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吳名和越六的陪伴,顧慎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起身,向吳名拱手:“弟的恩情,愚兄記在心裡,日後定會報答。”
吳名眸光一閃,伸手扶住顧慎,“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先去看看吧。”
兩人相攜著,身後跟著越六,進了後院。
顧夫人的棺材,就停在靈堂後麵一間黑漆漆的棚屋裡。
此時,一陣風吹過。雲層掩住了大半個月亮,顧慎隻覺眼前的一切都暗了下來。儘管知道眼前的陰沉木棺中躺著的是自己的親娘,現在是去見娘的最後一麵,可還有一股子莫名的涼意,像一隻冰冷的小手,爬上了他的脊背。
正要往他後領口裡伸去。
顧慎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所幸身邊的吳名伸手扶住,“顧兄,你臉色這麼差,不然,休息一會兒?”
顧慎垂下頭,片刻後,搖了搖頭。
他知道,今日若是退了出去,怕是後麵定是沒有勇氣再來一趟。
顧慎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碩大的木棺。
棺蓋半掩在棺材上,留出一道縫隙,以供親屬瞻仰死者。
畢竟明日出殯後就是下葬,天人永隔,後麵就永遠都見不到了。
回來的這些日子,顧慎一直想來看看娘。可幾次,都被顧剛則拿話頭攔了回去,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慮就越重。
娘從前身體明明好好的,得急病?什麼急病?
為何府中沒有延醫問藥的記錄?為何父親對他這般防備?
若娘真如陳三娘子一般,是中毒身亡,爹又為何不查?難道……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中慢慢成型。
可、可是……爹對娘,疼愛了一生,怎麼會?
頭腦中紛亂的不行。迷迷糊糊中,顧慎行到了那棺材一旁。
吳名為他提起手中的油燈,照亮棺材內部。
顧慎隻要一探頭,便能看得清。
口中唾液一陣陣地發苦,顧謹隻覺胸口像被一隻手緊緊地攥著,幾乎喘不過氣。
下意識地想要退縮。
可這是見娘的最後一麵了。
無論是姑母,還是妹妹顧如煙,他都沒能見上最後一麵。
可這是娘啊!
是自幼最為疼愛他的親娘!他豈能讓娘死得不明不白?!
顧慎一咬牙,接著吳名手中的燈光,往棺材裡探頭一看。
“啊!”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腳下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棺材裡的,分明、分明就是……
“爹?!”
顧慎萬萬想不到,棺材裡躺的,居然會是顧剛則。
莫非,死的不是娘,是爹?還是說……
他腦中好像有人在敲鼓,直如針紮的一般劇痛!眼前也金星直冒。
本來自得了娘的死訊,他便日日煎熬,回得府中也不得一日好休息,身子本就虧虛。
被嚇得這一下,讓顧慎哇地嘔出一口鮮血,腳下發軟,身子搖搖欲墜。
幸虧身邊的吳名伸手扶住,“顧兄,彆慌。”
口中說的彆慌,吳名自己的臉色也蒼白得怕人。
顧家的詭異程度,遠遠超過他的預計。
三人中,最冷靜的,反倒是那個下人,越六。
他拾起慌亂之中脫手,摔在地上的油燈,借著燈光,又看向棺材裡的顧剛則。
眼睜睜地看著他,睜開了眼睛。
顧剛則慢慢坐起。
這一下,更是嚇壞了顧慎,他嘴唇哆嗦著,什麼都說不出來。
三人中,越六離顧剛則最近,聽見他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冷哼。
像是……是在嘲諷兒子的膽小。
“你倒好大個膽,”顧剛則看向越六,微微一笑,“你不怕?”
麵對當朝權臣,越六恭謹地後退兩步,把提燈的光從顧剛則臉上移開。“小人是吳公子的下人,簽了死契的奴才,一條賤命,不怕死。”
“嗬,有意思。”
顧剛則轉過臉去,看向顧慎,“這麼晚了,來看你娘?”
顧慎此刻也發現了顧剛則的胸口規律的起伏,是活人。
可剛才那一幕實在過於衝擊,顧慎隻覺自己三魂去了氣魄,雙腿都是軟的。由恐懼中,多少生出了些怒氣,“爹,你這是做什麼?娘呢?”
“是你自己看錯了,你娘的壽材,在後麵呢。”
顧慎順著顧剛則所指方向一看,果然見到另外一口棺材。
可他被嚇的這一下子不輕,顧慎忿忿看向顧剛則,“爹,你為何要行此詭異之事?平白嚇唬人。”
沒回答兒子的話,顧剛則倒是看向了一旁的吳名。他輕歎一聲,麵上現出惆悵,“老夫與夫人相伴半生,誰知夫人先我一步去了,老夫甚是思念。這壽材是一早就備下的一雙,但求死後同穴而眠。老夫躺在裡麵,不過是為了思念亡妻,嚇到吳公子了不成?”
這還是吳名第一次見到當朝權相顧剛則。
他拱手行禮,“老大人對夫人情深義重,真叫我等小輩仰慕。”
顧剛則:“犬子無知,讓吳公子見笑了。”
兩人又客套話說了一圈。
顧慎總算緩和了過來,“爹,總不好叫吳公子就這麼枯站著相陪,不如我們還是去前麵靈堂裡……”至少,還能有個座位。
顧剛則點頭同意。
吳名見他要從棺材中起身,忙道:“顧大人,原是小的唐突了您對夫人的思念之情。不勞動您,我們自去,自去……”
三人回到靈堂上。
顧慎顫抖著手,撥亮靈前的蠟燭,燭光飄飄忽忽。
他坐回吳名身邊,下意識地緊挨著他的身子,“我、我剛才可真是嚇壞了,讓你見笑。”
吳名也有些笑不出來了,“哪裡哪裡……”
他深吸了一口氣,“顧老大人也是對夫人情深……”
“是啊,情深。嗬嗬,真是情深。”
可若真是情深,會不告訴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娘的真實死因嗎?會因為他的乳娘隻說了一句真話,就慘遭拔舌嗎?
顧慎心中憋屈,顫抖著用手捂住臉,“兄弟,不瞞你說,我這次回來,隻覺得……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現在隻想好好辦完娘的喪事,然後……
淮南道上是回不去了。
不行就先去莊子上住一陣子吧。
其實顧慎早就發現,這次回來,府中的熟麵孔竟不剩幾個,爹身邊伺候的,全是生人。
那些人隻聽顧剛則的話,對他這個大少爺不鹹不淡的。
若不是他和顧剛則是親父子,顧慎都懷疑,爹這是在奪他的權!
顧剛則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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