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煙閣東北角,天蓬峰。
天蓬原主權,曾與京城頗有些淵源故事,後來九煙閣與朝廷劃清了界限,不再參與其中,峰內弟子紛紛四散離去,一個人都沒留下。
因著原先住宿此地的弟子們均善文不善武,天蓬峰各處入口都特意布置了陷阱和奇門遁甲之術,以保弟子們的安全。
楚懷行的住處便在此處。一來此地清淨,沒點能耐還翻不上此座山峰,平日裡素來無人打擾;二來做好的機擴陷阱甚是精巧,也費了不少時日心力,若是空置了到底是有些浪費;這三嘛……就是在所有峰頭之中,此地花費的銀錢最多,置辦的用物最好,畢竟是為了未來的“王侯將相”們準備的。
今日夜裡,清淨之所住進了一名外客。
“出去。”一道清冷沙啞的男聲從半遮掩著門的屋裡傳出,聲音如淬了冰一般不容置疑。
“還是讓屬下幫您吧!公子您……”屋裡另一人似是想要說些什麼,恐惹得公子不快,又咽了下去。
屋裡再無人出聲。
另一人踟躕了一會兒,終是不敢忤逆公子的命令,轉身退出屋外,一邊往外走,一邊還頗為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好幾眼。等到了屋外,將門攏上後,卻是轉身與原本守在門口的另一人一道站成一排,如兩尊石像一般寸步不離。
公子隻說讓他出去,可沒說讓他走遠。
“玄影,你怎麼出來了?公子可歇下了?”
等在門外的夷九見他出來,趕忙問道,眼中儘是擔憂之色。
玄影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公子他……仍是不願有人在身側服侍。”
“這怎麼能行!”夷九頓時急了,壓低了聲音驚呼:“公子他眼……”說到這兒,卻是驟然噤聲,似是怕裡頭人的聽見了心情不好,拿手比了比自己眼睛的位置。
玄影眉頭緊鎖擰成一團,他也知道公子現在的身體狀況,他也想待在裡頭服侍看顧一把,可是耐不住公子堅持……想到這兒,玄影又是深深一歎。
夷九見狀,也知多說無益,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難道公子不讓,他們就真的隻留公子自己一個人嗎?若是磕著碰著可怎麼辦?夫人讓他們跟來,也是因為他們兩人自幼就跟著公子,情誼不比旁人,想著興許能多使上些力氣。
可公子堅持,他們又勸不動……夷九皺著眉,低聲道:“要不還是請楚閣主再出麵勸勸吧?”
楚閣主他……也不是沒勸過。
隻不過,自從公子受了傷,就仿佛成了隻鋸了嘴的葫蘆,旁人劈裡啪啦說了一通,公子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都不知道是聽了還是沒聽,連吵都吵不起來,空留對麵的人獨自氣惱。
久而久之,楚閣主也就不再說了,隻道得讓公子自己想明白想通才行。
哎,玄影搖了搖頭。二人不再交談,隻側耳傾聽屋裡頭的響動,若是有任何不對勁,他們就一個箭步衝進去。
屋內。
幾盞燈燭將整間屋子照的亮堂堂的,卻是對屋裡的人毫無意義。
身著彈墨雲紋烏緞長衫的男子斜斜靠在一把圈椅之中,即便是閒適坐著的模樣,也能看出他身姿俊朗。男子並未束冠,長發如墨般披散開來,側麵線條輪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微上揚,神情似笑非笑。
略顯可惜的,是他雙目之處覆著一層厚厚的布條,將一對燦若星辰的眼眸給遮擋住了,讓人無法窺見一二。白布條上裹滿了濃厚的藥汁,敷了許久已是褪成了黃褐色。
男子發了一會兒呆,將門外兩人的交談聲儘收於耳,即便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怕驚擾到屋內的人,可薄薄一扇門作隔,又哪裡會聽不見。
等兩人聲音緩緩消歇,男子不由輕哂:自己是眼睛不好,又不是聾了。
他取下敷在眼睛上的藥布,隨手放在桌子上,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就顯露了出來,眼頭微尖,眼尾上揚,眼型流暢,就如鳳鳥的眼睛一般清澈澄明。
隻可惜,此時他雙眼黯淡無光,像是隱藏在一片迷茫的霧氣之中,失去了萬般神采。讓人不由得想,若是這雙眼眸能夠恢複往日生機,將會是如何的靈動燦爛,意氣飛揚。
男子在圈椅附近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柄手杖。手杖沉甸甸的,色澤古樸又有筋骨,是用上好的烏檀木製作而成,不僅堅韌穩固,還有安神養心的功效。
這根木杖已是用了許久,最上方的握柄處油光鋥亮的。男子一隻手握緊木杖,另一隻手則撐著桌沿,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走去。
等他站起身來時才能看出,男子竟是跛足之態,走得十分緩慢艱難,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的左腿此時無法受力。那一柄手杖,是他探路的工具,亦是他前行的支撐。
男子初來乍到,原是對此地布局並不熟悉,但先前玄影和夷九已與他講述過房屋的格局,且攙扶著他走了一圈。是以他並不著急。他本就記憶力超群,對方位亦是熟悉,即便身體狀況不佳,卻也不至於走得太過狼狽。
考慮到他行走不便,雙目不能視物,楚伯伯在安排的時候特意準備了一件布局簡單的。這個屋子雖然不是整座峰中最大的一間,卻十分通透,所有的屏風、書架以及各種隔斷物都已被撤去,主打一個極簡夠用即可,畢竟雜物多了,容易磕碰摔倒。
屋中共有三個房間。正廳是用來議事待客用飯的地方,靠著正前方的牆壁放著一張方桌和幾把交椅,底部均做了加固橫木,十分穩當。左牆邊原本放著一張桌案,不過眼下男子用不上,就都撤了去,換成了一張矮腳小榻,床褥錦被一應俱全,可供玄影和夷九二人守夜歇息。
正廳東側的是臥房,礙事的房門已撤了去,換成了半卷布簾,手微微一推就能掀開。臥房中擺著一張寬大的床鋪和腳凳,床幔也都取下了,徒增麻煩,窗前靠牆擺著一套桌椅,較之正廳中的要小一些,供他一人使用足以。
男子摸索到桌前,對窗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窗扉半掩著,若是他能瞧見,便能看到窗外正對著一輪明月。
輕柔和煦的微風送來陣陣草木花香,像是能撫平一切焦躁煩悶,消散積蓄已久地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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