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一愣,抬起眼,正對上沈無妄黑沉沉的眸子。
看出他這句話中,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
江書心口重重往下一沉。
知道沈無妄是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曾經的沈無妄,是在她無比卑微的時候,仍然願意向她伸出手撈一把的人。更不會用旁人的性命做筏子。
可現在,男人目光中儘是冷淡。看向江書身後那些下人,包括阿翹,就像是在看一堆沒有生命的物件。
他說的話,江書相信。他真的可以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讓永壽宮所有人一起去死!
而現在,他的這個目的,就是——
置她於死地。
萬般無奈中,江書笑了。
一點笑意像白雪覆蓋下的紅梅,在唇邊綻放。
沈無妄眸光微微一閃。
很快定住。看著江書,又重複了一遍,“江妃娘娘,你願意嗎?”
他上前一步,繼續逼問,“如果願意,咱家這就帶他們走了。”
他長臂一舒,指著江書身邊的阿翹,“就從阿翹姑娘開始。江妃娘娘覺得如何?”
慎刑司是什麼地方?像阿翹這樣的小宮女進去了,說一句九死無生也不為過。及時僥幸逃得性命,怕是人也廢了。
阿翹瞬間白了臉。
她體內本就有蛇毒殘留,身子比旁人更加不好,若當真進了慎刑司,怕就要交代在裡頭。
不等江書開口。
阿翹蒼白著一張小臉上前一步,“沈大人,奴婢願意跟你走,以證娘娘清白。”
她話音剛落。
身後十幾個太監、宮女噗通噗通跪了一頭。
江書駭然低頭,隻見得一片黑漆漆的發頂。
眾人異口同聲:“奴婢/奴才願進慎刑司,以證娘娘清白!”
“你們……”
江書猛地一愣,隻覺渾身的鮮血都衝到了頭頂,激得她耳中嗡嗡作響。
她自覺從未為這些小宮女、小太監做過什麼,甚至她永壽宮下人的俸祿,在這後宮之中都不算是頂頂多的。
他們居然肯為她去死……
江書有些急:“你們快起來!這種話不許胡說!本宮的清白就是本宮的清白,豈能用旁人的性命去佐證?”
她急得一跺腳,“你們癡了不成?”
沒人肯起來。
僵持片刻。
還是阿翹低聲向江書:“娘娘,奴婢等人都是自願的。”
她手指用力攥了攥江書小臂,“在這後宮中,也隻有娘娘您,肯把下人當人。奴婢……寧死不會背主!”
江書從未推他們這些下人去死!
沈無妄身中劇毒,經許太醫判斷,已沒了活路時,江書身心俱碎,恨不得立時隨沈無妄去了。
大悲大痛下,都願意為了保住永壽宮所有下人性命,豁出去與鴻慶帝纏鬥。
甚至不曾見上沈無妄最後一麵。
宜人死後,江書更是為了給宜人報仇,不惜與同是妃位的顧妃為敵。
最終顧妃自儘,抵了宜人一條性命。
這偌大的後宮之中,還有哪個主子似江書這般,把下人當做活生生的人的?
就為了這一點,他們願意為她的清白以身犯險!
阿翹攥住江書的手,溫暖、穩定,沒有一絲顫抖。
阿翹:“娘娘,奴婢這條命是娘娘花費重金救回來的,奴婢……奴婢本不值那麼多!”
她原是彤妃為陷害江書,送上門來的一顆棋子。
從一開始,彤妃就沒想過要讓阿翹活著!
是江書,不惜重金,不惜人力,救了她性命。
阿翹:“娘娘,奴婢這是……報恩。”
說著,她抬頭向沈無妄:“沈大人,既然從奴婢開始,就帶奴婢走吧。”
“不行!”
江書挺身擋在了眾人前麵。
她直視沈無妄無一絲情緒波動的眼睛,“沈大人,我跟你進慎刑司。”
阿翹急道:“娘娘,不行!”
他們這些下人雖然知道得不全,可今日江書害死太後的流言,在這後宮之中,甚囂塵上,多多少少都聽過一些。
知道這次江書若是沾上一點,恐怕完全沒了活路。
這不行!
務必把娘娘好生摘出來!
阿翹:“沈大人,咱們娘娘是皇上親封的嬪妃,崔家的小姐,你不能說帶走就帶走!”
“嗬嗬,”沈無妄低下眸子,低笑一聲,“有意思。”
他直直看向江書:“江妃娘娘,你也這麼認為?”
“什麼?”
沈無妄:“這後宮的女人,哪個不是皇上、太後親封的嬪妃,娘娘你又有什麼特彆?”
江書抿唇不語。
沈無妄:“再說,崔家的小姐,崔家……嗬嗬。”他認真看向江書,“彆說江妃娘娘隻是義女,縱是嫡女,皇上如何看待崔家,江妃娘娘不會不知道吧?”
鴻慶帝一向不喜鎮北王,連帶著連有青梅竹馬之情的皇後都不喜。
江書心中更是清楚。
所謂崔家女的身份,不過是她封妃的時候,花花轎子人抬人,和皇後的崔家相互抬一手罷了。
她若真出了什麼事兒,縱是為了避嫌,崔家也會很快和她撇清關係。
她從未指望過他們。
她能指望的,從始至終,就隻有她一個人。
想著,江書回身,向眾人溫聲道:“你們都起來吧。本宮的事兒,你們不知道,就去了慎刑司,也什麼用都沒有。”
猜到江書要做什麼,阿翹連忙攔著:“娘娘,彆說大盛後宮,從未有過高階嬪妃進慎刑司的例子。您現在,多少雙眼睛盯著!一旦被冤進了慎刑司,怕是後宮的流言蜚語,再也止不住!”
她滿眼的擔憂。
阿翹一直跟在江書身邊,知道的比旁的下人更多一些。自然知道沈無妄手中的證據,完全不利江書!
況且這後宮之中,最是牆倒眾人推,捧高踩低最是厲害!
江書一旦進了慎刑司,原本她沒做的事兒,怕也有人往她身上倒臟水!那時候,江妃娘娘孤立無援,根本不會有人幫她!
與其這樣,還不如……
阿翹心一橫:“沈大人,娘娘的事奴婢都知道,讓奴婢去吧!”
沈無妄像全沒聽到阿翹的話,隻看著江書:“你願意跟我走?”
他聲音中,有一股奇異的情緒。
讓江書一下子想起了兩人初見。
那是在街肆上的鋪子裡,江書正被顧如煙指責偷東西,要帶回去責打。
沈無妄突然撩簾而入,要把江書這個小偷抓去典獄司。
那時,他還不認識她。
卻篤定了她,有罪。
為什麼?不就因為她是個卑賤的婢女,無權無勢嗎?
當時的場景,和現在,一般無二。
可惜,這時,沒有幕亓一來救她了。
江書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沈大人,本宮說了,本宮願意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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