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的軟藥,自今日下午已是停了。隻是她平日裡服食的多,那藥性還積在身子裡,消散得極慢,身上仍舊沒什麼力氣。
江書示意身邊的宮女,扶著她,艱難地跪在地上,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
“陛下,奴婢身家性命作保,絕不會逃……”
“嗬,你的身家性命。”鴻慶帝冷笑,“你有何身家?”
江書跪伏在地,身子微微一顫。
是啊,她的身家,喜娘和江富貴,在鴻慶帝麵前,可不就是,根本不夠看。
還未等江書開口,鴻慶帝冰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朕聽聞,那個意圖毒害你的賤人,你不但沒能殺了,她畏罪撞柱自儘,你卻還要太醫院去救。嗬嗬……”鴻慶帝滿心的鄙夷,女人,就是心慈手軟,沒用的東西。
鴻慶帝:“這樣吧。你若能手刃仇人,為你那宮女小姊妹報仇,朕便放你出宮待嫁。”
不說旁的,鴻慶帝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待到江書這麼個出身卑微的弱女子,體會過權利的滋味,就會……再也離不開他。
這世間,就隻有他能賦予她這樣的權利。
他願意她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想著,鴻慶帝聲音又愉悅了幾分,“反正她罪大惡極,你不殺她,她便要殺你。你竟還軟弱善良到要為她延請太醫……”
“陛下,”江書的身子跪伏在地上,無人扶著,便站不起來,她聲音倒是清淩淩的,“奴婢留著那女人一條命,就是為了……親手報仇。”
她頓了頓,“一命償一命,顧引萍該死。可她的命,是陛下的,她自己沒資格說不要就不要。奴婢請太醫救她,就是為了告訴她,也告訴這滿宮上下的下人,這個道理。”
這一番話,徹底取悅了鴻慶帝。
這才對嗎,他是天子!
他想叫一個人死,那人必不得活。他想叫一個人受刑五十大板而死,那人就不能被打到四十九就死了!
哼,他手下那些辦事的太監,前朝的臣子,就悟不到這一點。
還不如一個女人!
鴻慶帝心情大好,不顧一旁皇後青白的臉色,隻看向江書:“朕叫你殺了她,你敢?”
“陛下,奴婢不敢。”
“嗯?”
“奴婢雖怕死人,怕血腥,可若是陛下心中所想,奴婢願意就竭力一試。”
“哈哈哈哈……”鴻慶帝開懷大笑。笑罷,他眸光幽深地看向江書,這女子模樣清麗,心思又玲瓏,他會寵她。
“既是如此,那,把罪人帶上來!”
鴻慶帝看了看皇後,“皇後心慈,看不了這些,便先跪安吧。”
崔思宜臨走看,滿懷憂慮地看了江書一眼。
不一會兒,顧引萍被帶了上來。
白日裡,她乘人不備,撞了一次柱子,額頭上留下一道還在滲血的傷疤。整個人顯得狼狽得不行,身上再找不出一點當年冒充江書,做女官,上秘折的風采來。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也一心求死,顧引萍眸中沒了光彩,愣愣地癱坐在地。
獵物不掙紮,多沒意思。
鴻慶帝輕笑了一聲,“想活嗎?”
顧引萍被血汙的額發擋住的眼睛,慢慢地亮了,“陛下……肯饒我?”
是了,她畢竟曾經是陛下看中的人,差一點就要封嬪了,陛下對她,不會那麼絕情。
鴻慶帝笑得更為愉悅,他一手攬住江書,“求她。她若準你活,你就能活。”
顧引萍眸子慢慢轉向江書,江書能看清她眼中的掙紮。
最終,還是活下去的欲望戰勝了尊嚴。
顧引萍掙紮著,向江書爬行。身後留下兩道深長的血痕。
江書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她身上聚起的力氣不多,還是吃力地撐著桌案,從鴻慶帝身邊站起,“陛下,奴婢去處理。”
“去吧。”鴻慶帝笑了笑,等著看江書的表現。
她最好彆是口中說的山響,實際上卻什麼都不敢做。
江書慢慢行到顧引萍身邊,“我不會饒你。”
顧引萍一顆心在希望與絕望之間來回拉扯,這種感覺最為折磨人。她看向江書:“你……陛下都說放了我……”
江書搖頭,“陛下說,讓你求我,你的生死,在我手裡。”
“你、你……”
顧引萍翕動著嘴唇,不等她再說什麼。
“當啷!”
一柄短刀,被鴻慶帝自腰間解下,直接扔到江書腳邊,“結果了她,朕就如你所願。”
半個時辰後。
鴻慶帝大笑著從西偏殿出來,“想出宮待嫁,就去吧。朕相信,你不會跑。”
最後時刻,還是顧引萍從江書手中奪刀自裁。
她溫熱的血,迸濺在江書臉頰。
江書強迫著自己,不眨眼地看著顧引萍就這麼倒下,她一雙眼睛死死瞪著,向江書吃力地翕動嘴唇:“你……你也會,和我一樣。”
她們這些女人,無論是名門貴女,還是富有才情。
不過就是帝王的玩意兒。
皇帝喜歡了,就捧在手裡逗弄,不喜歡了,就叫你遠遠死去。
“不,”江書死死咬住嘴唇,她湊近顧引萍耳朵,輕聲,“終有一日,我送他下去,陪你。”
“你、你……”顧引萍眸子慌亂地看向皇帝。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是想要,告發。
想要依附眼前這個男人。覺得隻有依靠男人的寵愛,才能求得一條生路。
顧引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江書為她合上了雙眼。
在心中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誓言。終有一天,她要親手送這個九五之尊,世間最尊貴的男子,給那些女子償命。
終會有那麼一天。
第二日清晨,江書與崔思宜作彆。
“你的冊封禮擬定在半月後,無論到時候你要做什麼,都要最好準備。”
江書回握崔思宜的手,“娘娘,放心。”
“送你出宮的,就是我的人。你儘可放心,不必避諱他們。”
“奴婢知道。”
崔思宜雙手挽起江書,心疼地看著她,“等你回來,就不必自稱‘奴婢’了。”她頓了頓,“無論如何,江書,本宮盼著你能成功。”
一輛馬車,駛出大內。
江書掀起簾子,看了看宮外的天空。這樣好的陽光,這樣好的天氣,她往後,怕是再也瞧不見了。
落下轎簾,江書:“去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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