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青州府府衙內。
“大人,何出此言。”
“我身在府衙裡,未能奔波在一線救災,確實算得上未曾儘忠職守。”
“但遠勝他在雪災開始之初,就一直身在外地,每日隻是休息一兩個時辰,全身投入救災之中。”
“我等何曾有欺瞞之嫌。”
張方平眉頭緊蹙,抬起頭鄭重的看向鄭九舜,這一刻,他不為自己,卻不忍心許元勝為青州府的一片苦心,被誤會。
“方平。”
“或許你和遠勝,被下麵的人欺瞞了,這傷亡數目明明對不上。”
薛濤稍後緩過神,算是幫他做出解釋,其實是說給鄭九舜聽的。
“不會有大的出入。”
“我都會安排人親自查驗一番。”
張方平搖了搖頭堅定道。
“這麼說來,這雪災對於你青州府影響不大了。”鄭九舜忽然麵無表情道。
薛濤知道自己這位嶽父大人,若是嗬斥和痛罵反而沒有大事,若是麵色皆無那是真的生氣了。
特彆是關乎民眾之事。
自己這位嶽父大人,依高齡之身依然走訪南部四府,也是擔心民眾死傷。
在這個事上,誰敢隨意編纂傷亡數目,無疑是觸及其逆鱗。
“影響還是挺大的。”
“耽誤了我青州府不少正在推進的事,財物損失也達數十萬兩銀子。”
張方平直言道。
“方平。”
“你少說兩句。”
……
“我們走訪了南部四府。”
“青州府是最後一個來的。”
“前麵三府的傷亡最少也有兩三萬人,多的可達五六萬人,大批民眾流離失所,不少人是活活凍死的。”
“反觀你曾經給我報上來的人口數目。”
“你青州府人口一百九十多萬人,一府可抵兩府之人口。”
“但你冊子上的傷亡人數,我雖是匆匆掃了一眼,但大概也能算出,傷亡人數還不到萬人的吧。”
“這其中有多少水分,還需要爭辯嗎?”
薛濤近乎是嚴厲道。
他不嚴厲不行,他來罵,總好過自己的嶽父來發飆更好。
“其餘大府,傷亡如此之多?”張方平也是一愣,稍後暗暗生出一抹慶幸,若非他們積極部署,按照正常情況下怕是要傷亡七八萬人。
那損失就大了。
“嗯。”
“這場雪災過於嚴重,縱使熊家現在掌控的三府,熊家派兵救援,也死傷不少。”
“還不速速向鄭大人認罪。”
“爭取……。”
薛濤沉聲道。
“稟告大人。”
“我青州府確實沒有隱瞞傷亡人數。”
“在雪災發生之際。”
“我青州府就開始積極部署了。”
張方平總算知道眼前的鄭九舜和薛濤為何如此生氣了。
稍後張方平安排人把最近府城和各縣互發的文書取來一份,特彆是府城下達的命令,都會留有一份做檔。
很快厚厚一摞子的文書。
有差役抱到了屋內桌上。
“雪災開始。”
“遠勝就覺察到了不對。”
“遂帶著人步行前往了府城北部。”
“府城南部皆是遠勝精心經營,各縣主官和守備軍都是精心挑選,所以府城南部最先貫徹執行府城命令。”
“府城南部因雪災導致的傷亡,最少。”
“我這冊子上記錄的傷亡,大多來自府城北部。”
“為了把雪災死傷降到最低,從最初就下達了最嚴賑災令。”
“洪澤縣縣令彭衝,縣丞何源被斬於城外何家村。”
“開源縣縣令高良,被抄家。”
……
“泗水縣縣令劉善,縣丞杜康,皆被罰銀,念其救護民眾期間摔斷了腿,暫時留守待職。”
“隻是三日時間,有九個縣的主官被紛紛問責。”
“加上遠勝提前深入府城北部,各縣主官多數是存了私心也好,真正想救災也罷,反應都很是及時。”
“強行把民眾挪移到加固的房屋之內,並且提供了各類吃食。”
“城內醫師也許依重利,不管是否願意,都要前往城外。”
“各縣守備軍也紛紛出動。”
“才算是堪堪把傷亡給及時刹住。”
“不過大批房舍還是倒塌不少,預估城外損失達三十多萬兩銀子。”
張方平解釋道。
一旁的鄭九舜和薛濤,邊聽邊是翻閱著各類文書,各縣彙報的多數是具體城外村子的死傷數目。
這種事很好查,官員不敢隨意編纂。
畢竟具體到了某個村,某一戶了。
“嶽父大人,我看不像作偽。”薛濤低聲道。
“派人去城外看看。”鄭九舜拿出一份文書,上麵登記的是府城之外村子的死傷數目。
“是!”薛濤點了點頭,大雪之下哪怕府城之外的村子也難以幸免,大致也能推斷出各縣的死傷數目。
很快薛濤就派隨身兵士前去查探。
鄭九舜一直翻閱著各類文書,足足有十多日的大雪,早就堆積的文書達到了數百份了。
張方平沒有離開,不過卻也吩咐下麵的人準備足夠的炭火,以及把參茶泡好,陪著等待城外查探的消息傳回。
大概一個多時辰。
十幾個兵士折返回來。
“大人,我們詳細查探了。”
“各個村的情況和文書上描述一樣。”
“另外我等怕城外民眾是被打過招呼,做出的隱瞞。”
“也實地去看了看一些坍塌的房屋,根據我們的經驗,房屋坍塌之前應該人員就緊急撤離了。”
“屋內一切收拾的很規整,明顯是坍塌之前就已經收拾好進行的轉移。”
“我等在各個村的祠堂內等堅固的房舍內,發現了大批的民眾,也仔細詢問了一些孩童。”
“憑我的經驗,冊子上記錄都是實情。”
為首的兵士沉聲道,目光看向張方平,也露出尊敬之色。
他們都是跟隨鄭九舜的兵士,皆是百戰之精兵,都是上過戰場,特彆為首兵士之前是精銳斥候。
最擅打探消息。
“好。”
“你們下去休息吧。”
“府衙內決然安全。”
薛濤臉露笑意,揮了揮手道。
這個時候鄭九舜雖然沒有詢問一二,卻也都聽見了。
“我怪錯你們二人了。”
“青州府有你們二人,是民眾之福。”
鄭九舜放下文書,鄭重的看向張方平,透著歉意道。
“大人也是心係民眾。”
“西川行省有大人,是萬民之福,是我青州府民眾之福。”
張方平急忙拱手道。
“好了,不用互相客套了。”
“坐吧。”
鄭九舜語氣也透著輕緩,屋內氣氛也為之一鬆。
“是!”張方平這才敢坐下,站了一個多時辰了,也確實有些扛不住了。
“把炭火往他那邊挪挪。”鄭九舜開口道。
薛濤這才仔細打量張方平,除了瘦了,臉色也泛著慘白,坐下時身子不受控製的會縮攏些許。
“方平,是不是帶病操勞了。”
“你的身體一向不好。”
薛濤大步走過去,揮手拒絕了外麵差役幫忙,親自把炭火爐子挪到張方平身邊,然後緊緊的握著他的手。
這不止是自己最忠誠的下屬,也是自己知己好友。
是跟隨自己從京城來到前線這僻壤之地的府城。
憶曾記起。
兩人當初意氣風發想要大乾一場的決心。
此刻自己留在西關城,掉隊了。
張方平卻還堅守在青州府,為兩人當日的夢想而奮不顧身。
想到此,看著好友消瘦的身體。
薛濤眼眶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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