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李峰忽然就有了掉頭就走的衝動。
反差實在太大了,與安家莊那種想要在絕境中抓過一次機會相比,麥店村這邊的人簡直跟玩兒一樣。
當真非他們拆不得,架子端的也忒高了吧。
駐足打穀場邊緣,李峰就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觀著這一幕,胸口窩感覺忽然像是被一口氣給堵住了,有氣撒不出來的感覺。
虧他早晨騎車來時,半路看到那些可憐巴巴回村的村民,還深感自責,這現在,映入眼簾,又是另一番狂熱的場景。
此時,他隻跟羅老師一樣,啪啪給自己兩耳光。
這他喵的,就有些膈應人了。
李峰自認為,在某些時候,還是比較好說話的,特彆是他也是底層一步步走上去的,知曉下邊人在這個階段的困難,能幫襯,都儘量會幫襯。
但,不意味著,就可以彆人就可以騎到他脖子上拉屎。
李副廠長願意拿出一些工作崗位,給到確實困難,沒多少勞動能力的家庭,但看這架勢,他估計,那攢出來的二三十個崗位,恐怕喂不飽麵前的這些人。
而且,人家估計還看不上打掃衛生這種臨時工的崗位。
瞳孔微微一縮,笑吟吟的臉頰,也變的清冷些許,他會慣著麼,壓根不會,好脾氣,是留給需要的人,麥店村,看來並不需要。
本來還以為因為競爭的關係,安家莊的那位老大爺,可能有些誇大其詞了一些,現在看來,是他們說的保守了。
至於為什麼不跟過來,恐怕他們心裡知道,現階段的麥店村,白天是什麼模樣,也知道李峰自然能看見,多說無用,親自跑一趟,也就知曉到底孰優孰劣。
“同誌們,軋鋼廠屬於重工業,需要的是專業技能,以及文化水平,人員數量是有數的,可以說一個蘿卜一個坑,並不是說進就可以進的,工作崗位的問題,政府不方便出麵乾預,這是廠子自己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就是戶口……!”
街道辦的人員,雙手用力朝下壓,然而沒有什麼卵用,隻得麵紅耳赤的提高音量,企圖用聲音,把其他人的給壓下來。
但,效果有限,他這一張嘴,哪裡能贏過現場那麼多人的聲音。
“你們就會張個嘴巴瞎咧咧,對,你們都抱著金飯碗,咱們可得喝西北風,不是你們說工人農民都是一個階級的,既然是一個階級的弟兄,為什麼不能幫襯咱們~!”
“他們工人有工作了,年齡大了,孩子還能接班,咱們沒了地,孩子接什麼班,種地都沒法種,進了城不得餓死,不搬不搬,不答應咱們就硬挺著,沒有軋鋼廠,我就不信沒有其他廠了~!”
聽著街道的的乾事,連問都不問,直接把這個給否決了,現場的村民們群情激憤,站在外圍的李峰,到後邊,是壓根聽不見裡麵人的話了。
對於他們來說,這裡,就是在跟街道拖時間罷了,反正字兒,就是不能簽,至於什麼時候簽,那一切,還都得等邢祥回來再說。
反正待在家裡也沒事,村長書記還會帶著街道的人一戶戶上門討個說法,大家夥索性就集中在打穀場,餓了就回家吃飯,吃飽了,那就再聚在這裡,壓根不給逐個擊破的機會。
位於旋渦最中心人,則是說的口乾舌燥,心裡也暗暗發苦,這差事到現在也沒個結果,難不成,真要彙報上去,讓區裡去軋鋼廠協調麼。
但看了看在場這些村民的人數,街道辦的人心裡是真的壓根沒底,這麼多戶的工作,彆說東城的軋鋼廠了,就是西城的S景山鋼鐵廠,那都是一個大包袱。
城裡真有那麼多工作崗位,哪裡還用得著安排畢業生↑山↓鄉做知識青年去了。
但地塊,是區裡下達的任務,任務也必須要完成,要完成,還是要麵對這些咬緊牙關,就要工作的村民,關鍵軋鋼廠給的錢,確實不少了。
區裡還協調戶口的變更,這到哪,那都算是天上掉下的美事,偏偏到了麥店村,還真就行不通了,這麼固執的要工作,這不把街道的人架到火上烤了麼。
說句不好聽的,真要是答應給工作,講來講去還輪不到麥店村這個東郊的小村落,人家軋鋼廠就近的城裡都可以選擇個更近的地塊了,那些住大雜院的,不比他們積極多了。
“既然不搬,那索性,就彆拆了~!”
一聲不大不小的吆喝聲,從打穀場邊緣傳來,聲音異常的平穩,但在傳到了麥店村村民的耳朵裡,卻顯得異常的刺耳。
靠近那片區域的人,首先停下了爭吵,朝著剛才說這句話的人看了過去。
他們口頭上說著不搬,其實都想搬,隻是,為了在這個事情中占據一個主導地位,畢竟地是在他們集體手中,講究的就是一個拿捏到位,多爭取好處罷了。
真要不拆,沒誰敢說這麼撕破臉的話,那就是酒席上掀桌子,大家都彆吃了。
所以,他們此時停下了爭吵,朝著那邊看了過去,看看,到底是誰,膽子這麼大,演戲歸演戲,飯碗砸了,可就都玩完了。
“誰啊,這是?”
“不認識?”
隨著目光而來的,還有細細梭梭的詢問聲,靠近外圍的人,隻看到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年輕乾部,架起了自行車後,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說什麼呢,你誰呀,說不拆就不拆,拿我們玩呐,你是哪個單位的?”
然而,那個年輕乾部,絲毫不理會村民們的問題,徑直向打穀場前邊一字型擺放的長桌走去。
一臉錯愕的村民們,沒有人敢擋在年輕人的前邊,隨著他向前走動,自發的退讓出了一條堪堪能過的道路。
直到走到了長桌前,李峰看到了唯一一位,算是認識的,也就是麥店村的村民,廖大中。
給李峰留下老實憨厚的印象的這位,此時盤著腿,就坐在會議桌正前麵。
看到是李峰李副廠長時,廖大中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瞪了出來,揉了揉眼珠子,從地上直接蹦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後麵的灰塵,一臉訕訕的看著李峰。
“這位同誌,請問?”
東郊朝陽街道的人員,看著一身乾部裝的李峰,氣勢逼人的走了過來,趕忙站起身,看了看李峰來的方向,料想,剛才那句話,不會是麵前的年輕人說的吧。
“我說,既然麥店村村民上下都有意見,不同意搬遷,那征遷工作可以停下來了,既然他們不搬,那索性,就彆拆了~!”
頭不是難剃麼,那索性就彆剃了,李峰手指頭在課桌充當的臨時會議桌上敲了敲,看了一眼打穀場上那些村民,擲地有聲的說道。
像是說給街道辦負責協調征遷的工作人員的人聽,也像是,說給在場的麥店村村民聽。
“不是,你到底是誰,說話口氣這麼大,你做得了主……?”
這不光是麥店村村民有這個疑惑,連街道的人員,公社的人員,也都有疑惑,今天也就是區裡沒來人,不然,搞不好,還真能把李峰給認出來。
沒關係,在場的人中,還有一個人認識李峰。
“閉嘴,都閉嘴,李,李副廠長,彆啊,有事情大家好好談談嘛,您……!”
聽到周圍還有不知好歹的人,廖大中趕忙把手使勁一揮,示意都安靜,衝上前就握住了李峰的左手,用力搖著,一臉討好的樣子,跟之前老實巴交的樣子,又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是紅星軋鋼廠第二書記,也是副廠長李峰,辛苦你們了,街道的同誌,辛苦,沒想到因為廠裡的家屬樓,會給組織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李峰直接抽出了左手,反而是朝著街道的人員主動伸出了右手,一一握手。
“我能做這個主,相關的報告,我會儘快發往區裡,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真的謝謝你們,我代表廠裡一萬多職工,感謝你們,為了避免工農階級的兄弟產生更大的誤會,我建議暫停關於麥店村征遷工作,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和桌子後麵的人一個個握手,李峰說的話十分的誠懇,相信他們城裡郊區來回跑,也不止這一天了,不論什麼級彆,人家確實為軋鋼廠家屬樓的工作付出了汗水,值得李峰的尊重。
“你,您就是李副廠長,哎,您可算來了~!”
征遷工作組的人都站了起來,看了看村民垮了的臉色,又看了看人家李副廠長,得了,不用問,肯定是剛才的場景,徹底把人惹惱了。
這下好了,玩砸了,人家乾脆不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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