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煙話音剛落,殿內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鴻慶帝握著茶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悅。這……也是鴻慶帝想不通的地方。
江書禁足永壽宮。可她這個禁足,是自己求來的。滿宮上下稍微打聽打聽都知道,江書是為救彤妃,才自請禁足。無論是彤妃,還是鴻慶帝,表麵上都要承她一個人情。
等江書放出來,皇帝必有賞賜。
這樣的人,為什麼要投毒?
還是去害一個根本就沒能力和她爭寵的,顧妃。
一旁,顧如煙身子軟軟地依在床榻上,輕輕歎了口氣,眼角泛起淚光,看上去楚楚可憐。
“皇上,臣妾……臣妾心裡一直有個疙瘩,不知當說不當說……”
鴻慶帝也是自小就認得自己這個表妹,年幼時還因為她總喜歡跟景瀚玩,不喜歡跟自己玩,惱過她呢。
見顧如煙這副模樣,鴻慶帝心中多少升起幾許憐惜之情,“有話,但說無妨。”
顧如煙咬了咬蒼白的嘴唇,“皇上知道,江書曾在顧家做過……做過……”接下來的話,似乎很難以出口,“她做過臣妾的試婚丫鬟。”
鴻慶帝語氣沉沉:“知道。”
江書出身卑微。
當初多少人勸他,喜歡就玩玩,玩過就算了,不要納入後宮。
可是……
笑話!
他是皇帝,這天下最高的至尊。
在他眼裡。
世間所有人,都比她賤。
他們之間,本分不出來什麼高低貴賤。
鴻慶帝看向顧如煙:“說。”
“是。”
“七歲那年,臣妾年幼無知,不懂事……”顧如煙說著說著,眼中浮現出回憶的神色,“那時候,江妃也還小,娘看她頭麵生得整齊乖巧,就調她來臣妾院子裡,貼身伺候。可……可臣妾身邊的婢女,都是自幼跟著的,都不喜她……”
鴻慶帝點了點頭。
像顧如煙這種世家大族的女子,貼身的丫鬟可不就是從小便挑選在身邊,陪伴小姐一同長大。
這樣才能養出來忠仆。
像江書這樣,橫空插進來的,確實不易為人所容。
鴻慶帝:“接著說。”
一旁的彤妃也提起裙子,款款地坐到顧如煙身邊,握著她冰涼的手,寬慰道:“顧姐姐,皇上在這兒,你且說吧,不要怕。”
一句“不要怕”。
彤妃的暗示,顧如煙聽懂了。
她咬唇,接著說:“江書就在臣妾院子裡住下,一開始,她也還算得力機靈。可後來有一日,不知怎的,江書的娘闖進了臣妾的院子。”
顧如煙說到這兒,身子瑟縮了一下,黑葡萄似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沉浸在過去可怕回憶中的模樣。
“皇上,江妃的娘……是個……瘋女人。”
“她進了臣妾院子,就東翻西找,非說、非說是臣妾,把她的兒子,給藏起來了。”
“兒子?”鴻慶帝一愣,“江書有兄弟?怎麼沒聽她提起過?”
“沒有……”顧如煙語氣沉沉,一副依舊十分害怕的樣子,“她娘是大著肚子進的我們顧家,爹娘看她一個女人可憐,又癡傻,怕她死在外麵,才收留了她。她隻生了江書一個。孩子生下來,她娘就更瘋了,逢人隻說她生的是兒子,叫壞人給藏起來了……”
“恰好,那天江書不在。”
“臣妾那時候年紀小,可也知道藏男人什麼的,不是好話。隻得叫下人們,攔住江書的娘,堵住她的嘴。可她瘋今兒上來,十分怕人……四處亂咬。攔她的下人被惹急了,就打了她,還押著她肩膀,把她的頭臉壓在水裡,讓她冷靜冷靜。”
顧如煙眼眶紅紅的,“皇上,臣妾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彤妃連忙抽出手帕,給顧如煙擦眼淚,“顧姐姐,你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孩子懂什麼?又被嚇到了,你彆怪自己。彆說是你,便是臣妾,驟然被一個瘋婆子罵到臉上來,也是要惱了的……”
說著,她看向鴻慶帝:“皇上,您說,是嗎?”
鴻慶帝點點頭,“繼續說。”
顧如煙:“可就在這個時候,江書辦完差事回來了。”
“她一見她娘被人這樣對待,當即就瘋了,也不管對方是誰,上來就又抓又咬,簡直……簡直就也像個瘋的。下人們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一時不察,竟被她衝撞開來,跑到她娘身邊去了。”顧如煙說到此處,身子又是一抖,仿佛回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江書哭喊著把她娘從地上拉起來,可她娘已經昏迷過去……江書那時候還小,見她娘閉過氣去,以為她娘死了……”
“她瘋勁兒上來,竟說是臣妾害死了她娘,抄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朝臣妾砸過來!”顧如煙說到此處,用手帕捂住臉,似乎是不忍再說下去。
彤妃連忙輕撫她的背,柔聲問道:“那後來呢?”
“江書傷了臣妾,自然是被我娘趕出了臣妾的院子。可那之後,江書的娘,身子便越來越不好。皇上……您說,江書妹妹心裡,是不是還在怪臣妾啊?”
鴻慶帝皺眉。
顧如煙說的這件事,是積年的小事。
可人和人之間的愛與恨,往往就是這一件接著一件的小事,慢慢累積而成的。
江書,恨顧如煙嗎?
鴻慶帝輕輕拍了拍顧如煙的手背,柔聲說道:“這件事已經過去多年,你也不必再多想。江書性子雖冷淡了些,卻並非不明事理之人。當年之事,朕也略有耳聞,你年紀尚幼,又受了驚嚇,行事間有所疏漏也是有的。更何況,江書的母親,現在還好端端地在你顧家養老。你又何必將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顧如煙一愣。
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
鴻慶帝怎麼知道,那瘋女人被爹弄回了顧家,養在身邊?
見顧如煙嘴唇顫了顫,似乎還想開口,鴻慶帝輕輕搖了搖頭,截斷了她的話頭,“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再為這些陳年舊事煩心了。江書如今進了慎刑司,若她當真與此事無關,朕自會還她清白。若是她真的做了什麼糊塗事,朕也絕不姑息!”
顧如煙這才心下稍寬。
好歹鴻慶帝多多少少信她一些。
讓江書進了慎刑司。
慎刑司裡有她顧家早就步下的人。
江書進去,就出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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