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州植被更盛。
卻遮掩不了殺伐之氣。
自進入羌州，霍休便沒再進艙房，凝立舟頭，以上位者視角，探查羌州各種細節。
沈青雲見狀，靈舟速度慢了不少，被後方楚漢眾天驕的五境靈舟追上。
見韓複以眼神詢問，他微微一笑表示無事，再揮揮手表示送彆。
“隻是，其他天驕的視線，怎有些不友好……”
楚漢靈舟之上，眾天驕不僅眼神不善，傳音更是不善。
“沈公子的人，簡直欺人太甚！”
“我們隻是暗中窺伺唐闊，他倒好，不僅打人，還淩辱拓海兄！”
“邪少，此事定要討個說法，否則托海兄一輩子就悔了！”
邪少煌淡淡道：“吾等不好出麵，等到了羌州，自有人幫我們討說法。”
自有人？
眾天驕疑惑，少頃恍然大悟。
“邪少說的，是羌戰神家的那三位……”
“哈哈，那他們慘了！”
“但，但如何討說法？那三憨貨……”
邪少煌不語，低頭看了眼腳下的高蹺。
沈青雲也沒在意楚漢天驕莫名其妙的敵意。
站在霍休身旁學習了會兒，發現毫無所得，聳聳肩要走人。
“多看看也好。”
沈青雲撓頭，苦道：“大人，屬下是真看不懂。”
霍休失笑回頭：“教教你？”
“就不打擾大人了，”沈青雲拱拱手，想了想道，“屬下把杜奎兄弟叫來？”
“可。”
杜奎不在艙房。
找了一圈兒，居然再死對頭柳高升房裡。
耳朵貼房門上一聽……
“柳高升，叫我來作甚？”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叫你的？”
“杜奎杜奎，是我請你過來的，前天你走早了，其實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杜奎聽完前日的“隨機應變”，眼中滿是狐疑：“此等妙計，你能想出來？”
柳高升蹙眉：“你剛說什麼？”
“此等妙計，你能想出來？”
“前半句是什麼？”
“此等妙……”杜奎一下就明白了柳高升唆使拓跋塹叫自己過來的用意，拍案而起，“無聊！”
柳高升笑得拍桌子：“此等妙計，居然不是杜奎想出來的，蒼天無眼啊！”
“柳高升，你這叫小人得誌。”
“杜奎，你這叫百無一用是娘們兒！”
“柳高升你……”
在接下來的三句話裡，雙方就要打起來了！
沈青雲算好時間，推門而入，笑盈盈道：“喲，杜奎兄弟在啊，正到處找你呢，大人有請。”
“哼！”杜奎瞪了眼柳高升，轉過臉嬌笑道，“沈哥有勞，我這便……大人找我作甚？”
最後半句聲音很低，沈青雲笑道：“好事兒，大人要傳授你一些東西。”
嘚嘚嘚……
杜奎一陣小跑溜了。
結果柳高升又吃味了，卻還嘴硬。
“大人想傳授他的那些東西，我早學過。”
“這還用說？”
柳高升一下就爽了，賊兮兮招手讓沈青雲坐下。
“沈哥，那位豬王前輩，還擱舟尾站著？”
沈青雲欽佩道：“確實，這位前輩不僅能堪破柳兄用意，接了任務更是兢兢業業……”
見沈青雲要開始拱手了，眾小齊齊跟上，邊拱手邊道：“吾輩楷模！”
拍完彩虹屁，眾小又開始八卦唐闊。
要說這唐闊，初見邪少煌時那驚豔的表現，足以讓眾小膜拜。
結果聽了兩日他探索秘境的“豐功偉績”，眾小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咱之前也被歸墟門諸位長老培訓過，唐闊說的那些，似乎都有？”
“不不不，我很確定，至少幽潭秘境不是。”
“歸墟門長老說的幽潭秘境該如何過？”
“幽潭秘境，遇水則沉，需以靈力成舟自渡。”
“但唐闊說的是，潛過去……”
“啥意思？”柳高升不滿道，“你們就說他過沒過吧。”
沈青雲笑道：“萬法歸一，能通關秘境就是妙計，好了好了，有關金相宗疆域的事兒，咱再商議商議……”
金相宗疆域，宗門萬千，且風氣和歸墟門迥然不同，更近乎沈青雲未踏足修途前，對修仙界的既定認知。
一句話來說，就是陰謀詭計，勾心鬥角，劫修滿地。
麻衣悶聲道：“不是正道區域嘛，劫修滿地都不管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柳高升淡淡道，“之所以不鏟除，那是留著練兵，否則日後正道的傻白甜們遇到魔修，不得把魔修給撐著？”
“柳兄話糙理不糙，”沈青雲很讚同這話，又補充道，“按秋風門主的說法，歸墟門疆域應該是一處試點，注定和其他區域不同的，所以諸位定要小心才是。”
有關金相宗疆域的情報有許多，譬如宗門勢力、坊市分布、劫修地盤等等，都是韓複提供的。
“而且金相宗和楚漢仙朝一直在乾仗，”沈青雲叮囑道，“等到了邊境休整一日，喬裝打扮要縝密些，莫要漏了馬腳。”
柳高升想了想：“沈哥，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說說？”
“咱到了金相宗疆域，”柳高升眯眼道，“找到金相宗的人，喊破邪少煌那幫人的身……誒誒誒？都走啥？回來回來，沈哥，你看他們……”
我看他們作甚？
“倒是我看柳兄，頗有在金相宗疆域打拚的潛質啊！”
沈青雲把眾小叫了過來，肯定道：“換個時間，柳兄這一招驅虎吞狼，確實不錯，但這次不行。”
“為何？”
“一是龍塚絕淵已經驚動各域，”沈青雲把羅永臨行前的話說出，“金相宗才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截殺前往秘境的人，其次，他們既然敢入金相宗疆域，必然有所恃。”
眾小皆點頭。
“總之我們自己做好防備，低調行事，”沈青雲本能道，“須知，退一步……”
“退一步海闊天空，苟一時風平浪靜！”
“千萬不能上頭！”
“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
“把朋友變得多多的，把敵人變得少少的！”
……
聽到眾小大聲背誦沈氏語錄，舟上的大佬們心情各異。
“杞人憂天了，”紅囍女失笑搖頭，“區區龍塚絕淵，蘭嵐澗的弟子都不屑探索。”
三洗散人欷歔道：“卻是沈小友口中的永哥說的。”
紅囍女沉默。
之前還不清楚羅永的身份，來楚漢後，她才明白支撐沈小友的，不單單是其傲人的智慧，更是擎天宗內門弟子。
“難怪他看不上小蓮，卻也是有道理的……”
眼望西方，她思緒飄到了天玄宗。
“也不知天玄宗弟子考核結束了沒，小蓮她……”
“囍兒，這卻也是我倆的機會。”
紅囍女回神，眼帶疑惑。
三洗稍悻悻，低聲道：“老夫入秦武已久，寸功未立……”
“洗，”紅囍女柔聲道，“你卻也自謙了。”
“咳咳，習慣了吧，”三洗趕緊轉移話題，“此番若爭奪激烈，憑我倆的實力，儘量護住那些秦武天驕，必定能得陛下看重。”
我堂堂蘭嵐澗初晉長老，要他看重？
但照顧三洗散人，她嘴唇蠕動，也未出口，頷首溫柔道：“放心，你說什麼我都依你。”
舟尾。
豬王隻有一句感慨：“屁事兒真多，這十年，估計不好過啊。”
感慨歸感慨，身為六境，他也不懼。
“隻要金相宗那老貨不出來……”
出來也不怕！
頂多給他幾滴精血……
“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心思一定，他再度放開神識，邊尋找目標邊感慨。
“沒想到騎人也上癮……”
舟頭。
霍休收回俯瞰的視線，對杜奎道：“有何感觸？”
杜奎才接受了無數知識點，剛進入狀態，眉頭緊鎖，沉吟道：“距邊境尚有段距離，肅殺如此濃鬱，百戰精兵怕是不少……”
“老夫不是問這個，”霍休無語，朝艙房努努嘴，“小沈那些話。”
“沈哥……”杜奎摸摸鼻子道，“沈哥的話自然是對的，而且沈哥素來行事都這般，大人何故發問？”
霍休笑了笑，悵然道：“小沈是說給老夫聽的。”
杜奎疑惑：“大人此話何意？”
“回去告訴他們，”霍休轉了話題，吩咐道，“秘境情況尚不可知，有很大可能會分開，獨自行事，更要注意分寸……”
“是，大人。”
目送杜奎回艙，霍休看向剛出來放風的龐博，二人相視而笑。
“你笑什麼，突然長腦子了？聽懂小沈的話了？”
“不是，老大人，你先笑的，我陪一個不行？”
霍休深吸口氣，閉眼，慚愧道：“是老夫想多了。”
“老大人不一向如此？”龐博樂嗬嗬走近，好奇問道，“青雲啥意思？”
霍休上下打量龐博，問道：“五境穩定了？”
“這般小看我？”龐博不滿道，“我也是五境修為。”
霍休笑眯眯道：“境界不算什麼，聽小沈說，那個姓邪的，玩兒雷電比你溜。”
龐博嗤笑，豎起一指，雷電成絲，縈繞變幻，眨眼間一電鶴傲立指尖，振翅欲飛。
霍休端詳少頃，讚許道：“小沈這化絲的法子，果真是錘煉力道的妙法，完全可以……在天驕群體中推廣。”
不是，我是龐博啊！是我在炫啊！
龐博瞪眼，少頃氣餒收了力道，沉聲道：“老大人放心，即便我身隕，亦會保住他們。”
霍休一愣，沉默少頃，悻悻道：“還真長腦子了。”
靈舟加速。
又過半日。
抵臨羌州邊境。
鐵血之氣幾如實質。
“乖乖，沈哥你瞧！”
不用柳高升指，沈青雲也看到那橫亙地平線上的一圈兒黑線。
稍凝神，看清黑線，乃一麵黑牆。
距離漸近。
黑源於何處尚不知，濃鬱的血腥味便已傳來。
沈青雲心中微凜。
“聽不到廝殺慘叫，這血腥味，怕是經年累月的積澱了……”
正感慨，忽覺冷光掃過。
循視一瞧，三位木然修士正審視靈舟，視線戒備，手中戒持符篆，似乎前來邊境的靈舟稍有異動，便會發動符篆報訊。
“沈哥，可以下舟了！”
韓複在地麵招手大喊。
沈青雲依言減速落地。
眾人下舟。
“韓公子，他們人呢？”
韓複笑道：“等著一起過境，也免得麻煩。”
沈青雲是沒想到，高貴如戰神子嗣，想要過關入金相宗，還要這般。
“沈哥，剛打聽到，”韓複傳音響起，“羌戰神膝下三子，也要前往龍塚絕淵。”
沈青雲奇道：“跟我說作甚？”
韓複心中暗歎，苦笑道：“這仨兒是我昔日同窗，性子蠻得很，沈哥放心，我會給他們說，但若有不敬，也請沈哥多擔待。”
聽他這一說，沈青雲腦海裡都有形象了。
怕是三頭人形猛獸，猛士哉！
“韓公子多慮了，”他笑道，“我素來就喜歡勇猛善戰的豪傑梟雄，莫說什麼不敬，倒想請韓公子引薦一番。”
沈哥，你是完全不了解啊……
韓複琢磨半天，苦笑道：“我找機會吧，不過沈哥，那仨兒憨貨，和你完全不是一路人，我覺得形同陌路最好。”
沈青雲還沒開口，楚漢天驕群突然散開，露出三個……小矮人。
噗……
饒是沈青雲，也沒忍住噴了半口，另外半口給收了回去，變成了咳嗽。
“此地乾旱，呼吸道有些不適，韓公子見諒見諒……”
你看看，我就說吧……
韓複還待順著沈青雲的話說，結果見仨兒小矮人跟炸藥桶似的衝過來，他毛都立起來了。
“羌武，你等等……”
“哈哈，”沈青雲大笑上前，道揖笑道，“想必三位就是名震金相宗的羌氏三雄吧，今日得見三位，隻覺天神下凡不過如此，沈某三生有幸，失敬，失敬！”
三個炸藥桶燃得正旺的引信，瞬間熄滅。
為首的薑武，個頭頂多四尺，卻是個濃眉大眼的貨。
衝來時的滿臉怒意，此刻煙消雲散，眼角還帶上了笑和讚許，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剛說什麼？”
“想必三位就是……”
“太多記不住，”羌武擺擺手，“簡短說。”
沈青雲一怔，肅容道：“羌氏三雄，天神下凡！”
“朋友！”羌武易激動得一拍巴掌，抱住沈青雲的……屁股，好在臉側開了，“你終於來了！”
啊這……
沈青雲身心都有些不適，瞥了眼韓複。
見韓複手捂額頭，仰天無語，便知此事並無異狀，他便半蹲下來，解開羌武的手，順勢握住，搖啊搖。
見此一幕，連邪少煌都眼露震驚。
“就，就解開了？”
“他能解開羌武的手？”
“這個沈公子……”
……
羌武也給整愣了，還沒開口表達震驚，沈青雲邊搖手邊道：“吾嘗聞世間有一見如故，說的可能就是我……們四人吧。”
“都過來，”羌武聽到這話，瞬間忘了震驚，朝倆兄弟招手，介紹道，“我二弟三弟，二武三武……”
咕咕咕……
仨兒武循聲望去，怒視柳高升。
“柳兄，快過來，”沈青雲也招手，順帶介紹道，“我朋友，柳高升，讀萬卷書，行百萬裡路，滿腹詩才不得發，隻因未見真英雄！”
柳高升聽得又爽又驚，嘴都成了O形。
“沈哥你張嘴就改我人設啊……”
羌武審視柳高升，狐疑道：“你是和合學堂的人？”
和合學堂？
沈青雲按下疑惑，笑道：“柳兄……主要是自學成才。”
羌武仰頭，朝柳高升揚揚下巴：“來一首。”
柳高升看向沈青雲，用眼神道：“來一首。”
沈青雲開始在腦海裡點名：“昌齡兄，來一首！”
“楚時明月漢時關，”柳高升負手踱步，大聲複讀，“萬裡長征人未還！但使羌城三雄在，不教金相度邊關！”
秦武一幫人呆若木雞。
羌武聽得全身發抖，猛衝兩步抱住柳高升得屁股……卻被彈開。
“咳咳，”柳高升屁股後撅，伸手笑道，“哈哈，朋友！”
楚漢那幫天驕都傻了。
“憨貨就是憨貨！”
“那沈公子是真會啊……”
“巧舌如簧！”
“邪少，這……”
“放心，”見羌氏三子帶著沈青雲一行接近，他淡淡傳音，“我有必殺技！”
待兩撥人接近，羌武道：“沈兄弟，我來介紹，這位是……”
“羌兄不必麻煩，”沈青雲笑道，“都認識。”
羌武點點頭，還待說什麼，腦袋一歪，看向邪少煌的……高蹺，視線順著高蹺而上，等他看向邪少煌的臉時，怒氣槽又攢滿了。
來了！
邪少煌等的就是這機會，淡淡道：“確實認識，沈公子手段了得，賜了我這副高蹺。”
楚漢眾天驕聞言，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哈哈，絕殺！”
“直擊痛點啊！”
“邪少太是那個了！”
……
韓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忙道：“羌武兄，沈哥並非……”
“沈兄弟這就不好了，”羌武皺眉，“此等寶物，為何不送我兄弟三人？”
敵我聞言，皆遭雷劈。
沈青雲張張嘴，但這回他沒柳高升快。
“我送！”柳高升一個來回，從靈舟取出三副高蹺，淡淡道，“不僅送高蹺，還附贈一首高蹺詩！”
羌氏三雄，眼睛大亮，無比期待。
見柳高升看了眼自己，沈青雲頭皮發麻。
“高蹺的詩？”
再發展下去，柳兄會不會讓我做一首護臀甲的詩？
少頃。
柳高升又開始負手望天，狂吟律詩。
“羌城門下踩高蹺，聲聲嗩呐震雲霄！
柳兄把酒品相祝，羌氏三雄斬仇梟！
”
羌武三兄弟聽得熱血噴張。
“好詩！”
“好蹺！”
“好朋友！”
柳高升大笑三聲，遞出手中物，喝道：“朋友，接蹺！”
楚漢眾天驕見此一幕，隻覺該滿肚子氣，又不知氣從何來，隻能眼睜睜看著羌武三兄弟，帶著沈青雲一行先行入城。
“嘁……”
走最後的“唐闊”，嗤笑一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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