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妄目光沉了沉。
他不是幕亓一,不會上來就指責江書這種想法是趨炎附勢,是攀高枝。
可他自幼以皇後義子的身份,生活在皇家,生活在景慶身邊,深知道……那人就是個變態。更彆說,現在,他手握了無尚的權利。
從前,有甘太後擋在前麵。
他也覺得自己這一生太苦,不過是……苟延殘喘。
可現在,有了江書。
沈無妄壓低聲音:“你……再等等我。”
幾個月前,景瀚被他送到甘家世代經營的福州。他現在也在聯絡鎮北王府。
或許,等上幾年……
又換了一個天下。
可這些話,不適合與即將入宮的江書言說。
沈無妄隻是攥緊了她的手,“無論如何,保全自己。縱是皇帝現在不寵你,至少你還有命在。有命在,就有將來。”
江書:“我……或許能保得一條命,可我身邊的人呢?”
沈無妄一滯。
江書:“這次,我要帶芳雀和宜人入宮,我無論如何也要護她們兩個周全。如果我不得寵,我的日子難過固然可以忍,可她們呢?她們就會淪為比我更不如的螻蟻,隨便來個人,都能一腳踩死。沈大人,我……不能那樣做。”
明哲保身固然好。
可……
不能以旁人的性命為代價。
沈無妄抿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
就算江書不帶這兩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朋友入宮。
可,她身邊到底還是會有其他宮人,會因為她受到牽連。
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因自己而受辱,甚至是受傷,失去性命。沈無妄知道江書根本做不到。
可眼睜睜地看著江書遍體鱗傷,他也做不到!
那便隻有……
他的動作快些。
“不說了。”見沈無妄不語,江書心口也有些難受,她深吸一口氣,按住臉上的兔子麵具,踮起腳來。
輕輕地吻了上來。
就當是……一個告彆。
三日後,封妃大典。
江書淩晨就起,被按在裝台前,整整上了兩個多時辰的妝。待到穿上沉重的妃嬪禮服,更是覺得被壓得肩膀生痛。
宜人沉穩,從始至終陪在江書身邊。
芳雀則興奮不已,真得像一隻小雀兒,圍著江書隻是嘰嘰喳喳。
宜人無奈,“雀兒,安靜些。讓主子小憩一會兒。”
芳雀翻了個白眼。
一個花娘出身的賤種,憑什麼對她大呼小叫?
吉時已到,江書被一頂花轎,抬入宮中。
封妃大典不同於封後,全程都在後宮舉行。饒是如此,一旁的芳雀也看花了眼睛。
這……天家富貴!
真真讓人目眩神迷!
她隱約記得,死了的玉漱姐姐也曾說過,她出身內廷,做過宮女。
在宮內這天底下第一的好地方呆過,玉漱姐姐怎麼還願意出宮,在溧陵那樣的小地方,蹉跎年華?
到死,都連個男人都沒有。
她和姐姐可不一樣!
她、她定要在宮中,搏出個未來!
她跟江書一樣貌美,還勝在更加年輕。江書姐姐有的,她也一樣,統統都會有!
這一日,顧家哭著送走了顧如煙。
周家也裝飾著紅緞,老爺夫人站在門口迎人,臉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僵笑。
周夫人幾遭都堅持不住。
她這一輩子,最可自豪的,就是鬥敗了前任,生下了一對兒女。可現在……
一切都成了空。
皇帝還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個女子,裝作周靈素的樣子,花轎在周家轉了一圈,便抬著入了宮。
她卻還需站在門口答謝前來賀喜的賓客!為皇帝遮掩!
那些賓客,一個個口中說的都是:“恭喜周家,一門二妃,真正是天下頭一份的榮寵!這將來啊,二位小姐中但凡有一位懷上了皇嗣,這周家,貴不可言啊!”
周夫人身子搖晃,險些摔倒。
被周擎蒼後身後一把抵住,“夫人,慎重!”
周擎蒼咬著牙:“靈兒沒了,我這個當爹的也難受!可周家滿門,還要活!”
“周家滿門?嗬嗬,對我來說,靈兒和麒兒沒了,這周家滿門在我眼中,就統是死的!”
“你……”
“老爺,我不似你。”周夫人看向自己結發半生的丈夫,咬牙淒涼道:“你還可以找年輕貌美的姨娘,給你生!可我……可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
“罷了,老爺。”周夫人用力挺直脊背,腰身脫離開周擎蒼大手。她吃力地扯動唇角,擠出一個笑來,“放心吧,我還不至於帶著周家滿門去死。”
畢竟,她還要留著一條性命。
為女兒報仇!
折騰了一日,到傍晚時分,典禮結束。
江書和彤妃同被按在了永壽宮。兩人位分相當,明麵上看江書身份更為高貴,便成了主位。
可入宮第一次,彤妃便早早被皇帝傳去了萬辰闕伴駕,到了半夜尚未回來。
想是,就要留住過夜。
這封妃第一日,皇帝的頭號榮寵,已有了歸屬。
江書還未說什麼。
芳雀嘟著嘴,“姐姐……主子,這你封妃的大喜日子,皇帝怎也不來看你?反倒招了那個彤妃去?你是她的宮主位,她竟都不來跟你請安,便徑自去了!她這般勾搭皇帝,當真品行低劣!”
“芳雀!”
江書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嚴厲。
芳雀嚇了一跳,臉上顯出幾分委屈。
江書:“這是宮中,不比宮外。你這樣說話,可是要連累我們所有人一起去死?”
“姐姐,我、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為你不平……”
她入宮半日,已打探清楚,那什麼彤妃啊?不過一個小宮女,被皇帝看上了,春宵一度,就得了這天大的好運!
不就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不。定是還不如自己!
她能,自己定也能……
芳雀嘟著嘴去了。
一旁,宜人:“主子,芳雀姑娘心裡該不舒服了。”
江書歎了口氣,“得讓她自己想明白了。不然,這宮中未來對她來說,便是步步荊棘,誰也幫不了她。”
入宮前,江書也考慮過,把芳雀留在鎮北王府,托崔四娘教養。可芳雀死活不願意,“姐姐,我沒了自己的姐姐,在這世上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姐姐彆不要我。”
江書一時心軟,就……
她對著妝台,微微歎了口氣,“為今之計,也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剛拆卸下沉重的頭冠,宮門外,小太監通傳進來:“娘娘,太後她老人家請您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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