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晚絳睡得不大安生。
淩央不僅將她的雙腳縛住,甚至在背後抱著她緊緊勒了一整夜不撒手。
她稍有動靜,就會連著他一塊驚醒。他睜眼第一件事就是確認她還在不在身邊,隨後又才閉眼。
可她知道他也睡得不好,這是何必呢。
她不懂失而複得的心緒。
淩央太害怕現在的一切都是一場失去愛人後癡狂成疾的幻想,他要確認霍晚絳的體溫,確認她的呼吸,確認她是那個活生生的霍晚絳才肯罷休。
……
一夜後。
霍晚絳雖然夢中驚醒了好幾次,腦袋也沉重不堪,但她還是在剛過辰時睜開了眼。
她習慣了這樣的作息,不管昨夜睡得安不安穩,次日總會掐準時間醒來。
床畔雖空,可床單和被間還餘留著淩央的氣息和體溫。霍晚絳側過身,盯向微敞的窗外發呆,起先她還有點懵,以為這是大司馬府,想了半日才想明白這裡是長安。
再看到晨間的露園,仿佛一下子就回到許多年前嶺南小鎮,她的心不置可否微微被觸動了一下。
可她明白,不論淩央做出多大努力,這一切都不複從前了。
淩央也沒休息好,起得卻比她還早,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霍晚絳想先下地活動一番。
不料雙腳上有道束縛限製了她,一夜過去,冷冰冰的鏈條已經被捂上她的體溫。她輕輕一動,腳踝邊的鈴鐺叮叮當當作響,提醒她現在還被淩央禁錮的事實。
她竟是將此事給忘了。
霍晚絳死死盯著腳踝上的鏈條,頓時冒出無名火。
房門很快被推開,她順勢抬頭,與淩央四目相對時,他目光如鏡,瞧著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
淩央依舊隻著一身布衣,雙手還端一托盤。方才他聽到鈴鐺響動,便知是霍晚絳醒了,馬不停蹄將他守著小火慢煨的肉粥端進屋。
“熱水我也燒了,你先梳洗,然後再用早膳。”
他把托盤放在案上,主動打來熱水,親自照顧霍晚絳梳洗。等霍晚絳勉強提起點精神,他才彎下腰,取出鏈條鑰匙,解開霍晚絳腳上的鎖鏈。
劈裡啪啦的鈴鐺聲刺耳無比,惹得霍晚絳心煩。
她嗔眉怒視淩央:“淩文玉,你就不能把我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對待麼?我不是你養的寵物。”
莫說是她腳踝上被勒出數條紅痕了,昨日和淩央荒唐纏綿留下的痕跡也愈發明顯,地上還有數條擦拭過濁物的白綢,臊得她沒眼直視。
淩央卻告訴她,這是她該給的補償,五年時間差了多少次,她都要一次不落地償還。
語罷,她還是不夠解氣,見淩央無動於衷,她又抱怨道:“你口口聲聲想挽回我,竟是用這種傷害我的方式挽回?淩央,即便是從前想討我歡心,你也不這樣的。”
她不知道自己這雙眼睛是怎的回事,情緒一激動便總愛落淚,有時明明她占理的事,振振有詞地說出口卻率先落淚,驚得對麵當她嬌弱多愁,連連賠禮道歉。
現在,她對著淩央,即使是這樣正義的質問,她也克製不住地落淚了。
淩央默默聽完她一通抱怨,隨意將鏈條丟置在床尾。
他緩緩坐在床邊,霍晚絳本以為好話歹華他都聽進去了一些,誰料下一瞬他竟是把臉埋進她胸前,雙手死死環住她的腰不放,無助地抽泣起來:
“阿絳,我隻是太害怕再失去你一次了。”
“對不起,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跑?你若是再跑,我就真的不願活了,阿絳,你也不想看到念兒失去父親吧。”
他的眼淚很多,甚至很快就連她的兜衣都浸濕了,人也在她懷裡不住發抖。
霍晚絳被他這一整套動作嚇得呆若木雞,眼淚也就此止住。
他居然敢哭得比她更厲害。
他哪裡來的臉?
都是個二十七歲的老東西了,他還要在她麵前演這種可憐無辜的戲碼。
霍晚絳火氣更大,氣得胸腔不斷起伏:“夠了,我怎麼跑?露園外就有重兵把守,出皇宮再出長安城重重關卡,你叫我怎麼跑?”
“你今夜要是再拿鏈條鎖我,小心我勒死你。”
淩央聞言可憐兮兮抬起頭,他一哭過,更顯得這張俊臉唇紅齒白:
“可是上次,椒房殿外是重兵把守,長安城也有重重關卡,你也不一樣逃出去了?”
“阿絳,你這麼聰明,我怕我一轉身你又不見了。”
淩央不但答非所問,還擅長胡攪蠻纏,可他說的也是實話。
霍晚絳一時竟無言以對。
淩央明白戲不能過火,否則反倒弄巧成拙,便收斂起方才那副楚楚可憐的作派,起身把霍晚絳抱到案前坐墊上:“好了,你氣也氣夠了,乖乖吃早膳。”
霍晚絳瞥了肉粥一眼,正是她從前在嶺南時最喜歡的做法,虧淩央還記得。可她沒有胃口,便負氣答道:“我不吃。”
淩央坐在她身側,親手握住粥碗和勺子,將勺子朝她唇邊遞去:“嘗一嘗吧,我熬了整整一個時辰。”
他太強勢了,哪怕是這樣的小事都要強迫她做。
她明白淩央現在為何這樣,他是萬人之上的天子了,是全天下所有人的爹,他做任何事都不得有人反抗,久而久之就慣出了這身臭毛病。
可她去雲中後才漸漸發現,她骨子裡偏偏就是最不服管教的人。
霍晚絳氣得一巴掌打落勺子,又順手打翻他手裡的碗,她聲音驟然拔尖:“淩文玉,你聽不懂人話麼?我說我不吃,我不喜歡,你不要強迫我。”
她說她不喜歡。
她怎麼會不喜歡呢,這是她從前最愛吃的粥,後來他無意中發現淩念的胃口很像她,他們的兒子也很喜歡吃。所以他特意在阮娘那兒討教來了做法,今天天沒亮就進了廚房。
可現在她說不喜歡。
許多年前他還未被廢時,她常命人送點心吃食進東宮。看到那些夾帶蓮子的點心,他同樣皺著眉命何玉扔掉,他說他不喜歡。
原來心意被人無視是這樣的感受嗎。
不,她肯定是喜歡的,隻是在生他昨天荒唐行事的氣而已。
淩央被猝然打翻的粥燙得左手發紅,甚至險些起泡,可他一點也不惱。確認霍晚絳無礙,他收拾好食案,重新笑吟吟對她道:“廚房還有,我去給你再盛一碗過來。”
霍晚絳忍無可忍:“你做的東西我一口都不會碰,死了這條心吧。”
淩央的臉色驟然陰沉得能滴水。
他斂起笑容肅著臉時,又像外人麵前那個不可直視連遠觀亦不可的天子了。
他捏住霍晚絳的手腕,聲音冷似寒潭:“皇後,朕從前對你說過什麼?你又忘了?你怎麼敢?”
“無論如何,你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同朕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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