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廠中高層領導辦公會。
機關樓的大會議室，哪怕從窗戶口路過的狗，聽到裡麵怒斥的聲音，都得夾著尾巴走。
“成本核算呢，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是沒有拿出來，家屬區舊房都已經開始拆了，職工們具體交多少錢都不知道，廠裡現在有錢可以墊，但能墊多久？”
“還有招工數量，人事科的呢，我不去問，就不知道把前期預算人數給到我麼，讓你們打聽，聯係城裡，近郊的能乾活的建築工人，你們跑了幾家？”
“我想問問你們，到底在乾什麼，要上戰場了，槍還不知道在哪，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要打糊塗仗麼，還是打算把所有人問題都拋給我來解決~！”
說到最後，李峰甚至已經站起身來，鬆開了領口的扣子，雙手扶著會議桌，目光怒視著沿著會議桌轉了一圈。
這個舉止看起來比較強勢，被點到名字的部門領導，哪敢與盛怒的李峰對視，下意識的低下腦袋，心裡十分複雜。
“目前廠裡，為了家屬區項目落地，從造橋到拆遷款，撥款已經花出去將近二十五萬，二十五萬，錢已經砸進去了，這還隻是前期，地基可還沒開始挖呢~！”
“三分廠的鋼筋，預製樓板，已經都準備好了，需要的糧食，已經跟糧食單位對接過了，水泥廠的水泥，就在物資科倉庫裡躺著呢，還有今天馬上就位的沙子~！”
“同誌們，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啊，人就位，前期直接進駐施工現場，把地基挖出來，就可以乾了啊~！”
“是你們不想住進新房，還是說，我這邊，太過難為你們了？”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涉及的部門領導大氣都不敢喘，直到，李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冷漠的問了一句。
這句話著實重了一點，能聽出李峰對於某些部門的某些人，已經到了極度不滿的地步。
維修科孟科長還有丁副科長，屁股底下感覺已經架上了火在烤了，凳子已經坐不住了。
“不是，李副廠長，這活，咱們維修科也沒乾過，這三百畝地，數十棟樓，具體的數據，還得找人核算~！”
孟科長扭扭捏捏的站了起來，把本子合上後腦袋裡籌措了一下用詞，把他們科裡現在麵臨的困難，苦著臉給倒了出來。
“不要強調困難，技術部門不是也沒乾過造橋的事兒，從設計到施工不還是拿出了章程，現在紅星橋建設的如火朝天，你們維修科修繕房屋，窗戶需要花費多少，玻璃需要花費多少，電線，門，開關你們都有數據~！”
聽著孟科長倒苦水，李峰緊鎖著眉頭看向了他，手指戳了戳本子，上邊都是他問出的價格，如果連這點工作，都要他這個副廠長來乾，還要這些人乾嘛。
“之前開過會也說過，這不是一期就能解決項目，你哪怕算出一棟樓的用量，累計疊加一下，先算出前期二十棟樓，那咱們就先給意向強烈的職工們，先交上，多退少補懂麼，誤差控製好就行~！”
看著孟科長不吱聲了，李峰失望的搖了搖頭，這就是清水衙門坐慣了，人都躺廢了，乍一來活，不知道怎麼乾了。
“去，那個，王秘書，去門外喊個人，把他們科裡的宋易城喊過來~！”
指了指孟科長，李峰重新躺在了椅子上，頗為難受的捏了捏鼻梁，總算體會到，做實事的困難。
關鍵是，李懷德那時候，還真就乾成了，樓棟雖然不多，但好歹乾起來了，這次家屬樓內部設計格局雖然有變化，但套公式，能也得出價格了。
“那個，我帶科員親自去跑了，之前給咱們建房的施工隊，人家不願意過來，好像，好像有人跟他們打了招呼，京郊的幾個村子，因為馬上要到秋收，所以~！”
人事科新上來的潘科長，待維修科老孟被叼了一頓後，也不得不站了起來。
他倒是準備的周全了一些，翻開了本子，把事情一一跟李峰敘述了一下，主要，也是強調了困難，但好歹確實跑了不少幾個地方。
如果說潘科長算是平庸的話，那之前的孟科長，就是太“內斂”了，內斂到李峰都看不出，他到底在忙活什麼。
“所以有錢都不掙了？”
李峰端起會議桌上的大茶缸，一口把水悶完了，一旁的王秘書，則是趕緊小跑到跟前給副廠長續水。
“不是，不是，我打算再去門頭溝，房山，昌平，燕郊，幾個地方再跑跑，但，村裡的手藝人，我擔心技術……！”
“技術這塊，你不用擔心，有兄弟單位給咱們支援一些人手，也不瞞你們，都是部隊上的工程兵~！”
李峰擺了擺手，打斷了潘科長的話，至於誰打的招呼，他能猜到，但自己這邊也不是毫無招架之力。
不會乾事，他可以教，但要是懈怠，懶散，那他教都不願意教，你不乾，多得是想乾的人，想上位的多著呢，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得是。
早就聽說，副廠長有大能耐，人脈多，沒想到，部隊都願意出人，這下，會議室的機關乾部們，互相對視，更是提起了精神。
“潘科長，你乾事的勁頭還是有的，但你做事的方法還是有點問題~！
“你也不用找村裡的乾部，主要派人負責打聽，不行找宣傳科放映員配合，他們經常下鄉，知道的多，打聽什麼，就是打聽蓋房好手，以及家庭困難沒有退路，人又老實的，去勸，讓他們自己找村裡~！”
“給咱們廠蓋房，有吃有住，還給發工資，雖然村裡會收一些，但至少能餘下不少，比掙工分還是劃算的，村乾部要關注秋收，因為涉及他們的位置，但村民得為家裡考慮~！”
李峰在那說，潘科長趕忙拿起了筆在記，這也不是裝樣子，而是副廠長說的確實有道理，之前，可能是他想的過於單純了，沒把這方麵情況考慮進去。
“來了，就給住，飯能管飽，不會蓋房沒關係，他人老實，踏實乾活，來幫忙的工程兵，人家會教，給家裡省了口糧，拿了錢，日子過的也寬裕，哪怕後麵回去還能多一門手藝，這些得宣傳到，得把咱們的優勢展現出來~！”
“一個村子出幾個壯勞力，影響不到秋收，隻是跟村裡是有衝突的，想來的人開了口，咱們自然能有辦法把人弄出來，往安家莊工地一送，誰還能把人給領回去不是，另外，要講到，一個村就那麼幾個名額，先到先得，晚報名的，那不好意思~！”
“先說好，咱們廠也不是土財主，遊手好閒的不要，地痞無賴不要，這一塊上點心，隻要開了個頭，又不是背井離鄉，人自然而然就來了~！”
手掌朝下壓了壓，示意潘科長坐下，說了一大嘟嚕話的李峰，再次喝起了水。
參會的申總工笑了笑，要說李副廠長的這些主意，雖然卑鄙了一點，但對軋鋼廠來說，確實管用。
“想要辦成事，那就得多想方法，而不是畏懼困難，廠裡現在不論是工人還是乾部，上上下下都在等著公布消息，攤子既然已經鋪開，那就隻能朝前乾，沒有經驗，乾著乾著，也就有了~！”
“外邊的廠可都盯著咱們呢，大家打起精神，可不能丟份，給職工們交一份答卷，也給其他廠做個榜樣，廠裡一萬多人，誰沒有個親朋好友，不行發動職工的力量~！”
一直沒有吭聲的薑顯達，薑副處，在申總工說完後也點了點頭。
“對，乾部職工的反響很強烈，很多人，錢都準備好了，擎等著交錢了，多懈怠一天，議論聲也不會小下去，反而會更強烈，孟科長要抓點緊，每戶的預算抓緊送到宣傳科，及時張榜公布~！”
廠裡幾位主要的領導，此時都點了名，孟科長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的，忙不迭的點頭應許。
沒一會兒，宋易城就被喊了過來，李峰還記得這個年輕人，出國前就讓他提前忙活了起來，示意王秘書把位置讓給他坐，問了一些關於施工周期的問題。
“行了，今天會議差不多就這樣吧，科室之間注意溝通，不要拖後腿，扯腳脖子，對軋鋼廠來說，這是一件大事，不是一個部門就可以解決的，散會後，該抓緊抓緊，時間不等人~！”
話一結束，等廠高層乾部離開後，中層乾部一個個往外竄去，今天的會議，氣氛著實有些壓抑，每個部門頭頭，壓力都非常大。
但上樓的心願，又不得不促使他們摸著石頭過河，說起來，他們錢是最早準備好的一批，維修科劃水摸魚，他們看在眼裡，也有些不待見。
可能是軋鋼廠過了太長時間的平淡日子，就像長期停放的機器，忽然開動，還有些生疏，聰明的，已經看出了，李峰有想給機器換零件的想法。
誰當了木桶的短板，誰搞不好，就得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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