可、可是……”
“娘娘,”江書直視崔皇後眼睛,“我要留在這宮中,跟皇帝,不死不休。”
“你……”
崔皇後一愣,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你要乾什麼?”
“皇後娘娘,您已經知道,鴻慶帝他有弑父大罪,本就是大逆不道的罪人,得位不正。”江書定定看向崔皇後,“我們怎麼就不能撥亂反正,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你……”崔皇後後退了半步,看著江書異常平靜的臉,“你瘋了不成?我們隻是深宮婦人,內無撐腰的權臣,外無兵權,如何能、如何能……”
“皇後娘娘,”江書麵上露出篤定的笑意,“我說的這些,你也想過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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