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師妹,咱們早些洗漱安寢,好為明日養精蓄銳!”
話音未落,許閒雲已是從椅子上彈了出去,從矮盆架取了銅盆便要幫著江琉打水燒水,邊走邊道:“師妹你才來,尚不大熟悉,我幫你打水!”
江琉忙也尋了個盆跟上:“多謝許姐姐,我也幫你。”
兩人合力,先是到後院取水,又是到小廚房將水煮開,幾個來回才將水備好,二人屋內盥室中都蒸騰出了層層水霧。
水溫剛好。
江琉褪去衣物,拆了頭發,邁入浴桶中,發出滿足的喟歎。
自大火後,便是一刻不停地連日奔波,今日總算能夠洗去浮塵。
“嘶!”一陣鑽心刺痛,江琉不慎觸及手臂上的傷處。
起火那日她為求片刻清醒,拿金釵紮了自己一刀。
釵子紮得極深,沒入皮肉,雖之前撒了止血藥粉,傷口處已經結痂,但裡頭的血肉尚未長好,觸之仍是極疼。
目光又掃到擺在一側桌案上的麒麟散,這是晚間梅姨交給她的。
“方才雕木時,我見你左臂難以受力,衣物上並無洇血,似有隱傷,此乃我用麒麟葉製成的傷藥,應是對症。”
梅姨……是懂藥理之人。
周老的玉翁仲……也並非常見之物。
這九煙閣的人,似是都有各自的故事。
江琉將雜念甩掉,自己不也是嗎?
天心峰諸人也應察覺到了自己有所隱瞞,卻並未刨根問底,自己也當守住他人的秘密。
楚閣主曾說,去留由她自己。
如今看來,這九煙閣遠皇城,避人世,最是適合她的處境。
眼下自己手無寸鐵,毫無頭緒,若是貿然回京,彆說是重查江家案了,能否活著走到衙門口都難說。
心中打定主意。
江琉起身收拾乾淨盥室,又仔細在傷處塗了麒麟散,和衣而眠。
拜師帖墨跡未乾,拿鎮紙壓著,陣風輕輕拂過,卷起“江玖拾”三個大字……
——
次日清晨。
江琉與許閒雲二人早早地整裝候在堂內。
不多時,周忠、邱銘、梅飛花三人便都到了。
天心峰眾人難得齊聚在前廳。
周忠自覺坐在了首位,邱梅二人左右排開做個見證。
“開始罷。”
江許二人得了聲令,忙起身行三叩首之禮,先給師傅敬茶,再恭敬地將拜師貼呈給周忠。
後聽師傅訓話,又將備齊的六禮獻上。
末了,周忠將提前準備的贈禮遞給二人:“此乃兩套製玉砣具,你二人且收好,日後需得仔細研學。”
江許二人應聲。
如此,算是全了拜師禮數。
自拜師日起,江琉一邊研習父親的手劄,一邊跟著周老琢玉,一邊幫著許師姐做事,夜裡還練習九煙九式,將自己填的滿滿當當,不容一絲休憩。
一晃過了數月,已是仲夏時節。
期間楚懷行時不時會來天心峰頭轉悠幾圈,發現江琉並未沉溺於過往,反而鉚足了勁勤學苦練。
楚懷行見其性情堅韌,知其心有不甘,想必日後必是要回那皇城尋仇的。
那日的毒煙並非普通迷煙,再到後幾日的滿城搜尋,以及客棧不遠處那人敏銳的視線,都讓楚懷行心中不安。
自己應諾了江離救他女兒,若是這女娃娃一回皇城就丟了小命,豈不是有負江離所托?
於是便打算幫她一把。
見她每日練九煙九式卻進展頗慢,便親自指點,以內力幫她打通經脈滯阻之處,助她能夠加快積蓄起自己的內力。
這九煙九式是內家功法,若是習得圓滿自能身輕如燕,但應對皇城殺機卻是不夠的,思及此處,楚懷行今日便在藏經閣中搜尋了大半日,終是尋到一本拈花指法。
拈花指法以內力為基,柔中帶剛,最是適合江琉。
當日晚間,楚懷行興衝衝地拿著拈花指法往天心峰去。
江琉一如往常,正盤坐於榻上練功。
九煙九式並不是十分晦澀難懂的功法,她日日練習自覺有所提升,等日後回到皇城,自己還不知道會麵對怎麼樣的狀況,多習得一些功法總是沒錯的。
且自楚閣主助她通了經脈後,這幾日她修煉時竟是隱隱覺出了一股溫和渾厚之氣,每每行完一輪九式,便覺渾身上下通體舒暢,丹田之處更是充沛了許多。
她發覺後,便每日加練數遍,希望自己能更快強大起來。
江琉仔細感受這股氣息,專注凝神緩緩引著氣息徐徐流轉……
“……江宅大火被定為失火,官府查明,是江錄事夜裡做工,不小心傾了燭火,再加上二月仍是天乾物燥的時候,火勢一起難以撲滅……”
“……江家三口人一朝殞命,屍體在義莊停靈三日,未有人來領,官府便作主安葬在了城郊北坡處的林中,立了塊石碑……”
“……世人皆歎,這江氏一脈,竟是浮萍無根之人……”
耳畔似是又響起了數道話音,江琉眉頭越皺越緊,額上滲出層層細汗,隻覺半邊身子在被火灼燒,另外半邊身子浸在冰水中。
氣息隨著心緒越發紊亂,在體內橫衝直撞似是要破壁而出,江琉再也支撐不住,“噗”地一聲猛地噴出一口血。
那口血發紫發黑,噴濺在江琉月白外袍上,瞧著甚至可怕。
楚懷行才行至門口,聽到了聲響忙破門而入,隻瞧了一眼便皺起了眉。
這是要走火入魔了!
“江玖拾!”“玖拾!”“江琉!”
喚了幾聲,見人仍是沒有反應,忙手中捏了一訣分出一絲內力注入江琉體內,替她穩住亂撞亂闖的氣息,引著走完了一小周天。
待人穩住,楚懷行收了勢,抱臂而坐怒氣衝衝地等人清醒。
江琉緩緩睜開雙眼,邊對上了吹胡子瞪眼看著她的楚懷行。
抿了抿唇,江琉緩緩俯身下拜:“弟子知錯。謝過閣主,又救了弟子一回。”
“知錯知錯知錯!”楚懷行仍是氣呼呼的:“這都多少次了!早就與你說莫要心急,無論是練功還是你爹的事兒,都需徐徐圖之,徐徐圖之!”
江琉自知有錯,也不辯駁,隻垂下頭安靜地聽訓。
楚懷行看著她這幅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回回都是主動認錯,下次還犯!
說她兩句吧,就這樣安安靜靜聽,毫無波瀾毫無反應,也不知這死倔死犟的脾氣是哪兒來的!
“我知你主意大,也管不了你!此番就罰你五日不許練功!”
“是,弟子遵命。”江琉低眉應聲。
罵了幾句,楚懷行的氣性順了些,正要說些軟化。
便聽江琉開口輕聲道:“閣主,我亦不想心急,實乃日日不得安寢,一合眼便是幾個月前的事,恍如隔日……”
話音到了後半句,極淺極淡,逐漸隱入周遭靜謐的氣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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