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麵人一時沒料到顧珩會突然發難。
他足下輕點,扭身避開那淩厲的一劍,再飛快向荒山的方向退去。
顧珩動作未停頓分毫,輕巧挽了一個劍花朝鬼麵人的後方劈去,先是斷了他後撤的退路——
轟的一陣響,地麵都被如虹的劍意破開幾分。
鬼麵人動作微滯。
顧珩冷哼一聲,蓄足內力灌注於劍鋒,直衝著鬼麵具而去:他倒要看看,這鬼麵之下,到底是人是鬼。
鬼麵人察覺到顧珩的意圖,站穩了身子後,卻像是沒反應過來一般不閃不避,任由那利劍劃向的自己的麵具。
他怎麼不躲?
顧珩覺得奇怪,不過下一瞬就知道了緣由。
他的劍鋒準確的落於鬼麵之上,發出錚錚脆響,可那方麵具卻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一劍劈去竟是完好無損!
彆說劈成兩半,連絲裂紋都不曾有!
這是……顧珩眼底微訝。
自己手裡的昭玉劍並非凡品,尋常的金銀銅鐵根本經不住他一劍,更彆說是疊加上自己內力的一劍。
鬼麵人沒給他時間思考,隻見他手一揚,笛音起。
不如方才對上江琉時的悠揚,這一回的音色卻是帶有淩厲肅殺之氣。
顯然是要動真格的了。
早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蛇群終於聽見主人下令,紛紛昂起腦袋,驟然朝著麵前的目標衝去。
該說不說,這裡的蛇即便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條了,這麼一大片一大片的朝著人撲來——場麵還是極為壯觀的。
顧珩能看見一對對豆大的綠眼閃著詭譎的亮光,宛若夜間鬼火般滲人。
這鬼麵人到底養了多少條蛇?
他不敢輕視,向身後比了個手勢——數十名暗衛從夜色中顯身出來,提著刀劍砍向奔湧而來的蛇群。
這些蛇也都是肉體凡胎,衝在最前的那一片打頭陣的瞬間被砍得斷成兩截,紛紛掉落在地麵。
隻是……這些東西這麼容易處理的嗎?
顧珩執劍立在暗衛身後,遠遠看到鬼麵人並未走遠,隻退到了一旁觀戰,且見到這些蛇被斬於劍下時似是毫不意外。
他直覺沒那麼簡單。
顧珩一邊砍落幾條撲過來的蛇,一邊分神去看那些斷掉的蛇體——待看清了,臉色驟然一凝。
隻見那些本該毫無生氣的斷蛇,竟然又緩緩蠕動了起來!
這些蛇根本沒有死!
不,也許它們本就是死蛇?
“撤!”
顧珩覺出不好,驟然下令。
自己今日帶的人手不足三十。
若是蛇群隻有幾百條,他們幾人合力應也能將蛇群儘數剿滅,可若是斷蛇能夠複生,一生二,二成四,四變八……這可是源源不斷,何時是個頭?
鬼麵人立於高處,眼見顧珩他們有撤退之意,不由冷笑一聲,取出竹笛又是吹了幾個音調。
剛才請你走你不肯走,現在想走卻是沒那麼容易了。
四周的蛇群愈發興奮起來。
嘶聲不斷,逮著機會就咬。
“啊!”
其中一名暗衛一時不察,手臂被實實在在咬了一口。
傷口不大,可那暗衛卻是瞬間痛的渾身發抖,捂著傷臂不斷抽著冷氣。
顧珩連忙掏出火折子查看他的情況。
蛇毒十分霸道,快速順著傷處蔓延成一片,臂膀上隱隱泛著不詳的黑氣。
鬼麵人冷眼看著這一幕,忽地開口向顧珩建議道:“此毒十分難忍,若你開口替他求饒,我興許可以將解藥賜予他。”
他語氣和善平緩,可話裡話外皆是嘲弄和惡意。
顧珩眉頭鎖緊。
傷者的情況著實不太好。
中招的暗衛聞言,強撐著看了眼自己手臂的情況,卻是衝著鬼麵人怒斥一聲:“求你爺爺的饒!”
下一刻,他另一隻手握住刀柄,手起刀落,竟是將那塊被毒素浸滿的臂肉活生生的割下,整個過程愣是一聲沒吭。
他動作太快,周圍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顧珩心頭大駭。
急忙取出隨身藥包替他止血包紮,離得最近的玄影眼疾手快的將他架起。
不用顧珩多說,幾十人宛若心有靈犀一般圍攏成一個包圍圈,慢慢往後撤。
鬼麵人見狀,不由輕嘲一聲:“何必呢。”
血腥味引得蛇群更加躁動。
笛聲再起。
鬼麵人正打算叫他們好好長長記性,卻見遠處密林儘頭隱隱現出火光,整齊的腳步聲中混著微弱的刀鞘撞擊聲。
有人來了。
這聲音……聽著像是官兵。
眼下自己還不能和官府的人硬碰硬。
鬼麵人笛音驟然一轉,發出短促尖銳的呼嘯聲。
猛烈攻擊的蛇群靜了一瞬,下一刻如潮水般往後退去,回到了鬼麵人腳邊,乖巧地俯著不動了。
鬼麵人瞥了顧珩一眼,一言未發的轉身離開,往山上去了。
隻留顧珩一行人在原地。
玄影架著受傷的人,低聲問道:“公子,咱們眼下該如何?”
鬼麵人不願意撞上官府的人,走得飛快。
可這滿地的狼藉……和不遠處還倒在地上的屍身。
任誰見了,多半都會將事兒都算在他頭上。
顧珩想了想,指著一個方向道:“我們往這裡走。”
一行人快步往另一邊離開,還順路將他們留下的足印清掃乾淨。
很快,這片土地恢複了寧靜。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
遠處。
荒山半山腰上。
鬼麵人手裡握著麵具,遙遙看著官差們舉著火把,將山腳四周裡裡外外都搜查了一遍。
自然也發現了倒在一邊已然死透了的孫萬福。
屍身一出,霎時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為首的官差疾步走近,蹲下身查看孫萬福的情況,一旁的仵作擺開工具就地開始驗屍,文官隨身帶著紙筆記錄結果。
鬼麵人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孫萬福生前沒幾個至交好友,死後倒是得了這麼多人的“關心”。
倒是不虧。
也不知自己身死之時,會有幾人在意?
不對。
他已是在暗中踽踽獨行的行屍走肉,孫萬福可不想死。
鬼麵人猶能記得,那日孫萬福拽住他的衣角討要解藥時的急迫神情。
可哪有什麼解藥呢。
從一開始,就沒有解藥。
不過是早幾日和晚幾日的區彆罷了。
若孫萬福能將自己藏得好一些,不被人察覺,倒是還能多活上幾日。
鬼麵人垂下眼,低頭去看手裡一直握著的倛頭鬼麵,不由自嘲一笑:“這玄镔鐵倒是名不虛傳。”
誰又能想到,世間僅存的一塊玄镔鐵就在他手裡。
方才顧珩那一劍氣勢如虹,十分漂亮,他原本是可以躲開的。
隻是他突然間十分好奇,自己費了十幾年都砸不斷摔不裂的東西,有沒有可能被那股淩然的劍意破開。
所以他站著沒動。
可惜,玄镔鐵製成的鬼麵仍是好端端的在他手裡,分毫未損。
真是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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