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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不是福晉的錯,而是在沒有經過白話文運動之前,除了話本兒外,所有書籍在大眾印象中的形象就是文縐縐的,一般人輕易看不懂。

以前是因為文字載體與書寫工具的限製,讀書人必須以最少的字數,傳遞最多的消息,但到了後來,這似乎已經成了所有人約定俗成的規矩,很多書籍寫出來非專業人士根本看不懂。

有時候即便是專業人士,也要有一定的能力才能看懂。

除了話本兒外,幾乎所有書籍都是這樣。

也就難怪福晉對出書一事,一直就不怎麼熱衷了——

因為她大概已經提前預料到,按照傳統模式打造出的書籍,受限於傳播率必然無法讓更多人看到,自然也就沒辦法賺取太多名聲。

本身女性擁有的影響力就有限,數量還提不上去,福晉自然興致缺缺。

後來張櫻說能賣更多書,既能賺錢又能賺名聲,福晉才動心,約摸也是出於對她的信任,覺得買書的人確實會更多。

但……

張櫻無奈:“這書不能這麼寫。”

福晉不太明白:“我將那嬤嬤那些姐妹說的經驗都記錄了下來,還特意請宮裡的太醫剔除了其中不太靠譜的部分,文字的重新整理也是請四爺得用的幕僚幫忙,排版也是找的京城最有名的書肆……難道還有什麼環節出錯了?”

她的性子一向是要嘛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而因為這本書是得了張櫻保證,一定可以賺錢賺名聲的,她更是為此利用了自己能接觸到的最頂尖資源。

在將書籍初步排版好後,她就分彆給四爺與張櫻送了一本過去。

即便是四爺,也覺得這本書編排得極好。

但想著做生意這方麵還是張櫻更擅長,福晉倒沒覺得張櫻說錯了,隻是沒想明白自己這書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張櫻笑了笑:“福晉的能力一向很厲害,這本書的內容也沒問題,也能看出你是真的用了心的。但問題是,這

書的表達方式不行。”

福晉怔住:“表達方式?”

張櫻循循善誘:“福晉,你有沒有想過這本書擺在書架上後,到底是誰在買?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總得有個目標群體吧?而又是哪些人,絕對不會買?”

福晉愣了下,她還真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她足夠聰明,很快就找到了張櫻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女子。無論是出嫁了夫人,未出嫁的閨閣女子,還是家中有女兒的母親、女性長輩,都可能購買這本書。”

張櫻點頭:“是的,女性才是這本書的主要顧客群體。”

福晉略一思索:“而除了大夫與極少數心疼妻子的丈夫,男子是絕不可能花錢購買這樣一本書籍的。”

張櫻再次點頭:“那福晉有沒有想過,這些可能購買這本書的女性中,有多少人識字,有多少人閱讀這本書還要靠彆人口述,又有多少人是可能看懂你現在做出來的這本書的?”

福晉愣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張櫻歎氣:“福晉你要知道,很多女子根本沒有機會讀書,而即便是有機會讀書的,其長輩估計也隻是希望他們能略認識幾個字就夠了,對她們的讀書能力沒有更高要求,也不會支持她們繼續深造。”

閱讀門檻太高的書籍,隻會被她們束之高閣。

不是她們不聰明,而是根本沒機會如家中男子一般從小就有人教導學習。

福晉其實已經隱約認識到了這個問題,隻是她從未細想過,這背後的真正原因,所以她一開始對出書沒興趣。

她意識到自己決策出了問題,眼裡難掩懊惱。

張櫻忙安撫道:“這不是福晉的問題。因為以前根本就沒人專門為女子寫書,所以福晉才沒想到這點。但我們既然是做一本專門給女子看的書,出書的目的也隻是希望更多人知道那些嬤嬤們多年積攢下的經驗,以此避免更多死亡與苦痛,那我們就必須考慮到這書到底要怎樣寫才能讓她們更容易看懂,

也更容易吸收嬤嬤們的經驗。”

福晉歎氣,繼而失笑:“若非你提前發現問題,等書刊印出來,我們可就要吃大虧了。”她很快振作起來,“那以你之見,這書該怎麼寫?”

張櫻笑答:“我之前便說了,這書的內容沒問題。福晉其實需要做的,隻是將內容的文字表述,化為大眾更容易接受的白話就行了。”

福晉震驚:“這書用白話?”

張櫻點頭:“白話更容易傳播,大家也更容易明白。”

福晉思索後,也讚同她的意思。

但……

“除了話本兒,還從未有人用白話出書的。”福晉有些為難,“而即便是話本兒,也很講究辭藻文采,說是白話,但其實與真正的白話也有極大的差彆。”

簡而言之,還從未有人用純白話寫書。

不管什麼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需要承擔更大的壓力,因為隻要不能吃到最大的紅利,就會徹底淪為失敗品。

這本書寄予了福晉的厚望,她並不希望這書有丁點兒失敗的可能。

若是可以,她更希望保險一點。

哪怕,獲得的名聲與錢財都不如預期,但至少不要招來罵名。

張櫻卻全然不懼:“福晉不必擔心,我們這書既然不是寫給書生看的,隻要沒鬨出大動靜,那些書生就絕對不會給我們半點眼神;可若我們真的鬨出了大動靜,如預期般攫取了大量的利益與名聲,你與四爺難道還怕書生的一點兒非議?我們做的,總歸是好事。”

福晉一頓,燦然失笑。

她本就臉嫩,這樣一笑起來,愈發顯得年輕,甚至透著幾分稚氣。

她很快收斂笑容,認真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會兒就讓人重新整理幾位嬤嬤的經驗,勢必要讓更多人明白上麵寫的是什麼。”

張櫻鬆了口氣,起身告辭。

福晉將她送出屋門,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很聰明,也很清醒。目的明確,明白得失,出手果斷不猶豫……很厲害。”

嬤嬤不

讚同:“福晉掌管偌大一個貝勒府,卻從未出現半點兒差池,您何必非要去與張格格比。”

福晉失笑:“和她比,可不丟人。”

福晉的行動力還是很強的,那日談話之後,不到半個月,福晉便親自帶著用全文用白話書寫的書籍出現在了張櫻的院子。

她將書遞給張櫻:“到底是第一次用白話落筆,不怎麼順手,你看看可還有什麼地方需要修改的?”

張櫻也不推辭,一邊抱著喃喃,一邊從福晉手裡接過書。

她本來想把喃喃放到床上,卻被喃喃的兩隻肉肉的小胳膊死死地圈住了脖子,根本就不敢用力掙紮。

這小妮子慢慢已經能看懂大人臉色了。

她上次把書撕掉後,張櫻揍了她一頓屁股,雖然不疼,但之後無論是張櫻對她稍顯冷淡的態度,還是讓喃喃意識到了她生氣。

她年紀小,也不懂為什麼,隻是之後破壞了什麼東西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往張櫻的方向看一眼,幾次之後,喃喃的小腦袋也隱約明白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張櫻屋子裡對得擺設折損率大大降低。

雖然由於喃喃年紀太小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仍免不了破壞一些東西,但因為不是故意的,張櫻自然不會生氣,反倒還會安慰喃喃。

隻是打那兒之後,喃喃對張櫻就愈發粘人了,一天的大半時間都在張櫻懷裡。

也就是張櫻經常鍛煉,身體好,不然還真承受不了這甜蜜的小負擔。

但如今當著福晉的麵兒,二人還是商談正事,再抱著喃喃就顯得有些失禮了,她隻能一邊衝著福晉尷尬地笑,一邊小聲勸哄喃喃,想讓她鬆開手。

誰知喃喃瞄了她手裡的書一眼,哼了一聲,小手抓得更緊了。

張櫻:“……”窒息。

好在福晉不介意,反而笑她:“沒想到你竟連個孩子都管不住。”

張櫻無奈:“這不是她還小嗎?教她也聽不懂,隻能等她再大一些,聽得懂話了,也就好了。”

福晉又笑,眼

底閃過一絲羨慕。

想到自己院子裡的茉婭琪與弘時,她很快便釋然了:想要孩子,她屋子裡不也有兩個?茉婭琪還更乖巧懂事。

張櫻隻能掛著喃喃看書。

將書翻閱一遍後,她指出了幾個措辭仍有些掉書袋的地方,又將書交給老獒朗讀,將其中一些讀起來拗口的地方也改了,然後便直接將書交給了福晉。

她保證道:“這書極好,刊印出來肯定能賣錢。”

福晉終於鬆了口氣。

張櫻好奇:“這書的成果,是福晉自己寫的?”

說到這個,福晉就有些生氣:“那些個讀書人自詡身份,好似用白話寫書會玷汙了他們的身份與名聲似的,雖然礙於我與四爺的身份答應了,表情卻不情不願的,我看著也煩,便乾脆自己動手了。”

她又不是沒讀過書。

福晉父親得康熙重用,在定給胤禛之前就有不少傳言說,她以後是要做皇子福晉的,所以其家人打小就重視她的教育,等到入宮,胤禛白日學了什麼,也願意回來教她,這麼多年下來,福晉的文化水平並不比尋常讀書人差。

隻是寫書而已,又不是參加科舉。

福晉一氣之下,就乾脆自己動筆寫書了。

反正材料都是現成的,內容也早就分類總結完畢,她隻需要將嬤嬤們略顯樸素的話潤色修飾一遍,基本就沒太大問題了。

沒想到結果還不錯。

張櫻笑了笑:“既然這書是你寫的,你也許可以在上麵掛一個名字?”

福晉疑惑:“我?”

張櫻點頭:“許多寫書的作者自己有才華,文筆卻不一定過關,所以會專門請人潤筆,這書的內容是幾位嬤嬤提供,內容編排是你找的編輯,但文字的潤色卻是你一個人做的,在書上掛個名字也是理所當然。”

“而且,掛了福晉的名字,也許這書還能更受追捧。”張櫻笑,“畢竟我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側福晉,不比福晉的名聲響亮地位高。”

福晉遲疑:“我回去想想。”

張櫻笑了笑:“我隻是

提議,你若不願意沒必要一定把自己的名字記在書上。”

福晉搖搖頭,她當然也想讓自己的名字為人所知,隻是擔心四爺介意,也擔心影響到娘家姑娘的名聲,所以一時拿不定主意而已。

但她並未明言,隻說自己要考慮一下。

張櫻不太明白福晉的顧忌,卻也沒有對她的決定指手畫腳,而是將話題轉到了書名上:“福晉,這書基本可以定稿了,不知書名可取好了?又準備將書交給哪一家書肆發售?”

福晉回神,認真答道:“原定了萌芽,畢竟全書基本都圍繞著孕婦在寫,取這個名字也算貼切。但思索後又覺得不夠直白,所以還未定下。”說完笑道,“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張櫻:“《孕期護養與產後調養》?”

福晉:“……這也太直白了。”

張櫻無奈:“那我也沒辦法了,我取的名字基本全是這一掛的,就算換一個名字也不會有太大差彆。”

福晉歎氣:“看來你也有不擅長的東西。”

於是隻得自己再回去琢磨書名了。

張櫻也不介意,起身送福晉離開後,便回到屋子繼續引導喃喃控製力氣了。

方法也簡單,張櫻隻需要分彆拿一些質量、硬度完全不同的物件兒在喃喃麵前晃,隻要喃喃搶過去卻沒損壞東西,她就用比較誇張的語言、動作和表情將喃喃誇一遍,再抱著她親親,就能引導喃喃有意識地控製力氣了。

雖然效果不太好,但確實一直在進步。

關鍵是,可以消耗喃喃過於旺盛的精力,讓她不至於到處破壞東西。

張櫻對此不要太滿意。

書名很快定了《婦言》,副標題則采用了張櫻之前提議的《孕期護養與產後調養》,簡單明了,也不至於讓人不知內容講的是什麼。

但出書的時候,福晉又遇到另一個問題——

原本說好刊印這本書的書肆,在看過白話版後,突然反悔不願出書了。

那書肆在京城非常有名,主要經營各種科考讀物、正經書籍與文房四寶等,如今大江南北賣得

如火如荼的話本兒,他們根本不屑於去買。

他們也許不是最賺錢的書肆,卻一定是文人中口碑最好的書肆。

即便知道這書是四福晉主持編撰,那書肆的掌櫃乃至背後的老板都不願意為了這本書損壞了自身的好名聲。

——他們覺得,這本書上不得台麵。

之前用文言文書寫的那一版還行,雖然內容也不在他們書肆的經營範圍之內,但看在四福晉的麵兒上,他們也捏著鼻子也能出。

就當討好四爺和四福晉了。

可這本通篇白話,談不上半點兒文采的東西,他們若真出版了,整個書肆的名聲可就完蛋了。

他們會被罵死的!

書肆的掌櫃心虛但堅決地拒絕了出書的要求:“這書的內容還算不錯,但您至少得請一位讀書人幫忙潤潤色啊。這、這、這通篇白話,即便出書了也根本不會有人買的,您這又不是話本兒。”

即便是話本兒,都沒這書淺顯“樸實”。

這裡麵的文字太白話,不像書,倒像是有人絮絮叨叨地在你耳邊叮囑、嘮叨。

這這這、這怎麼能算書呢?

福晉得知消息,氣了個半死。

但同樣的,因為這書肆的掌櫃是行內人,聽到他不留情麵的反駁,福晉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懷疑。

她找到張櫻,略有些沮喪地說了這事兒。

張櫻一下就來了興趣:“你是說,你原本談好合作的書肆不願刊印售賣這本書?”

福晉愣住:“……怎麼感覺,你好像還挺高興?”

張櫻咳嗽一聲:“這不是,我另有想法嗎?”

“福晉定然沒有調查過我名下到底有哪些生意。”說著,她不禁笑了起來。“其實一開始提議編撰這麼一本書的時候,我就想到了該交給哪一家書肆售賣。隻是因為那書肆是我名下的,為了避嫌,一直沒好和你開口。”

福晉吃驚不已:“你名下還有書肆?”

張櫻笑著點頭:“這是自然,畢竟這年頭最好做的生意就是賣書了。不過我那書肆根基淺,

雖然也賣四書五經,但主要還是以售賣各種話本兒賺錢。”

這也是她一開始沒有提出,將書放到自己的書肆售賣的原因之一。

這本書其實更合適放到福晉找的那家書肆售賣,反倒與張櫻名下的書肆相性不合,但既然對方瞧不上這本書,她就乾脆笑納了。

“若是福晉不嫌棄,這本書就直接交給我?”

若是一開始張櫻提出,福晉可能還會猶豫,可如今又有什麼可猶豫的?

她不高興地點點頭:“行,就交給你。等到這書大賣,也好叫那些看不上這本書的人瞧瞧,不是沒用文言文寫的書就不是好書!”

作者有話要說:十一點後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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