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雨開始,曲阜天象就詭異得緊。
好在詭異天象短促,每次都像是路過一般,一沾即過,沒弄死人。
饒是如此,傳道誘發詭異的說法,也開始在民眾中流傳。
兩家道場首當其衝。
而西遊記道場這邊兒,及時進入救災模式。
被雹子砸了的,被雪弄出風寒的,第一時間接受了救治和慰問。
這一鬨,風言風語不僅少了,而且也朝菩提子道場那邊兒傾斜。
雷公臉哥仨兒一邊給災民送蛋送藥,一邊歎個不停。
“怕是都在沈大人意料之中?”
“一步一步,無懈可擊……”
“哎,對麵輸得不冤啊……師父?”
廉戰疑惑回頭。
雷公臉好奇道:“那位沈大人,行事夙來如此?”
廉戰沉聲道:“彆胡說八道。”
“啊?”
“你以為你以為沈哥在第五層,其實他在九十九層。”
雷公臉恍然,當即比出大拇指:“沈大人智謀無雙!”
“智謀無雙?哼,”廉戰罵道,“你以為沈哥在九十九層,其實沈哥在第一層!”
仨兒瞬間懵逼。
麻衣悶聲道:“彆揣摩,沈哥就是善良,沒其他的。”
“哦哦哦……”
雷公臉仨兒悻悻。
都是三國大人物,平日裡自詡智珠在握,結果送蛋看不懂,賒蛋更看不懂。
“誒?何聰……”
正忙著記錄物資的何聰一哆嗦,忙諂笑:“侯爺有何吩咐?”
雷公臉小聲道:“你和沈大人也接觸過,啥感覺?”
何聰先吞口水再比大拇指:“牛逼就完事兒了!”
雷公臉感慨:“你也算是個人物,難怪沈大人會用你。”
“侯爺謬讚,”何聰惶恐道,“隻是願意替沈公子和侯爺辦事……”
正說著,一人匆匆跑來找何聰,耳語一番,何聰蛋疼兼皺眉。
“呃,侯爺……”
雷公臉擺擺手笑道:“此番多謝你籌措物資了,稍後來結賬便是,有事便去吧。”
目送何聰離去,雷公臉又找到廉戰。
“沈大人真要用此人?”
廉戰歪頭:“什麼意思?”
雷公臉道:“再如何說,此人也是菩提子那邊的人,就怕……”
廉戰點點頭:“那你去把他乾掉。”
“師父,徒弟錯了。”
雷公臉摸摸鼻子跑了。
廉戰目送感慨:“好像很奇怪似的。”
“確實,”麻衣悶聲道,“沈哥很節省。”
“節省?”廉戰疑惑,“你這個看法,哪兒來的?”
“否則沈哥為何每次都用敵人,不用我們?”
廉戰悻悻點頭,忙了會兒又突然感慨:“敵人就這般好用的?”
麻衣琢磨少頃:“下次我們也試試?”
廉戰震驚,眼裡滿是麻衣你辣麼普通,卻又辣麼自信。
菩提子道場。
匆匆返回的何聰剛推開門,一黑影迎麵而來。
身子一矮,茶壺砸門框上反彈回來,崩了他一後腦勺的瓷片兒。
何聰嚇了一跳。
“舅舅,您怎麼了這是?”
廟祝沒砸中,黑著臉罵道:“死哪兒去了?”
何聰心頭一跳,忙諂笑道:“舅舅,您知道,外甥那邊……”
“我是知道,”廟祝罵道,“拿著舅舅的碗,吃著對手的飯,何聰,你倒讓我這個舅舅刮目相看了!”
何聰忙道:“舅舅,我們隻是單純的生意……”
嘭!
廟祝摔了茶杯:“單純?你方才去作甚了!”
舅舅果然知道了……
何聰心裡發苦,心思急轉,突然靈光一閃,壯膽上前。
“舅舅,外甥正想說這事兒,如今外麵傳的話,可是有些不好聽……您先彆打,聽外甥說完您再打!”
等何聰說完,廟祝臉色更黑,罵道:“一群朝三暮四之徒,竟敢敗壞聖師名聲!”
“舅舅,主要這天象著實詭異,從未有之,但……”
“但什麼?”
“但奇怪的是,甚少有人謾罵對麵的道場。”
廟祝眉頭一皺,狐疑注視何聰。
“不對勁,按理說,他那邊求得更準,為何……”
何聰歎道:“那邊的道場,第一時間開始救災。”
“救災?”廟祝驚道,“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我也不清楚,”何聰唏噓,“但我覺得,人不被罵,估計就是因為這個了。”
“哼,”廟祝罵道,“仗著點小聰明搞風搞雨,真惹怒了聖師,一概滅之!”
意思就是,聖師如今還不怒?
“那舅舅您發個毛的脾氣啊……”
見舅舅手又癢癢開始摸東西了,何聰忙道:“舅舅,聖師那邊兒可有什麼吩咐?”
“沒有,”提及此事,廟祝臉色更差,“求雨之後,聖師再無旨意,如今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何聰忙道:“舅舅,外甥認為,如今穩住局勢最為重要,否則一旦聖師再有吩咐,結果大勢已去……怕是會怪責到舅舅頭上啊。”
廟祝心頭暗驚,仔細一捋,臉色發白。
“聖師隻負責傳道,道場一應事務都是我這個廟祝打理的……”
我日,還真有可能啊!
他坐不住了,起身焦急踱步,越琢磨腳越軟臉越白。
“狗日的,你們傳你們的道,把老子架了起來!”他腳下突然一頓,又恨上了何聰,“而你這個吃裡扒外的,還和他們做生意,我的刀呢……”
何聰點完火,這會兒就不太怕了,忙上前相勸。
“舅舅,也不是沒有法子……”
廟祝狐疑:“你有法子?”
“很簡單,”何聰肅容道,“他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救災?”廟祝氣得咬牙,“你是真敢想,聖師傳道,隻有彆人上貢香火錢的,你……你到底哪兒邊的?”
何聰歎道:“彆的不說,舅舅,照此下去,您認為道場的香火錢會多還是少?”
“自然是……”廟祝磨牙,“拿香火錢救災?這絕對不可能!”
何聰也一咬牙。
“舅舅,都什麼時候了,您還在這猶豫不決,索性這銀子我出!”
廟祝愣道:“何聰,你……”
何聰認真道:“道理我明白,隻有舅舅好,外甥才會好。”
等沈青雲回城,看到的便是菩提子的人也開始救災了。
他還在心裡暗讚,雷公臉等人跑來告狀。
“沈大人,絕對是何聰那家夥……”
沈青雲笑道:“好事兒啊,若真是他,我還要讚他一聲。”
雷公臉這下是真看不懂了。
“沈大人,如此一來,局麵改觀,對我等可不是好事。”
“要從大局來看,”沈青雲解釋道,“侯爺三位,當初跋涉求取真經,為的便是三國黎民,如今有人願意救災……嘖,都有點誌同道合的味道了。”
見沈青雲是認真的,雷公臉仨兒隻能走人。
“侯爺且慢,”沈青雲又叫住人,“兩方救災,若不通氣,效率卻也不高,可以和那邊聯係聯係,免得我們前腳救完他又去救……”
這下我是真服氣了!
雷公臉苦笑告辭。
沈青雲內外城逛了一圈兒。
雖說天上時不時變臉,但一來時間一長,人漸漸適應,二來兩邊道場都在救災,局麵還真就穩定了下來。
“嘖嘖嘖,主旋律都變了啊……”
沈青雲喜歡看到這樣眾誌成城的畫麵,又走一陣,發現還有商鋪開展募捐,便也摸出錢袋捐了些。
“公子仗義,義捐百金!”
負責記錄的掌櫃如見鬼般嚎了一嗓子,五步外就有小二哐哐哐敲鑼宣告。
沈青雲拱手環了一圈兒,隨後問道:“就隻是義捐?情況如何?”
“好教公子知曉,”掌櫃的苦道,“忙活一個多時辰了,加起來不足公子一人的邊角料,卻也能理解,如今形勢不好,人心惶惶……”
沈青雲點頭表示理解,想了想道:“若東家真有心,也可以搞搞義賣什麼的。”
掌櫃愣了愣,歎道:“商鋪生意平日都不太好……也罷,公子稍待,我去問問東家。”
東家倒敞亮,卻不看好。
“無妨,”沈青雲擼起袖子,“家中也是經商,在下不才,略有經驗,我幫幫手……賣啥?”
“呃,棺材……”
我去草率了!
沈青雲一個後仰,此時才看到商鋪牌匾上寫著閣梨壽板店,兩旁還寫著楹聯——
“人無千年壽,物有百年身……”
我也是瞎啊。
沈青雲趕緊掏錢袋,又道:“我再捐點兒……”
“彆彆彆,公子捐得夠多了。”
“家裡不差錢。”
“不是銀子的事兒,”掌櫃的笑道,“咱東家也想見識下公子的經商之道,方才還說,若公子的經商之道有用,他願再捐千兩銀,用於賑災!”
說實話,銀子我是看不起的。
沈青雲有些怏怏,琢磨少頃問道:“賣這個,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吧?”
“那肯定有!”
“那我還是捐……”
“積陰德!”
“你要這麼說的話……”沈青雲硬著頭皮道,“行,我試試。”
趁壽板店的人準備,他絞儘腦汁琢磨。
棺材恒久遠,一樽永流傳?
好棺材,閣梨造?
Justdoit?
“都還行,但這玩意兒,平日誰沒事買回家攢著啊……”
隻能硬上了!
“公子,已經準備好了。”
“行,去瞧瞧……嘶!”沈青雲走過拐角,指著一片兒棺材驚道,“你家的棺材都七彩的?”
掌櫃忙介紹道:“鄙店產品,都是用上好的閣梨木,輔以七彩桐油……”
方才你說你家生意不好,就沒想過什麼原因嗎?
沈青雲咬咬牙,走上台前。
視界中人來人往,每一道視線,似乎都在戳他肺管子。
“一切為了積陰德!”
深吸口氣,他施展八齒之笑,喊道:“閣梨棺材店舉辦義賣活動,販賣所得,全部用於賑災……且看這棺材,又大又寬敞,住裡麵兒一口氣能翻兩個身……”
噗!
掌櫃直接噴了。
還沒等他上去拽人,一群人圍了上來。
“喲喲喲,這棺材可真漂亮,小哥,我來一口!”
“一口也好意思叫小哥?小哥,我家三口人,我買三口……另外,小哥貴姓啊?”
“三口之家也有資格買這麼漂亮的棺材?”一富婆賣弄似的玩弄著手指上的珍貴戒指,眼神拉絲,語氣又討好又傲然,“小哥,我全包了,隻是不知,小哥可願與我一起,在裡麵翻身?”
沈青雲傻了。
“這不是拓跋兄弟夢寐以求的富婆嗎?”
乾嘛讓我遇到了!
“為賑災斥巨資,姐姐高義,”他正色道,“彆看姐姐買的隻是幾十口棺材,實則買的是成千上萬的人命,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姐姐堪稱當代首善,在世菩薩……”
富婆眼裡滿是心形的圈圈。
“我,我有他說的這般好麼……”
一番話把富婆捧暈了,順帶完成貨款交接,沈青雲拔腿就跑,剛拐彎兒又被人攔了下來。
“是你?”
來人一驚:“公子認識我?”
怎不認識,高級黑嘛!
沈青雲回頭瞅了眼,見棺材鋪的人沒來追,暗鬆口氣,拱手笑道:“不知閣下攔路,有何指教?”
高級黑忙回禮,隨後一臉敬佩道:“公子於商之一道,造詣非凡,我馬閣梨心服口服!”
“啊,你剛都看……誒?”沈青雲漸漸瞪眼,“你是閣梨壽板店的東家?”
馬閣梨笑道:“正是在下。”
沈青雲麻了,忙笑道:“馬老板謬讚,我這都小打小鬨,當不得真……”
“哦?”馬閣梨震驚,“一口氣賣出十二樽棺材,還隻是小打小鬨?掌櫃的,再抬二十樽出來,我今天高低要開開眼,公子請!”
行,你舍得死我舍得埋。
沈青雲也擺爛,走回來站台前,話都懶得說,就笑。
馬閣梨和掌櫃眼睛都看直了。
“一,二,三……東家,這就賣出三口棺材了,比我們一年都賣得多!”
“你說說,這是什麼商道?”
“之前沒看懂,這三口嘛……買的都是女人,都說是家夫新喪?”
“曲阜現在流行死夫君了?”
“怕是剛流行起來……誒?終於來了個男的!”
……
二人打量男的。
沈青雲的視線,也落在男人身上,先是一怔,旋即拱手,微笑開口。
“見過聖師,聖師也來買棺材?”
菩提子麵容平靜,一雙金眸不離沈青雲。
送蛋。
賒蛋。
凡人求雨。
“如今,還要加一個賣棺材……”
還賣給我。
“不愧是我認定的對手,都想著解決出問題的人。”
菩提子被針對,眼神漸漸強勢起來,輕笑道:“不好意思,手下人不懂事,見你們賑災,便也跟著賑災,壞了你們的好事。”
沈青雲微愣,誠懇道:“得見道場賑災,足見聖師心裡是有曲阜百姓的,我隻有歡喜,豈會生惱。”
菩提子眯眼。
良久,也未發現絲毫虛偽,心中狐疑。
“他還真是歡喜?”
唯一的原因,怕就是因為我學他,他才歡喜的。
心頭戰意因此再上一層。
“如此的話,沈公子倒讓在下高看一眼了。”
“聖師謬讚,”沈青雲謙遜一笑,指了指身後棺材,“要不,我給聖師介紹介紹?”
菩提子淡淡道:“我有這個自信,用不著,你若想的話,我可以買一樽。”
“一樽棺材!”沈青雲衝掌櫃的喊一聲,又對菩提子笑道,“聖師這話說的,來買棺材的客人誰又用得著,不都是為災民出份力嘛。”
菩提子蹙眉:“關災民何事?”
沈青雲笑道:“這是義賣,所獲全部用於災民,呃……看上去聖師不知道?那這棺材……”
不是針對我的?
“那就是眼裡無我……”
菩提子怒從心頭起,笑道:“既是賑災……”
沈青雲眼睛一亮。
“我懂了……掌櫃的記下來,城西聖師道場十口!小二,你的鑼敲起來,敲響點兒!”
哐哐聲中,菩提子移步一旁,靜靜看著沈青雲賣棺材。
共計五批次百餘樽棺材賣完,義賣活動結束,圍觀的人卻不見少。
沈青雲環拜一圈兒,喊道:“諸位鄉親的賑災熱情,我們感受至深,今日鄙店義賣到此結束,所獲不多,隻求能拋磚引玉,讓更多的災民平安度日……”
一番話,博得陣陣掌聲。
“你覺得有用?”
沈青雲一怔:“聖師此話何意?”
菩提子淡淡道:“凡間無外乎紅塵,凡人莫過於欲望,你之所行,或許能令他們暫時感懷,待明日,一切如故。”
“此言在理,”沈青雲點點頭,“但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明日……與我何乾?”
菩提子深深看了眼沈青雲:“出城?”
沈青雲低頭看看雙手,抬頭道:“你選地方。”
菩提子點頭,漫步而去。
沈青雲目送一陣,回頭對馬閣梨說道:“馬老板,賑銀最好彆直接發給災民,可以幫忙找些活,以工代賑……”
目送沈青雲離去,馬閣梨和掌櫃麵麵相覷。
“以工代賑……東家,啥意思?”
全程聽了菩提子和沈青雲對話的馬閣梨,深吸口氣。
“啥意思,在欲望麵前,設了一道名為自渡的門檻兒……這位沈公子,大才啊。”
軍魂峰以北十餘萬裡。
菩提子遁光一凝,身形漸顯。
沈青雲沒慢多久。
但見對方選這地方,他就心驚肉跳。
“雲袖宗的帝長老,不會又冒出來吧……”
正想著,菩提子開口。
“聽劉信說,上次他於此慘敗,所以選了此地,也算替他報仇。”
這句話透露出的東西,就很多了。
沈青雲品味少頃,有些納悶。
“你要這麼說的話,咋不選北洲郡城以南二十萬裡那地兒?”
菩提子一怔:“此話怎講?”
沈青雲笑出濃濃自信:“上次甩你嘴巴子的地方。”
菩提子更愣,旋即失笑,懶得解釋,直接豎掌拜下。
“西方教菩提子,見過道友。”
隨著一拜,金光湧向沈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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