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顧如煙身著一襲正紅色織金廣袖長裙,頭上戴著十二根全套金簪,向永壽宮逶迤行來。日光下,她一對赤金嵌紅寶石耳墜,映襯得肌膚更加勝雪,眉目如畫。
顧如煙是美的。
隻是她自入宮以來,因從未抱有爭寵的想頭,又一日日地伺候在太後身邊,許久不曾穿過這般華美的衣裳。
那金絲繡線繡成的牡丹,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雲芝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忍不住讚歎道:“小姐,您真美……”連帶著雲芝都昂首挺胸,自家小姐這般美麗,出身又是一等一的高貴,還怕爭不過賤婢出身的江書、宮女出身的彤妃,和那來路不明的貴妃?
彆說是這些女人,便是那皇後之位,顧如煙也有一爭之力。
想著,雲芝喜氣洋洋:“小姐,您打扮得這般華貴,是要去見皇上……”
“把你臉上的得意收一收。”顧如煙淡淡道,“咱們是去永壽宮,對彤妃說一聲謝謝。”
永壽宮,偏殿。
彤妃正斜倚在貴妃榻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剛這下的香述紫。那半掌大的洋紅色花朵,正被她一瓣一瓣地把花瓣扯落下來,扔進眼前的一個精致的竹編小簍中。
正因為花瓣被扯下,汁液沾染在彤妃修長白皙的手指上。
那花朵的香氣更加濃鬱,甚至隱隱有些嗆人。
宮人通傳畢,顧如煙進來。
她一襲紅衣,幾乎要刺傷彤妃的眼目。她把手中花瓣揉皺,一整朵花兒全扔進要眼前小簍,揮手示意小桃把這東西拿開,才對顧如煙皮笑肉不笑:“姐姐今日,當真是極美。隻可惜,今日我這永壽宮,隻有本宮,沒有皇上。姐姐打扮得這般美豔,倒便宜了我這雙眼睛。”
顧如煙好脾氣地一笑,“妹妹說笑了。本宮今日是來道謝,可不就要穿得正式些?不然妹妹不覺怠慢嗎?”
“道謝?”彤妃揮揮手,“是小事,不值一提。”
可她一雙眼睛卻定定看向顧如煙。
顧如煙微微一笑,示意雲芝從袖中取出一隻錦盒,打開,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八張銀票,每張一千兩。
她拿過錦盒,親自推到彤妃麵前,“這點心意,還請妹妹笑納。”
彤妃看著錦盒裡碼得整整齊齊的銀票,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姐姐真是客氣了,不過是一點小事,何須如此破費?”她口中說著,手指輕輕摩挲著錦盒的紋路,指尖仿佛感受著令人舒爽的暖意。
顧如煙淺笑,“妹妹喜歡就好。”
彤妃心中暗笑。
八千兩!
顧家果真財大氣粗!
她買通欽天監那個王繪真,不過用了五千兩。這麼算來,她不過是為顧如煙在鴻慶帝跟前多說了幾句話,輕輕鬆鬆便又收回來三千兩。當真是……不虧。
雖說她身為皇帝寵妃,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可她自己知道,這些身份、賞賜,統統都不是真的。
隻有這錢,實實在在……
“那便多謝姐姐,”彤妃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打著那盒子,“隻是,本宮昨日也是等閒和皇上提了一嘴,皇上答應了,小桃便忍不住先要去告訴姐姐。可這秋獮,姐姐最後能不能成行,最終還是要看欽天監的說法。旨意沒下來之前,一切都算不得準。”
“本宮知道。”顧如煙麵上還是不露聲色,“這些黃白之物,隻是本宮給妹妹的誠意。妹妹無需顧慮太多。”
意思是,無論此事成與不成,這錢都是送給彤妃的。
彤妃這才笑開。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
臨走時,顧如煙道:“還是妹妹好心性兒,沉得住氣。本宮來時,妹妹是在喂蛐蛐兒嗎?”
彤妃麵上飛快地扯了個笑,“不過是個玩意兒,姐姐喜歡,給姐姐拿去玩兒?”
顧如煙看了彤妃一會兒,才慢慢笑著說:“妹妹自己留著吧,本宮最怕蟲子。”
顧如煙走後,彤妃舒舒服服地躺回貴妃椅,斜睨了一眼桌上那錦盒,“小桃,看來這女人口中說著自己不想伴駕,表現得很清高。可事情成了,竟然這麼高興,出手如此闊綽,可見是真心想去的。”
她之前懷疑顧如煙有彆的心思,是想多了。
“可不是!”小桃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殘茶,一邊點頭附和道:“這顧妃看著心高氣傲,不爭不搶,其實可比誰都在意。還是娘娘聖明,最能體察她的心……”
小桃說了半晌,沒聽見彤妃回答。
她一抬頭,隻見彤妃目光在自己手腕上滑過,“小桃,你什麼時候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小桃心中一緊,“是昨日顧妃一高興,賞的。”
“是嗎?”
彤妃目光中,有掩不住的懷疑。
小桃昨日隻去了那麼一會兒,不過是把這消息告訴顧如煙而已。她顧家就是再有錢,能賞一個丫鬟這般貴重的東西?
自入宮來,彤妃好東西見了不少,也把玩了不少,一眼看出光是小桃手腕上的鐲子,就夠在盛京不過的地段買一座三進的小院兒!顧如煙竟出手如此闊綽。她對小桃,當真是隻有感謝嗎?
見彤妃臉色陰沉,小桃心中忐忑不安,“娘娘,奴婢隻是按您說的一一說給顧妃聽,不曾說過彆的……”
彤妃眸光一閃,半晌:“莫說了。你是本宮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本宮信你。”
小桃這才鬆了一口氣,退下。
人退到殿外,小桃才驚覺,自己脊背上,薄薄一層冷汗!
她下意識轉動著手上華貴的鐲子,苦笑。是啊,她和彤妃都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可彤妃過的是什麼日子,她過得又是什麼日子……小桃仰首,望向房簷外高遠的藍天。
給人當奴婢當久了,她都快覺得自己的腰都要直不起來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另一邊,顧如煙從偏殿出來後,並沒回她的福壽宮,而是轉了個彎兒,直接去了正殿。
因江書正在禁足,正殿裡冷冷清清,反倒沒有偏殿熱鬨。
顧如煙不過給守門的太監拿了一包銀子,就施施然走了進去。
雲芝跟上來,皺眉道:“小姐,那等下等太監,不用給那麼多……”
“不多。”顧如煙淡淡道,“那錢,可能要買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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