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兒,哪個科室的?”
“馬華,運輸科,實習司機,這是,這是我的證件~!”
軋鋼廠維修科,馬華的臉上帶著一絲恭維的笑容,從口袋裡掏出人事科嶄新出爐的工作證,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桌子上。
“我,我去廠辦,他們說,還有剩餘的家屬房的鑰匙,在,在你們這裡,這個,我急著住,想趕緊先弄一套~!”
按道理,有李峰這個師父在,馬華其實不用這麼自慚形穢,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但他的性格,本來就不是張揚的。
加上,這層師徒關係,廠裡人知道的很少,所以,在維修科這種清水衙門,毫無存在感的科室,他這個實習司機都有些躊躇。
沒辦法,當下,住房問題,不論在哪個單位,都是比較緊張的。
也就軋鋼廠,之前建了一批家屬樓,才堪堪解決了問題,有部分人實在住不下,這才換了房子,廠裡有了空餘。
就這,基本上都是夏天漏雨冬天漏風,不是人不修,而是京城的胡同裡,老建築實在太多,確實很多都到了使用的極限,今年修了東邊,明年西邊搞不好就又出點問題。
上一批家屬房,更換過後,時間也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品相稍微好點的,也早被人尋走了,馬華這個時候,其實已經算落到彆人的後邊。
隻能來維修科找一找,還在修,亦或者還沒開始修的房子,先住進去罷了。
家裡人多,先找間房子住進去,後麵一家老小齊上陣,自己動手收拾算了,這就是馬華現在的想法。
“來來來,抽支煙,抽支煙~!”
人在屋簷下,哪怕現在廠裡的風氣比以往改善了許多,頤氣指使的人變得好溝通了,馬華還是買了一包大前門,在維修科裡散了起來。
“嗯,實習司機,剛轉正呐,沒錯,是有一批房子鑰匙,在咱們科室,正常來說,可以領,但先說好,選了,咱這可不能後悔,咱科室最近手頭事情太多,可沒那個時間修繕到手的房子~!”
管鑰匙的丁副科長,點著了馬華上供的香煙,吞雲吐霧的看了一眼馬華的證件,側過身子,胳膊搭在椅背上,望著拘謹的馬華,特意提醒道。
“我,能麻煩問問,這剩下的房子,到什麼地步了,丁副科長,家裡確實困難~!”
這下就把馬華給為難到了,知道在維修科裡的房子,肯定算不上什麼多好,鑰匙都來到這裡了,一準就等著修了,但選了就不能退換,這就有點嚇人了,他哪裡知道房子情況到底差到什麼地步。
說著,馬華下意識的,把拆開後散了幾支的大前門,放在了丁副科長的桌子上。
“彆,你可彆,咱科室受不起香火,抽你一支,是看在大家都是廠裡的,散根煙而已,你這,還是拿回去~!”
丁副科長瞥了一眼桌上的香煙,不貴,三毛多,對於他的工資來說,也是抽得起的。
按照以往,收了也就收了,權當成人之美,現在,也不是看不上,是真不敢。
作風問題,乾部腐敗問題,是軋鋼廠現在日常常抓的重點問題,清水衙門的副科,那也是副科,一個月工資跟彆的副科也是差不多,隻是含權量大小的問題。
收一包煙,回頭私下再被自己科室裡某個想進步的給舉報了,回頭被喊過去談話,不值得。
“正常的房子,鑰匙肯定也輪不到放在咱們這,但不巧,年後那段時間,你應該也聽說,保衛科招了幾十個退伍兵,拿走了一批,咱廠職工子弟學校,在這之前也分了一批,所以,也就隻剩咱們這有些無人問津的殘次貨~!”
“你如果著急住,那就自己想著法修,不著急住,我建議還是等等,免得到時候來咱科裡鬨騰,這就是醜話說在前頭~!”
說完,丁副科長熄滅了香煙,把馬華的證件推到了桌子旁,就看這小子,自己怎麼選擇了。
馬華這下麻了爪,撓了撓頭皮,此時有些進退兩難了,急肯定是急的,不急,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特地去請示師父。
但丁副科長這邊,把事情說的又比較嚴重,真要換個窗子換個瓦片,家裡人還能搭把手,但真要是梁倒牆塌的那種,他就有些束手無策了。
“丁科長,我能先看看位置在哪麼,回去,我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再次給丁副科長散了根煙,躊躇片刻的馬華,咬咬牙,隻能先看位置了。
“嗬嗬,小升,把你那登記的簿子給他瞅瞅~!”
把煙放在了煙灰缸旁邊,丁副科長也不想耽擱時間繼續跟他磨蹭了,作為維修科的領導,已經把房屋隱患講明了,杜絕了後麵來科室鬨騰,已經儘到了自己的責任。
至於年輕人頭鐵,那就讓他撞牆去,言儘於此,廠裡要建家屬樓的事兒,他也不能明說,隻能建議這個叫馬華的先等等,已經提醒到了,實在不聽他也沒轍。
拿到了彆人遞來的維修登記簿,馬華越看越是沒底,有的,近處還有照片,能看到被雪壓塌的場景,不知道是不是職工為了催促維修科,找人拍的,還是維修科拍的。
距離遠的,在西城區的,乾脆連照片也沒有,隻是文字登記上麵,能把人看的觸目驚心,這有些換房子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簡直是把房子的剩餘價值都給榨乾了。
門窗都給拆了,瓦片都沒留,馬華都能看出,是在薅廠裡的羊毛,就是不知道是送回農村自己建房的時候用,還是給親戚用了,回來再報的修繕,這種房子,能不能住人他都懷疑。
距離不遠不近的,情況稍微好點的,那就是麵積小的,隻有一些牆麵滲水等問題,關鍵十個平方都不到,不能說居家過日子,隻能說是個落腳地,連學校老師都看不上。
興致衝衝的來,垂頭喪氣的回去,說的就是馬華現在的狀態,本來以為,自己終於能搬出去了,現在突然發現,有些想當然了。
廠裡風言風語要建家屬房,他怎麼能不知道,但錢是問題,沒結婚又是問題,工齡時間短,加上沒結婚,就算建了保障房,他這種也算墊底的。
光棍就是原罪。
彆人剛進廠,工齡短,但隻要結了婚,有了孩子,那就是王炸,他這種單身的,誰都會說一句,怎麼不跟父母暫時住一起。
“倒是能住呐,哎~!”
苦笑著走回了運輸科,看著手裡的工作證,頓時,沒有之前那麼興奮了。
現在陷入一種矛盾的境地,沒房子,憑什麼找到對象,但不找到對象結婚,跟保障房家屬樓也沒關係了。
“你這娃娃,要是早點來,也能喝到尾湯呐~!”
坐在門口,抽著煙的賈山河,看著抓耳撓腮的馬華,帶著一點遺憾,搖了搖頭後說道。
對於馬華這孩子,老賈還是比較喜歡的,跟著自己學了幾天修車,能看出,這孩子老實穩重,不瞎折騰,聽話,有眼力見,唯一的缺點,可能也就是不夠活泛,缺少年輕人的朝氣,多了中年人的沉悶。
這也是當下,很多家庭老大的寫照,為了分攤家裡的困難,不得不提早成熟起來,人還沒老,但心,已經顯老。
少年老成,說的就是這些。
特彆是,看到自家兒子,總是嬉皮笑臉,嘴裡斜叼著煙,邁著八字步,說話跟誰都是大聲嚷嚷,唯恐彆人不知道他在這的樣子,一比一個不吱聲。
木訥一點的,主要是給家長省心呐~!
“爸,來來來,抽一支,呦,華子也在,學咋樣了,啥時候去把駕照拿了?跟我出門壓壓車,不能老是悶著頭在這裡學,我看你開車挺好的,跟誰學的?”
從來都是大大咧咧的賈海傑,哪怕是結婚後都當爹的人了,依然沒有改變多少,蒲扇大的巴掌,重重的拍在馬華的肩頭,華子這個彆稱,還是他給馬華起的。
“賈哥,駕照拿到了,已經去人事科回來了,我現在是實習司機了~!”
蹲在地上的馬華,趕忙站起來,接過賈海傑遞來的香煙,恭恭敬敬的跟他彙報道,跟誰學的,他肯定不會說,隻能把前麵的問題給回答上。
畢竟人家是車隊裡的班長,跟著老賈學習這些天,也知道運輸科的人員構成,他這樣的實習司機,什麼時候能單放出車,還得看他們班長的意思。
“那還愁眉苦臉的,這是好事呐,來,來,來我的班組,今晚到我那,咱倆喝一個,跟你講講咱們車隊的規矩~!”
賈海傑還真就知道,馬華考過了,特地來的,主要他有個好父親呐,馬華的表現賈山河是看在眼裡,跟他兒子說說,他不就上心了。
跟當初截胡了李峰一樣,想把好苗子先摟回自己的班組裡,班組裡多一個司機,兒子就能少出一趟車,多點時間照顧照顧家裡,免得重蹈三班長的覆轍。
這一刻的賈海傑,無比的熱情,摟著馬華的肩膀,那就循循善誘道。
“還喝一個,還喝一個,不懂規矩的人,還教彆人規矩,雨水跟我念叨過了,還不長點心~!”
看著兒子混不吝的樣子,賈山河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賈海傑結過婚後,倒是少挨揍了。
“房子的事情,先不急,廠裡總會解決的,先跟車學學,我看你開大車還是挺紮實的,不成早點自己上路,多攢點錢~!”
安慰的話,老賈也不會多說,兒子來了,就把空間留給他們,年輕人之間,好溝通,多交流交流感情。
“你在愁房子,咋地,不想跟爸媽一塊住咯?”
老爹識趣的走開,賈海傑摟著馬華走到了休息室,準備跟他單獨聊聊,眼神閃爍出異樣的光,不知道腦袋裡,又想出了什麼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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