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看著皇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熹妃做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熹妃一開始慌張,但沒一會兒就恢複了平靜。
但這平靜又與之前不同,不像是勝券在握的那種平靜,而更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樣的平靜。
看來,這次沒反轉了?
張櫻其實很奇怪,熹妃是一個非常會做人的人,當初她幾乎是剛到雍親王府不到一個月,就把身邊所有人都收服了,府中隻要與她接觸過的人也都對她讚不絕口。
這麼會做人的一個人,沒道理被她視作心腹的人接二連三地背叛……吧?
前一個還能說是被逼迫,這老嬤嬤就……
很快,張櫻就知道了原因。
原來這位老嬤嬤入宮後沒多久,家裡就出了事兒,之後家人便顧及不到她了,搬家之後連地址都忘了告訴老嬤嬤。
老嬤嬤雖有家人在世,去也與孤兒無異。
所以她留在了宮裡。
但一個人難免寂寞,所以她以前還沒有從宮裡被分配到熹妃身邊之前,倒也與剛死掉的那個老太監有過接觸,等被分到熹妃身邊之後,長久的相處下來,她悄悄與熹妃那個心腹大宮女結為了母女關係。
隻是因為康熙曾下令,不許宮裡的太監宮女互相認乾親,所以一直沒讓人知道而已。
對老嬤嬤而言,她如今最重要的也就那個宮女與太監兩個人了。
可老嬤嬤的乾女兒沒了,太監也因為她如今自殺了。
如果說太監的死亡還在老嬤嬤能理解的範圍之內,那她乾女兒的死亡背後透露出來的真相,就完全讓老嬤嬤接受了。
老嬤嬤相信,若非自己家人被威脅,她的乾女兒是絕對不可能背叛了熹妃。
可熹妃呢?根本就沒相信過她的乾女兒!
老嬤嬤無法描述自己得知熹妃一直讓人盯著乾女兒家人的做法後,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但她知道,自己對熹妃的所有忠心在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就有了極大的裂。
所以,老嬤嬤才會將這些事情全都捅了出來。
她甚至還拿出了自己從那宮女死亡後,就一直悄悄收集的證據與罪證。
而在將一切都捅出來後,老嬤嬤甚至都沒等熹妃開口,便瞅準一個機會直接衝著旁邊站著的一個侍衛衝了過去,然後拔刀自刎。
老嬤嬤就這麼沒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熹妃就算是有再多辯解的話,也都沒辦法再開口了。
因為就算開口了,也隻會被人當做是狡辯。
她隻是,深深地看了皇後一眼。
沒幾日,熹妃“病情加重”。
太醫一番努力救治後,到底回天乏力,熹妃到底於某日傍晚時分撒手人寰。
這事兒並不奇怪。
當熹妃身邊的人接二連三地站出來指認她的時候,她的結局就早已經注定了。
張櫻隻是在想,熹妃最後看向皇後的那個眼神。
那個老嬤嬤……
張櫻皺了皺眉,想著皇後也算是反擊,她便沒有再繼續追究。
皇後卻沒有隱瞞張櫻的想法:“那老嬤嬤與之前出事兒的宮女並非乾母女的關係,那老太監會自殺也都是老嬤嬤的意思,她會這樣做,是因為我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張櫻看向皇後。
皇後表情並不算好,甚至帶著幾分苦澀:“我讓人查到了老嬤嬤的家人,告訴老嬤嬤,她的親兄弟都染上了賭癮。”
張櫻抿唇:“真的假的?”
“有什麼區彆呢?”皇後苦笑,但見張櫻表情鄭重,她也隻能答道,“是假的。她的兄弟沒有染上賭癮,染上的是她的庶出兄弟。”
既然是庶出兄弟,那就必然不是熹妃,乃至於熹妃合作者的手筆了。
張櫻鬆了口氣。
皇後扯了扯嘴角,轉移了話題:“說來也不知道啾啾什麼時候回來?我聽皇上說已經為啾啾物色好了福晉人選,原本打算今年八九月的時候賜婚,卻沒想到突然主動請纓去修路,這門婚事隻怕要等到他回來之後了。”
張櫻笑了笑:“這有什麼,啾啾年紀還小呢,今年不過十五六歲而已,皇上為他挑選的福晉估計年紀也不大,這婚事再等上兩年也是沒問題的。”
皇後是知道人選的,聞言立刻笑了起來:“這倒也是,那姑娘也就比啾啾小一歲,再等上一兩年成婚年齡正合適。”
張櫻一聽,立刻就明白過來,雍正為啾啾挑選的福晉人選仍舊是他的官配——
那位大名鼎鼎的富察皇後。
因為去年選秀被留牌子的幾個家世匹配的姑娘當中,也就隻有李榮保的姑娘是比啾啾小一歲的。
張櫻的幾個孩子與富察家也算有緣分,不提已經與喃喃成婚的巴克什,當初喃喃身邊的塔拉溫珠子就有一個富察家的,啾啾身邊的哈哈珠子同樣有富察家的,而且還是李榮保的兒子。
從中就能看出雍正對李榮保的看重,所以他給啾啾挑了富察家的姑娘當福晉,也確實不算奇怪。
上次選秀是皇後主持,但張櫻也過去看了。
她對那個富察家的小姑娘還有一些印象,隱約記得是一個麵若銀盤、五官精致秀美,且不但學了四書五經,在詩詞歌賦一道上也有幾分本事。
算是個才女。
而且行止有度,進退得宜,是一個很符合常人印象中的“福晉”身份的姑娘。
張櫻沒什麼意見:“等上一兩年再成婚當然更合適,但還要勞煩皇後與富察夫人提一句,不要讓人覺得怠慢了才好。”
這種指婚一般都要提前和女方家通氣兒,不可能突然就下旨賜婚。
富察家多半也知道自家姑娘被皇上看重,要指婚給啾啾的事兒。但啾啾這麼突然離開,至少半年不會回京,賜婚聖旨也要往後拖上半年,難免讓富察家多想。
皇後笑著應承下來。
皇後雷厲風行地解決了熹妃,但雍正與她的關係卻並未緩和。
或者說,雍正與弘暉的關係並未緩和。
也許是因為知道了鵝國正與瑞典、波斯打仗的關係,雍正抓住機會,一舉推翻了之前商議好的和談條約,兩國代表不得不再次重新開始和談。
弘暉也許是看到了機會,忍不住又去找了雍正。
他得了皇後指點,這一次倒是沒有在朝堂上直接與雍正吵起來,而是……
在養心殿與雍正吵了起來。
弘暉堅持不但不能將大清的土地割讓出去,還要趁著這次機會將鵝國之前占領的地方全都討要回來。
而雍正對此的態度卻可有可無,他會讓人儘力爭取更好的條件,可雍正一直非常清楚自己這次和談的真正目的——
商定大清與鵝國的邊境線。
隻要能定下邊境線,大清就是吃點兒虧也不算什麼。
是的,他就是這麼想的。
在他看來,能減少一部分戰爭支出,能讓邊境百姓免受鵝國騷擾之苦,能避免邊境每年因為鵝國的侵犯而損失人口與錢財比什麼都重要。
但弘暉則覺得,即便要打仗,也一定要保護領土的完整。
父子二人根本誰也沒辦法說服對方,又都異常固執己見,於是每次談話的最後,總是免不了一次吵架。
皇後與弘昀都在私底下勸過弘暉,讓他不要和雍正對著乾。
雍正是皇帝,他的做法才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身為臣子,你可以勸阻,但在發現自己沒辦法讓皇帝改變主意的時候,最應該做的不是通過吵架以及其他辦法改變皇帝的主意,而是應該順著皇帝的意思來。
但弘暉這人看著溫柔,性子卻頗有幾分強硬。
他聽了皇後等人的勸說,並記在了心裡,也未必不知道他們說的才是正確的,但最後……
他仍舊選擇了最不討巧的一種方式,與雍正針鋒相對起來。
皇後與弘暉是一個整體,當雍正與弘暉勢同水火的時候,雍正即便心裡不願意,也很難不讓自己遷怒皇後。
好在,他與皇後之間的感情是真的好,所以即便是在雍正最生氣的時候,他也不曾對皇後口出惡言,更不曾對皇後發脾氣……
他隻是減少了去皇後宮裡的次數,然後增加了去孫嬪與其他後妃的頻率。
其中,包括張櫻。
這麼多年過去,張櫻的相貌其實沒有多少老態,但她的相貌性格都不是雍正喜歡的那一款,所以在雍正登基之後,他雖然也會時常到張櫻宮裡坐坐,但其實兩人同床共枕的次數已經降低到了幾乎沒有的地步。
而如今,兩人同床共枕的次數大大增加。
幾乎與皇後持平,偶爾甚至有所超出。
這就有點兒……
張櫻對此不但不高興,還覺得煩躁。
她想了想,乾脆稱病向雍正提出了前往圓明園養病的請求。
這宮裡的事端實在是太多了,讓人煩不勝煩。
雍正似乎是覺得張櫻已經單獨去過圓明園,所以這次隻是派人來問了張櫻病情,確定她確實生病之後便直接準許了她的請求。
張櫻準備帶上三個孩子一起。
鬨鬨自不必提,從啾啾離開之後一直有些提不起勁兒的小玖也立刻同意了前往,倒是剛去上書房學了沒多長時間的滿滿,似乎有些不想去。
他不太舍得與自己的小夥伴分開。
張櫻愣了下,認真回想過幾個孩子從小到大的經曆之後,她有些錯愕地發現,所有孩子當中,滿滿竟然是幾個孩子當中,在麵對與小夥伴分離的情況表現得最像小孩子的一個。
其他幾個孩子……
張櫻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滿臉無所謂的小玖,以及麵無表情,說不定連自己身邊的塔拉溫珠子的名字都記不得的鬨鬨:“……”
為了嗬護這根獨苗苗,張櫻親自帶著滿滿找到皇後,將人托付給了她。
皇後還奇怪呢,問她為什麼不將滿滿一起帶去圓明園。
張櫻便笑著將滿滿離不開小夥伴兒的事情告訴了皇後:“其他幾個孩子與自己的伴讀們得感情可沒這麼深,我就想著,滿滿難得這麼看重自己的小夥伴,便乾脆順了他的意思,讓他多與自己的小夥伴相處才是正經。”
皇後想到張櫻的幾個孩子,不禁失笑:“這倒確實該保護一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張櫻便帶著滿滿回到永壽宮開始收拾行李了。
臨出宮前,滿滿看著張櫻等人似乎有些舍不得。
就在張櫻以為滿滿要改變主意的時候,卻見他小臉一繃,異常認真地衝著張櫻等人揮了揮手:“額娘,小玖哥哥、鬨鬨姐姐,你們到了圓明園要玩得開心啊,記得經常給我寫信啊。”
張櫻失笑,認真應承下來。
見滿滿真的不打算改變主意了,張櫻這才帶著兩個孩子乘上馬車離開了皇宮。
滿滿一直等著馬車離開了宮門口,一直到看不見了,才垮下小肩膀,一臉沮喪地往回走。
他身邊的小太監不明白:“六阿哥若是舍不得與貴妃娘娘他們分開,為什麼不直接跟著貴妃娘娘一起前往圓明園呢?奴才可是聽說了,貴妃娘娘之前可是為您收拾好了行李,就等著您改變主意呢。”
滿滿撅了噘嘴:“你懂什麼?我留在宮裡可是要乾大事兒的!”
小太監瞪大眼睛:“乾大事兒?”
滿滿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樣,瞬間咧嘴輕笑:“對啊,我要乾大事!”
說完便搗騰著一雙小短腿兒啪嗒啪嗒地跑回了阿哥所,然後從自己的枕頭下麵拿出一個小荷包,從裡麵倒出來幾個金錁子。
小太監瞪大眼睛:“六阿哥,您這是哪兒來……”
“大驚小怪!”滿滿哼了一聲,“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節省下來的私房錢,是我做生意的本錢。”
頓了頓,“你可不能告訴彆人!”
小太監隻覺得自己被信任了,當即拍著胸脯保證絕不告訴第二個人。
不過……
“做生意?”
滿滿高興地點頭,然後將幾個金錁子裝進小荷包,一路叮叮當當地跑向了禦膳房。
然後,他在禦膳房所有禦廚與幫廚的注視下,“豪氣衝天”地將小荷包拍到了灶台上:“我買辣條!”
所有人:“???”
雖然一頭霧水,但禦膳房的人還是按照滿滿的意思給他做了滿滿一盆兒的辣條辣片之類的小零食。
當然,沒有收錢。
雖然想要吃定例之外的食物,一般都要給禦膳房的大廚一點兒辛苦費才能讓他們下廚去做,但凡是都有例外。
這宮裡的幾位皇子公主們因為人數少,個個得寵,禦膳房自然不敢怠慢。
但滿滿非常堅持,一定要將金錁子給幫他做了零食的大廚。
大廚推辭不過,隻能收下。
滿滿這才滿意了——
他又不是隻讓禦廚幫一次忙,當然要次次都把帳算清楚啦。
等大廚從荷包裡麵取了一個金錁子,滿滿這才拿著荷包,讓小太監端著一盆兒零食回到了阿哥所。
然後,他就在小太監錯愕的目光中,從一個小匣子裡麵拿出了一遝外麵小攤販用來裝食物的油紙,開始認認真真地包裝起來。
下午,滿滿直接帶著小零食去了上書房。
在老師上課之前,一一分給了自己的小夥伴兒們。
幾個伴讀跟做賊似的,三兩口吃完了零食,然後麻利地從自己的袖袋荷包等地方掏出了一把銀票。
“之前一直聽六阿哥說宮裡有一種叫辣條的食物非常好吃,如今總算是吃到了,除了有些油膩之外,味道真的非常好啊!”
“多謝六阿哥為我們買來了辣條,以後有機會再讓禦膳房的大廚做一些啊!我們付錢的!”
“對對對,如果有其他好吃的也不要忘了我們!”
“……”
小太監:“!!!”
雍正五年的後幾個月,除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整頓八旗官學的活動,之後便一直沒有什麼大動作。
一直到年末,張櫻從圓明園回來了,才聽說大清要與安南商定邊界線的位置。
安南隻是小國,大清與之劃清邊界倒是沒有吃虧,事情進行得也很順利,若是沒有意外,等到明年年初應當就能徹底辦妥。
而大清與鵝國的合約也已經商定得差不多了。
因為雍正拿到了鵝國的把柄,重新商定後的合約,便沒有將北海(貝加爾湖)劃給鵝國,但為了打發鵝國,大清仍舊割讓了麵積不小的一大片土地。
鵝國擔心雍正再次反悔,這次商談就變得迅速了很多。
等到十二月底的時候,四份界約基本已經商定好了,隻剩下一些細節還需要完善,如果沒有意外,明年一二月的時候差不多就能將合約簽訂下來了。
因為這個消息,弘暉又與雍正起了一次爭執。
逼近年關,父子二人倒是沒有吵架,但是很顯然,因為這次爭執,父子二人的心情都不算很好,且直接影響到了之後的除夕宴。
今年的除夕宴仍舊是火鍋,但清湯鍋換了湯底,原本的清湯換成了菌菇鍋。
這年頭山珍海味都稀罕,能有這種敞開吃的機會,大家自然不會浪費。
何況皇帝一直麵色沉沉,讓人完全不敢開口,唯恐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就惹禍上身,於是所有人便乾脆放任自己沉浸在了美食當中,整個宴會過程都安靜得隻剩下大家的咀嚼聲、火鍋的咕嘟聲以及大家夾菜的聲音。
雍正一開始還很氣,但這菌菇鍋可能很符合他的胃口,他吃著吃著倒是很快忘記了與弘暉之間的爭執,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皇後在旁邊看著,悄悄鬆了口氣。
但想到弘暉與雍正日漸尖銳的矛盾,皇後又忍不住眉頭緊蹙,連美味的火鍋都沒辦法讓她眉間褶皺平緩下來。
春節一過,皇後便開始提心吊膽起來。
但就在這個時候,啾啾、允禟等人與錢家老大所帶的商隊竟然一起提前回到了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上見~感謝在2021-08-1623:35:10~2021-08-1717:58: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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