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黃氏在李峰到來之時,就已經聽到了院子裡的問候聲。
作為一個專業的特務,對於陌生人的來訪,她的警覺性那是非常高,手中看完的的那張紙條瞬間塞進了嘴裡,囫圇咀嚼了幾下,連口水都沒有帶,生生咽了下去。
知道自己被重新啟用,並且接頭人是老二,那就夠了。
一張貼在電線杆上,用來讓孩子半夜睡覺的封建迷信打油詩,是怎麼判斷出和接頭人有關的,最主要的,就是字體下方其中三個黑色的三角形。
很不起眼,貼在電線杆上,一般人看都不會看,哪怕就是注意到的,也隻會一笑了之,早些年,街頭這些並不少,也是在破迷信後,這些東西才漸漸消停了下來。
然而,正是這樣不起眼的東西,對於她這個老太太來說,那是要命的,暴露身份的特務,下場,從來都不會好。
捏了捏喉嚨,於黃氏的表情,迅速從一個狠辣的特務,瞬間轉變為一個慈祥的鄰家老奶奶。
身手敏捷的打開了反鎖的房門,再次到了窗戶口,與之前的偷聽女兒於秋蘭的不同,來的一聽就知道是陌生男人。
這就得,仔細看看,來人的樣貌,以及有沒有和其他人員,一同來訪。
畢竟,她-會偽裝,她的老對手,同樣也會偽裝,就看,誰能裝到最後,才是最大的贏家。
她的眼睛很特彆,一旦轉變為這種偷窺的模式,整個人的形象氣質,被眼角的牽動下,都能止住三歲小孩的啼哭,異常嚇人。
“是他?”
於黃氏雖然年齡大了,但思維清晰,眼神明亮,一眼就認出了院門口站著的那位,就是去年任務失敗的那位。
至於為什麼任務失敗,她開始還不清楚,那天傳遞完消息後,她就若有若無的關心起東直門的紅星軋鋼廠。
爆炸案的發生,絲毫不影響他經常推著小推車去那邊賣賣冰棍,誰會懷疑她這樣的街頭流動人員。
軋鋼廠的職工們哪有這樣的防備心,誰要說一個在掙棺材本的老太太要是特務,估計那些工人們牙都能笑掉。
時隔許久,才把許多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斷斷續續的把真相給拚接了起來。
具體也不知道到底牽扯進去了多少自己人,她的上級也沒怪她,也沒表揚,隻通知過讓她繼續保持靜默,繼續潛伏,就渺無音訊了。
一直到今天,收到再次被啟用的消息,以及,收到消息後不久。
這位,就追上了門。
說不慌張,那是假的,此時的於黃氏,看到李峰的第一眼,眼神立馬就收了回來,隻要確定是他,多看也沒用,反而有可能會暴露自己位置。
任務能失敗,就是拜他所賜,正主他既然都登門了,搞不好就是哪裡露出了馬腳,剩下的,也隻有魚死網破。
心臟砰砰直跳,於黃氏看向了自己臥室內,藏著武器的地方,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先把家夥什給掏出來防身,如果這家夥衝進來,好歹還有反抗的餘地。
至於接下來去哪,她暫時恐怕考慮不了那麼多了,先逃出去再說。
早年從事情報工作的她,也就在建國前動過一次手,麵對的,還是手無寸鐵的夫妻,真正的行動能力約等於無,麵對李峰這樣的年輕人,唯有拿著武器,才有逃出一劫的機會。
剩下的對話,心神慌亂的於黃氏,已經沒心思聽了,看到這個年輕人上門,她已經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慘的下場。
如同農村房梁上身手矯捷的大狸花,狗攆兔子一般竄進了自己的屋內,從化妝台的某個位置,通過巧勁取出了一個木製的帶著暗門的盒子。
從盒底,抽出了那支經久保養,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過槍的家夥什。
毛瑟M1934,民間綽號“張嘴蹬”,袖珍型半自動手槍,這可是以往高級軍官才能用的家夥,到了她手中,也奪走過兩條人命。
要不說還得是漢斯鋼鐵戰車,曆經幾十年,於黃氏隻是偶爾擦一擦,但槍還是鋥光瓦亮,不見絲毫鏽跡。
塞進衣服內拉動槍栓,沒露出絲毫動靜,6.35毫米黃橙橙的子彈,就這麼進入了槍膛中,十幾年後,再次散發出幽幽寒光。
廉頗老矣,尚能奪命。
隨手把盒子塞回了櫃子中,對於屋外的紛亂的爭吵,此時才重新聽入耳中。
此時外頭已經看完了李峰的證件,“來打聽個人,你們跟防賊似的”,這句話,正好聽進了老太太的耳中。
於黃氏趕忙屏息凝氣,悄無聲息的挪到了窗戶角落,沒有露出絲毫破綻,就這麼握著槍,手還有些發顫,隻待年輕人說出口,找那個賣冰棍的老太太,她就準備直接了當的開槍。
至於門外的其他人,全都得死,哪怕是那個自己養了十幾年,親手帶大的女兒,她都沒準備留下活口,死,都得讓她糊裡糊塗的死,跟當年,她爸她媽一樣。
簡直是蛇蠍心腸,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血管裡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於黃氏雖然年齡大了一點。
但,儼然把特務的冷血無情,表現的淋漓儘致,比專業培養出來的的還要專業。
十幾年,哪怕是隻動物,養這麼大,也該有感情了。
然而,並沒有,這些,都是隻為遮掩她身份的工具罷了,對,人命,養女,在她的眼裡,那就是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工具罷了。
然而,她想等待的場景,並未出現。
門外的那位年輕人,並未說出要找自己的話,而是,問起了自己養女的身世。
隨著李峰把他在國外曆經的事情說了出來,一牆之隔的於黃氏,也把前因後果聽了個明白。
好消息是,他不是來找自己的。
壞消息是,於秋蘭,她的父母,好像在國外,還留下了一個孩子,關鍵是,那個孩子,跟自己的養女,相貌酷似。
冷汗從額頭沁了下來,於黃氏是真的沒想到,世間還有這樣的巧合。
當初局勢頹廢,一退再退,京城裡都亂作一團,彆人都想著法走,隻有她想著法留下來,夫妻二人早年間是聽說丟了一個女兒,這件事,她是知道的。
但正因為知道,所以沒有顧忌,那對夫妻死了都沒人過問,和其他特務合謀一起痛下殺手。
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在人間消失,奪走他們第二個女兒,作為她隱藏下來的掩護。
老太太的後槽牙都碾碎了,雖然不是來找她的,但任由這個年輕人問下去,她還是有暴露的可能,當年的事情雖然經過了漫長時間的洗刷,但,她不敢賭還有沒有彆人知曉。
彆人不過問一對夫妻的消失,兵荒馬亂的離奇死亡,但一旦有人追查,他們還有個女兒的事情會不會暴露,關鍵,最重要的,於秋蘭確實長的像她媽。
像那個臨死前,苦苦哀求,不要殺她女兒的那個女人。
眼神漸漸冰冷,於黃氏按捺不住了,年輕人再三重複養女跟國外的那個人很像,而且他身份不同,上麵的追殺對象,還能逃過一劫,她可不會認為李峰的身份有表麵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身子遠離窗戶,雙手舉槍,從窗簾縫瞄準了外邊的年輕人,隨著左眼的緩緩眯起,右手的手指已經搭在了扳機上,隻待扳機一摳,手中再多添三條人命。
“等等,什麼時候又多出來了一個人~!”
本來殺意儘顯的於黃氏,都快扣動扳機了,結果,瞄準的那個年輕人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就被一個大高個給擋住了,而且,擋的是死死的。
重新側身回來,緊貼牆壁,老太太臉色陰晴不定,院內如果是三個人,一個男人兩女人,她能利索的都做掉,但多了一個,而且還是身強體壯的,看了看手中的槍,心沉到了穀底。
她心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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