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亓一身後,江書聽得直皺眉。
這才多少時候?連住得與幕亓一最遠的世家子,都聽說了萬吟兒的事。
怕是官家營地裡,早已傳了個遍。
腦海中無端浮現出吳氏暴怒的模樣,江書不自覺地繃直了肩背。
那世家子陳瀟托蔭於父兄,官位不及幕亓一,幕亓一沒搭理他的必要。
見幕亓一目不斜視,陳瀟倒也不氣。搖著扇子,不緊不慢地站在一邊。
一副偏要親眼看他去往萬吟兒營帳的模樣。
時下已晚,幕亓一此舉……確是不妥。
可他被激起了氣性,身子一旋,越過陳瀟,徑直往萬吟兒那邊就去。
陳瀟故意跟在幕亓一身後,愉快得甚至哼出了小曲兒。
江書微歎,她手中還捧著幕亓一佩劍,邁著酸麻的雙腿趕上:“世子,您的劍……”
幕亓一停住。
待江書趕上。
女孩雙手高高捧起長劍,“請世子佩劍。”
是在提醒幕亓一,武安侯府的顏麵與榮耀。
沉默半晌,男人修長有力的手指,抓住劍鞘,拿起。
江書心口微鬆。她抬頭,對著幕亓一笑得一派天真,“世子,天色這樣晚了。不若,讓奴婢去吧?您親自去,怕是……不太方便。”
她裝作看不出幕亓一驟然黑沉的臉色,自顧自道:“這個時辰,恐怕難民都早已歇下。您再過去,老人家又要重新起身換衣,反而對病體不利。您說呢?”
陳瀟微微一愣。
幕亓一眼中閃過了然。
江書台階遞得是時候,她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把幕亓一手中的藥茶接了過來,“奴婢這就去。彆讓老人家久等。”
知道看不著幕亓一笑話,陳瀟倒也沒多失望,反倒是掀起眼皮多看了江書一眼。
好伶俐的丫頭!
幾日來,營地裡確是有幾個難民,因之前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上吐下瀉。其中有個老婦,情況尤為嚴重,腹瀉直接去了半條命。
大夫好不容易給救回來,前日才說要好好調理脾胃,好好養著。
江書特意去送藥,不僅麵子上說得過去,更體現出幕亓一作為侯府世子,勤勉愛民、心細如發的一麵。
簡直就是,乾得漂亮。
沒熱鬨可看,陳瀟有點遺憾。他撇撇嘴,朝幕亓一拱手,便要離去。
一陣隱隱約約的哭聲,順著晚風,在耳邊響起。
江書被哭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倒恰好藏在了陳瀟身後。
幕亓一看也不看,長臂一展,拎著江書後脖頸,把小丫鬟拽得踉蹌了幾步,拖到自己身旁,“慫樣兒,你怕什麼?”
“奴婢……怕鬼。”
一旁陳瀟沒憋住,噗嗤一笑。
還不等幕亓一再說什麼,那哭聲越來越大。
營間小路上,漸漸顯出一個女子身影。正邊哭邊奔著幕亓一營帳而來。
江書微微一愣。
是……流花!
流花一路大聲哽咽,都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幕亓一營帳前,流花才抬頭,像剛剛看到幕亓一似的一噎,“世、世子……恕罪。”
“怎麼了?”幕亓一皺眉,看向流花的目光有點冷。
這麼晚了,彆人的侍女一路哭哭啼啼地來找他。
容易讓人多想。
流花看看幕亓一身邊的江書,一臉委屈,噗通跪下。
白皙的手指直接摳入汙泥。
流花:“都是奴婢的錯,惹了江姐姐不快。”
她雙膝在爛泥地裡往前拖蹭了兩步,向著江書一臉誠懇,“江姐姐,奴婢今日是太急了些,也是擔心小姐的身子,才對姐姐出言不遜。奴婢都是渾說的,姐姐若因此與世子有了芥蒂,奴婢萬死難辭!”
說著,便要向汙泥地裡磕頭。
江書哪裡敢讓?
連忙蹲下身子去挽流花的胳臂。
流花不肯起來,兩人就這樣僵持,江書又被弄了一身的汙泥。
一旁,陳瀟挑起唇角,饒有興味:“這位姑娘,你說了什麼話這般罪無可恕?不若你再說一遍,讓本官聽聽。”
分明是挑事兒的語氣。
流花抬眼看了陳瀟一眼,目光閃爍。
一副不敢說的模樣。
隻低垂著眼睛,偷偷窺著幕亓一臉色,“求世子,勸勸江姐姐,千萬彆怪我家小姐。”
江書:“奴婢隻是丫鬟,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敢怪小姐。流花姑娘,你言重了。”
流花口口聲聲說著,要給江書道歉,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瞟向幕亓一。
幕亓一還沒發話。
陳瀟笑道:“姑娘不肯說?怎麼,隻有武安侯世子能給你做主,本官就做不得這個主嗎?”
流花隻是咬緊牙關流淚。
眼見被她吵得,近處遠處的帳篷一盞盞亮起,江書心中有些發急。
幕亓一推開站在流花身前的江書,“你這般不肯說,是……你家小姐出什麼事兒了嗎?”
流花飛快地抬眸瞥了幕亓一一眼,“不、不是,小姐她沒事。是奴婢自己想著要來的。”
幕亓一不信,“你照實說!”
流花眼睛滴溜溜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書,咬著嘴唇,什麼都沒說。
幕亓一不耐,一把扯起流花小臂,“跟我來。”
他把流花扯進自己帳篷。
留下江書一個人麵對著陳瀟。
事到如今,江書預感接下來還要有事,也不敢就這麼去送藥茶。
她深吸了口氣,向陳瀟蹲身行禮,“這位公子,今日已晚。您有什麼事兒,可以明天再來找我家世子。”
是在客氣地趕人。
可陳瀟哪裡那麼好趕?
他覺得眼前這個丫鬟聰明伶俐,忠心護主,倒是叫他高看了一眼。
陳瀟一隻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後又指了指幕亓一營帳。
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果然。
沒一會兒,帳篷裡傳出幕亓一冷森森的聲音:“江書,進來!”
江書攥緊手中的藥茶,微歎了一聲。又向陳瀟行了禮,才轉身走回幕亓一營帳。
營帳內。
幕亓一坐著,流花站著,低著頭。
燈燭熒熒的微光不斷跳躍,照得兩人都有些神情不定。
江書:“世子,您找我?”
“跪下。”
江書恭順地跪在地上。
她剛才跪了兩個多時辰,此刻再跪,膝蓋隻覺一陣刺痛。
幕亓一沒看她,隻向流花:“你看好了,她隻是個丫鬟。和你家小姐豈能一樣?”
“丫鬟”“小姐”兩個詞,他咬了重音。
跪著的江書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顫。
幕亓一還是對著流花:“你明不明白?”
流花抽抽噎噎垂頭,擦著眼淚,“奴、奴婢明白……”
幕亓一仔細打量流花神情,“本世子瞧著,你根本沒明白。”
流花一噎,瞪著通紅的大眼睛盯了幕亓一幾秒,哇地一聲,放聲哭了出來。
她用手指著江書:“她、她雖是賤籍,可、可是她是世子的心上人啊!我們小姐無依無靠,如何得罪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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