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行每日調理打坐的地方位於山巒之巔,各處入口都布置了陣法,以免有人靠近打擾。
“許你一座山峰自是沒有問題。”山門洞府之中,楚懷行略帶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隻不過,我還有個更好的想法,你可願一聽?”
二人離得不遠,周遭空無一人,顧珩一拜:“楚伯伯但說無妨。”
楚懷行輕捋著短須,一字一頓地道出他猶豫多日的想法:“阿珩,我有意將九煙閣交予你。”
什麼?
顧珩全然沒有料到這樣的一句話。
將九煙閣交給他?
那楚伯伯呢?
若是他應下,那京城又該何時再回?九煙閣又該如何安排?
他眼下自顧不暇,如何能承擔得起一座九煙閣?
若是不應……楚伯伯今日與他提起這樁事,想必也是考慮了很久,有他自己的考量。
顧珩腦中紛亂無緒,一時間想不清理不順,便道:“楚伯伯,此事情還請容我考慮幾日。”
“不急不急。”楚懷行擺擺手,他也知道這事兒大,顧珩自然也需要考量:“你且好好思量。”
“九煙閣在嶺南隱世而居,避了幾十年,我也有些倦了。”
楚懷行與他解釋,目光逐漸變得幽遠,似是有些感懷舊日時光,頓了頓才繼續道:“九煙弟子也都散的差不多了,留在閣內的尚不足百人,有的是因我還在不願離去,有的則是無處可去。”
楚懷行說著,示意顧珩往外看去:“此地看著空曠寂靜,實則百步遠處都有人守著。”
“他們都是天英峰的弟子,自幼孤苦,被賣來亦或是流浪至此,入了九煙的門,日夜刻苦習得一身武藝,便當自己在此地安了家。”
“我有此想法,一是不願浪費了他們這身好功夫,他們這些人呀,從前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樹敵又多,隻得日日藏身於此,也是一種磋磨。”
“二來一些隨於我留在閣內的人,也該下山去找找自己的路了。人生不過數十年,何其短哉。”
“這三嘛。”
楚懷行先是將心中的想法細細道出,又眨了眨眼戲謔道:“眼下你的那些人不也是無處容身,不如湊個伴搭個夥,咱們可都是‘一條道’上的人。”
顧珩聞言,有些無奈。
他心知楚伯伯所言非虛,眼下顧家將士們無法堂堂正正的行走於世,自己也藏身於此養病,和為了遠離朝堂避退至此的九煙閣……倒確實有些同病相憐。
“隻不過有一事先同你說了。”楚懷行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日後若你接手了九煙閣,可不能再叫這個名字了,會出事的。”
顧珩抿唇:“楚伯伯,我明白的。”
九煙閣這個名字太過響亮,若當真回歸於世,怕是會將隱匿塵封的舊事都給掀起來。
“還有,”楚懷行思緒飛散,又想起一事要囑咐他:“閣內弟子們無論是走是留,可都要安頓好。”說完瞅了瞅顧珩麵色,補上了前提:“若你願意接手的話。”
楚伯伯倒像是看準了自己會應下似的,開始安排起後續的事了。
顧珩搖了搖頭,仍是堅持道:“楚伯伯,此事我還需思量。”
楚懷行不甚在意地揮揮手:“去吧,你且慢慢想。”
總歸他不著急,嘿嘿,急的可是自家小外甥。若他消息沒錯,第一批顧家將士們可就快到了。
……
日子一轉眼就到了十一月末。
這一月裡,顧珩帶著玄影和夷九在隔壁天芮峰上好一番灑掃。
天芮峰久無人居,雖然屋裡基本擺設俱全,但都蒙了灰塵,還需得將東西都好生清理一番。
夷九下山跑了好幾趟,備上一些新的被褥用物,還買了不少吃食。
軍士們的事不好叫太多人知曉,他們滿打滿算也就三個人,自然做不到十分周全。
但經過一番整理,至少像個能住的地方了。
楚懷行並未料錯,在這月末的最後一日,第一隊顧家將士們到了。
這次來的一行十餘人,未免惹人注目,還特意分了三小組打著差兒上的山。
晌午時分,人都來齊。
顧珩他們整整一日都待在了天芮峰,將剛上山的士兵們安頓妥帖,將士們許久未見少將軍,自是免不得好一番問安感歎,互通消息。
久彆重逢,眾人還一道熱熱鬨鬨吃了晚飯。
另一邊,夜已深。
江琉的屋子仍是亮著燈,似是在等深夜未歸之人。
今日這山上甚是冷清,沒什麼人氣,除了梅姨便隻有江琉自己。
顧珩毒解之後,為免病情反複,梅飛花和江琉二人暫時並未離開,仍是留在了天蓬峰,準備觀察一月顧珩的情況。
隻不過……江琉抿唇,一手摩挲著桌上的茶盞,一手取了一根長針挑了挑有些發暗的燈燭。
自從顧珩身體好轉開始,他便突然忙碌了起來。
每日不是在屋子裡奮筆疾書,就是帶著玄影和夷九沒了蹤影。
這般看著,哪裡像是病情會反複的模樣——他好得很。
他們三人如此反常,江琉初時沒在意,久而久之卻是覺得有些古怪,也曾旁敲側擊的問了幾句,可那三人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這種被隔絕在外的感覺,十分不好。
分明昨日他們還在為同一件事並肩努力,今日便成了涇渭分明的兩路人。
嗬。
手邊杯壁逐漸轉涼,江琉執起茶盞一飲而儘,砰的一聲將杯子擱在桌上。
她有些生氣,又因發現自己為此生氣,而更是著惱。
江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是她想差了。
他們本就是兩路人,各自都有要做的事。
她不該生出多的心思,更不該為此而亂了心緒。
江琉不再等,一口吹滅即將燃儘的燈燭,回臥房休息。
一抹月色透過窗棱映在桌案,也落在靠在桌邊、早已整理好的背簍上。
……
三人趁著夜色回到天蓬峰,正巧看到江琉屋子滅燈的那一瞬。
顧珩正欲往她方向而去的腳步不由頓住。
唔。
罷了,江姑娘現已歇下。
明日再說也不遲。
他揮揮手,示意身後二人自去休息,拄著木杖腳下一轉,緩緩回了自己屋。
顧珩怕吵到她們,動作儘量放的很輕,可他木杖觸底的聲響卻是無法消除的。
篤、篤、篤……
江琉聽著院子裡傳來的熟悉杵地聲,沒什麼表情的緩緩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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