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沈大人。”
沈無妄搖頭,“無需言謝。我也是聽命行事。”
景瀚點點頭,低頭細細思量了一會兒,“我現在已經身無長物,隻能……”他頓了頓,“幫我轉告太後娘娘,這一走,我不會再回盛京了。”
不回來,便是永不和景慶爭權的意思。
這承諾是他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沈無妄點了點頭,“這話,我定會帶到。”
兩人之間靜了一會兒,隻聽得外麵車輪碌碌的聲響。
還是景瀚先開腔:“我……母妃近日如何?”他想問問,他那日的話,顧如煙為他帶到了沒。可眼前之人,畢竟是鬥了小半輩子的沈無妄,他也不敢叫顧如煙露出馬腳。
畢竟,顧家受了他的牽連,現在處境也是極難。
沈無妄:“顧太貴妃在福康宮失了蹤跡,至今還不曾找到。”
“什麼?!”景瀚猛地瞪大眼睛,“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福康宮不大,顧氏作為太貴妃,又有自己的宮室,怎麼會“失了蹤跡”?
景瀚隻覺心口內一顆心砰砰亂跳,“我母妃她不會是、不會是……出事了吧?”他臉一垮,“都怪我沒用,不孝。”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護不了。
“不會。”沈無妄直接打斷,他微微冷笑,“太貴妃應該是好得緊。”
一開始,顧如煙在顧太貴妃宮中出事,真正的太貴妃不見蹤跡,沈無妄也和景瀚一樣,第一反應是太貴妃已遭了奸人所害。
可,整個福康宮內,唯一有動機害太貴妃的人,就是和她鬥了一輩子的太後。
沈無妄直接去問了太後,是不是她授意太貴妃消失?太後一個暴粟彈在他腦門上,“臭小子想什麼呢?哀家豈是那般卑鄙之人?她顧氏已是鬥輸了的,哀家動她做什麼?多此一舉!”
再說,她和顧氏不對付,隻不過是因為兩人的兒子爭奪天下。她自己對顧氏,反倒沒那麼多恨意。
都是深宮內院,身不由己的可憐女人罷了。她做皇後的時候,沒難為過那顧氏。現在成了太後,成了最大的贏家,更是不屑為難於她。
越尋思,沈無妄倒越覺得,那顧氏,會不會是叫顧家人,偷偷摸摸接出宮去享福了?
見景瀚一臉擔心的模樣,沈無妄倒開言安慰,“福康宮中,沒有太貴妃遇害的痕跡。可惜今日帝後大婚,顧家人早進宮去了,不然,還可以帶你去問問。”他頓了頓,“無妨,等到回宮,我會幫你找你母妃的下落。若她還在宮中,我托人給你傳信。”
景瀚是個孝順孩子,緩了半晌,才調整好了心緒,“那便勞煩沈大人了。”
車輪碌碌,眼看著便要自東門出了盛京,再不回來。
子時剛過,是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候。
大婚的禮樂還未敲響,宮內眾人已然起身,開始籌備。
便是福康宮,也早早便點起了燈籠。
掌事大宮女和江書,一左一右,伺候著太後換上朝服,為她大妝。
雖說大婚之前,到底沒能見上皇帝,可今日畢竟是正日子,無論如何皇帝都會攜新後,向她這個母親叩首行禮。到時候,皇後行禮,眾臣叩拜,無儘的風光。太後還要把象征後宮之主的鳳印,正式交給皇後,寓意著後宮中人的徹底迭代。
甘太後盼今日,真得盼了很久了。
從淩晨起身,她臉上便滿是笑意。身邊的宮女,再加上江書,更是滿臉喜氣盈盈,吉祥話兒不要錢似的往外蹦。
太後叫大宮女取了銀子,叫福康宮裡所有宮女太監,一對對進來,領賞。
“哀家大年初一那日身子不好,未能按例賞賜你們。今日便加倍補上,為著大婚這一日,所有人都能高高興興的。”
太監宮女磕頭謝恩,一時間,宮室內熱熱鬨鬨的。
眼看著,窗外的天色漸漸地淡了。
最後一撥人賞賜完,太後自語:“怎麼不見小卓子?”
他自昨日被派出去請皇帝,便再沒見他回來。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壓下心底隱隱的不安,江書笑道:“誰不知道卓公公是您這福康宮第一掌事兒的大太監,又有一身的好武藝,想是今日也忙去了。待他回來,太後再賞他個大包,便是了。”
“猴兒精,慣會替人討賞的。哀家這小銀庫,都要被你們給掏空了。”
一旁,大宮女幫太後簪上簪子,笑道:“太後娘娘小金庫雄厚著呢,賞人這三瓜兩棗,怎麼就空了?奴婢看,是娘娘心疼,不願給。”
“沒良心的猴兒!”太後轉身,輕錘了大宮女一下,“罰你,領著人去開中門,準備著迎接帝後吧。”
這更是份露臉,又有機會拿皇帝皇後親自賞賜的好差事。
大宮女喜滋滋去了。
殿內隻剩下江書一人,幫太後做最後的妝容整理畢,小心翼翼扶著她起身,“太後,這朝服繁瑣沉重,穿著最是壓肩膀,累人。下官扶您榻上歪一會兒,鬆緩鬆緩身子,可好?”
尤其昨夜,太後幾乎徹夜未眠,隻等著晨起上妝。她身子尚未好全,又那麼大年紀,到底有些熬不住。
“扶哀家坐一坐便好,彆碰壞了頭發,等會兒又要麻煩。”
“不怕的。”江書扶太後坐下,往她身後又加了兩個軟墊,“頭發亂了等會兒再理,還來得及。”
大婚是要待一係列的流程都走完,皇帝才會領著新進宮的皇後,在群臣簇擁下,來拜謁福康宮。距離現在,少說也還有四五個時辰,總不好叫太後一直端坐著,太累人了。
太後坐下,對著眼前銅鏡,仔細打量著自己,生怕有絲毫的不妥。
可比當年她被此封為皇後時,更顯緊張。
“哀家都這個歲數了,這牡丹浮雕鏤空發簪早不合適了。”她看向江書,“你可彆說什麼太後人比花嬌,聽得牙都酸了。”
“是是是,您老人家不喜歡,下官這就去給您換。”
太後套著護甲的手指,往床榻後的窄小隔間裡一指,“去那裡麵,找架子上左手第三個盒子和第五個盒子。第三個盒子裡娶了彩鳳銜珠鎏金簪,第五隻盒子連盒子一起抱出來,哀家好挑。”
江書答應一聲,隻轉進了床榻後的窄間。
那窄間與外麵大殿,用屏風隔著,不細看,普通人連入口都找不到。
江書剛踩著踏椅,夠到了太後說的第三隻盒子。
便隱隱聽得大殿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遠遠聽著,甘太後的聲音有些低沉含混,“你……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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