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兒啊,你爹應酬多,陪人釣魚去了(1 / 1)

……

崇明坊。

車水馬龍,卻又秩序井然。

不疾巷。

往來者眾,遛孫子的黃柳氏,剛出門走了幾步,便拽著擎天快返府中。

“老爺老爺,不對勁!”

黃西臣正對銅鏡剃須,聞言雙指捋淨刀鋒,繼續繃下巴出刀,悶聲道:“不會是擎天會走路了吧?”

“你也真敢想,這才幾個月……”黃柳氏把孫子丟門檻兒裡,匆匆走近,低聲道,“巷裡好多外人。”

“不準人來是怎的?”

“衣著靚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嗯?”

黃柳氏咽咽口水:“我看到周守備府上的管家了。”

黃西臣放下剃刀,疑惑道:“找我的?”

“不像……”黃柳氏回憶少頃,怔道,“好像看了眼沈家……誒?想起來了,這些人,似乎都在瞅沈家?”

黃西臣無語,摸摸光滑的下巴,準備戴官帽。

“既是為沈家而來,能有什麼不對勁……你看好孫子,今日老夫上衙銷假……嘶!擎天呢?”

擎天不見,倆口子臉都白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

二人分左右一瞧,黃柳氏瞅了個寂寞,嚎聲破口而出。

“我可憐的擎天孫……”

黃西臣這邊兒雖看到了孫子,卻如遭雷劈。

待黃文樂的媳婦連滾帶爬過來,他方才回神,轉身拎起坐地上蹬腿兒的黃柳氏,往自己麵前一杵。

“你且看看,你帶的好孫子!”

沈府。

周伯看了眼先哭嚎後狂喜的黃府,慢悠悠提著簸箕。

放簸箕,取門閂,開府門,再提簸箕而出。

倒完垃圾,左右瞧瞧突如其來的外人,疑惑搖頭,回府閉門。

府門閉。

天譴城各家派來的管家、心腹,動作齊齊一頓,跟快閃似的。

“快上衙了,沈行走怕是沒回府?”

“很有可能……剛那位就是沈府管家?”

“行將就木,難怪昨兒會提及管家的事兒……”

“沈家就一老奴嗎?”

“聽說還有位侍女……”

“嘖,首富大女,受委屈了……”

“背靠首富,卻又這般清廉,突破口都不好找。”

“回去又得被罵,哎……”

……

不機靈的人,心頭哀嚎。

機靈的人,看似皺眉,實則胸有成竹,似乎找到了接近沈府的法子。

出不疾巷,各家人忙上各家的馬車。

馬車上,正是各家的老爺,亦是秦武朝廷各衙門的高官大員。

為求第一手訊息,他們不惜親至等待。

待馬車接二連三離去,暗中觀察至今的幾人,各自離去。

半個時辰後,這幾人帶回的消息,傳入繡春坊,杜府。

看完消息,杜春申捏碎紙條,口中輕哨,一鳥騰翅而來,落在他虎口上。

“老大人辛苦啦,”杜春申手提一隻胖乎乎的蚱蜢,笑眯眯道,“今兒管夠哈。”

待喂了十來隻,他又取了昨夜喝酒的拇指杯,倒上清泉水,手一抖,鳥落桌,蹦躂幾步來到杯前,開始喝水。

心不在焉地撓著鳥脖子,杜春申的思緒,卻未在沈青雲身上。

沒多久,聽得輕盈的腳步聲,他輕咳道:“奎兒,過來一下。”

“三叔何事?”

杜春申打量年輕貌美的小侄兒,問道:“你日後的安排,老大人可有說過?”

杜奎搖頭,想了想道:“呂僉事說過,我等幾人,注定要為政一方,可能是各管一攤的意思。”

“你說的一攤,指的是……”

杜奎毫不猶豫道:“遠離柳高升那一攤就行。”

“嘖,大半年前,你那份傲氣哪兒去了?”杜春申搖搖頭,“禁武司本職,除了律法,便是刺探情報……”

杜奎疑惑道:“三叔是讓我選?”

見侄兒未解深意,杜春申笑道:“你昨夜知曉三叔的身份,為何不驚訝?”

“大人也沒意見啊。”

“大人為何當伱麵兒揭穿?”

“這……”

杜奎眉頭深蹙。

杜春申暗歎口氣,解釋道:“五尺天外出,於秦武的百餘據點落地,待發展起來,你將負責對接五尺天和禁武司。”

杜奎如遭雷劈。

“這是老大人的信任,也是老大人的羈絆……奎兒,趁年輕,多用心做事啊……哈~~~”

琢磨一夜的杜春申,連打哈欠,搖著輪椅離去。

杜奎怔立良久。

滿腦子的混亂,漸漸被他理出頭緒。

“五尺天擅長刺探,欲掌控百餘飛地,除了明麵上,暗地裡的手段也少不了……”

“三叔掌控五尺天,我負責對接五尺天和禁武司……”

“三叔不敢把我往刀口上送……”

“所以禁武司,借我的身份,將會牢牢掌控五尺天……”

……

杜奎深呼吸,吐濁氣。

拋開杜家對秦武忠心耿耿不說,他對這種掣肘手段,也不在意。

甚至反過來,若禁武司對五尺天絲毫不束縛,該擔心的反倒成了杜家。

“但大人這手段,簡直……神鬼莫測啊。”

不愧是陛下最倚重的大臣!

“所以這才是大人夜訪柳府的原……”

靈光一閃,他想到三叔最後一句話。

“奎兒,趁年輕,多用心做事啊……”

趁年輕?

杜奎被這仨兒字摁住了魂魄。

良久。

一道無形的雷劈在他頭頂。

“年輕……所以不是大人的法子?”

那又是誰?

下意識看了眼柳府所在,杜奎閉上眼睛,很有些氣餒。

柳府門前。

“葛姐,好了好了,我真吃飽了。”

“沈公子修為高強,肯定餓得快,拿著路上吃,都是我親手烙的呢……老巴,路上慢些,小心顛著沈公子,沈公子,下衙早些回府啊……嗚嗚嗚……”

呂不閒穩了半天,這會兒真穩不住了。

“昨兒睡得可好?”

“呂哥這話說的,昨兒那檔子事兒,是個人都難以入睡。”

呂不閒歎道:“要不是我和你睡一張床,我都信了。”

沈青雲摸摸鼻子:“呂哥沒睡好?”

“去掉好字……哈~~~”打了個哈欠,呂不閒淚眼汪汪的,“也好,反正我是明白了,自己純屬瞎操心。”

“誒誒誒,呂哥不至於不至於,”沈青雲笑嘻嘻道,“正是呂哥替我操心,我才睡得安穩。”

呂不閒撇撇嘴,想了想道:“也是,說不定白都督就是要藉此亂你的心,且忘了此事,有大人在,他能如何?”

“呂哥說得對,”沈青雲來了個葛優躺,“反正我就躺這兒,任憑大佬擺布,要我啥姿勢我就啥姿勢,看在我這般聽話的份上……呂哥你說我有無威武大將軍的潛質?”

呂不閒大笑:“秦武可沒這官職。”

有說有笑,一路上衙。

待下馬車,沈青雲對車夫老巴表示感謝。

老巴一臉刀疤,沈青雲看得暗自迷惑,這位都不知道躲兩下的嗎?

“俺家葛姐說得對,公子是餓得快。”見食盒空空如也,老巴比什麼還高興,咧嘴笑道,“回頭俺給葛姐說,下次多做些。”

沈青雲笑道:“那多不好意思,行了大叔,趕緊回去接柳兄吧,多謝相送啊。”

目送馬車消失,他感慨一歎:“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這我倒知曉。”

“呂哥跟我說說。”

“柳都指揮使某次遇險,九死一生逃出,便是此人相救之功……”

……

二人邊說邊入司。

路過通政公房,發現門關著,便去了呂不閒的公房。

如今律部幾乎全是六品往上,啥事兒沒乾的李飛,都被殃及了個都事。

聊了聊今日的公務,沈青雲正要離去,呂不閒又道:“運動會還有十來日,律部是不是也需要練練?”

沈青雲一怔:“大人要求的?”

“就怕輕敵閃了腰,”呂不閒歎道,“咱雖信心十足,萬一魁首被……真被禮部拿去,也不像話。”

這倒也是。

沈青雲笑道:“行,待會兒便弄弄。”

“還有各大項報名的事兒……”

“呂哥,這完全看個人自願吧?”

“一聽你就不想參加,簡直不像年輕人。”

“誒?”沈青雲好奇道,“聽上去,呂哥是心血來潮了?”

呂不閒淡淡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體操個人賽參與參與就行,棋賽我卻很有自信。”

哦哦哦,隻要不是舉重賽,我就放心了。

“但居然有棋賽?”

回了自個兒公房,沈青雲拿起完善的運動會籌備冊子瞅。

比賽大項數十,除了修士的專業技藝,尚有各種雜藝,琴棋書畫,正是其中四小項。

煉體士的項目也多,比如氣血操控、速度、力量等大項。

“嘖嘖,這回八宗是真下血本了……”

光數了數小項有多少,沈青雲就忍不住咋舌,進而拱手環了一圈兒。

“感謝諸位上仙,對本屆運動會的鼎力支持!”

感謝完,沈青雲翻到扉頁,看著上麵運動會會長:歸墟門門主秋風不好一行,笑眯眯的。

至於副會長,以筆畫順序排列,一共九位。

“所以運動會的錄像,也得準備兩份,一份以秦武國富民安為主題,另一份,以歸墟門整頓修仙界風氣為主題……”

一邊構思,一邊動筆。

半個時辰不到,沈青雲完成初稿,拿起歸墟門的那份,跑去呂不閒公房打電話了。

秋風不好在六十多萬裡外點了幾十次頭,初稿敲定。

“呂哥,時辰已到,動身!”

二人沿著走廊邊走邊敲門,待入後花園,缺一人。

眾人麵麵相覷。

呂不閒納悶道:“我們走時,柳高升說的要來?”

想到昨夜差點守活寡的花長老那一通暴力輸出,沈青雲抹抹汗,忙道:“中午我再過去瞧瞧,實在不行……”

“行,”呂不閒想了想,“下午你也不用來了,咱也不等他,開始吧。”

七彩陽光,律部人人每天雷打不動一個時辰,如今近乎本能。

一共練了七八次,人人都輪空一次觀摩,找問題……

最後發現,問題出在王順身上。

王順心裡直哆嗦。

“打死我都沒想到,來自律部老人的排擠,會從這般奇葩的角度給我一榔頭……”

眾人看向沈青雲。

“沈哥,啥問題?”

沈青雲沉吟少頃,雙眼一亮。

“王哥做得太標準了!”

標準也是問題?

王順咽咽口水,一臉可憐巴巴求教。

“王哥莫急,”沈青雲笑道,“論標準,王哥你可謂出類拔萃,但也正因太過標準,和我們有些格格不入了。”

“沈哥,這,這是何道理?”

杜奎聽明白了,輕笑道:“我們練得久,與自身功法結合,追求的不再是形似,而是自己的路。”

沈青雲比出大拇指:“杜奎兄弟一下就說透了。”

行,我當真的聽!

王順不敢看呂不閒,拱手道:“要不,集體賽我就不參加?反正我才入職律……”

“那怎麼行?”呂不閒搖頭,“入律部,便是一個集體,多一人便多一分氣勢,說難聽點兒,吾等都不嫌棄王經曆,王經曆何故妄自菲薄?”

“我日,呂,呂僉事是真說得出口啊!”

但見眾同僚點頭如搗蒜,王順感覺又上了一課,忙道:“呂僉事說得對,屬下慚愧……”

呂不閒笑道:“再者,王經曆三境圓滿,隻要苦練幾日,外加小沈從旁指導,十拿九穩。”

接著又練了三四遍,眾人隻覺高處不勝寒,便丟了王順,開始瞎溜達。

沈青雲正要找李飛聊聊,半道被杜奎劫了過去。

“杜奎兄弟有事?”

杜奎猶豫少頃,問道:“沈哥,那日呂哥說,我們不久後要各管一攤?”

“趨勢如此,”沈青雲點點頭,“杜奎兄弟是有想法?”

杜奎想了想,搖頭道:“我聽大人安排便是,隻是想請教沈哥怎麼做。”

“請教我……”沈青雲想了想,“大人的安排,自是根據我等能力偏向,在我眼裡,杜奎兄弟比較適合情報……”

聊到錦鯉湖,杜奎拱手感謝離去。

目送奎花一程,沈青雲開始喂錦鯉。

遊蕩修仙界,每到一處,他都會主動搜羅魚飼料。

“這回你可有口福了!”

啪啪拍了兩下魚頭,沈青雲走懷裡掏出儲物袋……

儲物袋下麵掛著鼓鼓。

人和魚都是一愣。

“行,鼓鼓來喂,”沈青雲笑嗬嗬看向錦鯉,“孩子還小,可彆嚇著……跑?想多了,鼓鼓,你來!”

沿途走過的禁武司官員,就見一團大如鬥的東西,成精了似的往錦鯉嘴裡使勁兒蛄蛹。

“沈哥這家夥也太大了!”

“誒?你是不是另有所指?”

“聽仙部的說,這錦鯉怕是要破二境了……”

“嗚嗚嗚,我也想被沈哥這樣式兒喂兩年!”

……

喂完錦鯉,朝水裡一丟,沈青雲拔腿就跑。

錦鯉吐出的三個丈許方圓的泡泡,爆了個寂寞。

食堂吃完午飯,沈青雲離了禁武司,卻也沒去柳府。

“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更何況我還算花長老半個娘家人呢!

摸摸鼻子,他順道一拐,去了灃河。

都不用沿路找,沒多久他就看到了白雙,在老地方……破口大罵。

罵了一陣,又想起河裡的魚兒不經嚇,隻能氣鼓鼓坐下,繼續釣。

沈青雲嘖嘖稱奇。

“但凡能釣一條,不至於此……”

想了想,他伸懷一掏,掏出了禦賜的直鉤魚竿兒,一甩一甩接近。

“站住!”白雙頭也不回,“嗅著味兒就知道是你!”

沈青雲笑嘻嘻上前,走到河畔邊緣坐下,隨意甩了一杆兒,這才回道:“白老今日收獲可豐?”

白雙眉頭幾跳,正要開口,就見沈青雲的竿兒直顫悠。

想到年前生平最慘的那一戰,他頓時選擇閉嘴。

沈青雲也沒理他,連甩十幾杆小小過了癮,這才收杆回走,在白雙旁邊坐下。

白雙深吸口氣,咬咬牙。

此刻他想的就不是釣魚或罵魚了。

“老夫就為一口氣,也不能走!”

人不走,話也不說,主打一個沉默是金。

沈青雲連說幾句,見白雙置若罔聞,撓撓頭,看向白雙的魚餌。

“蚯蚓?”他樂道,“難怪白老釣不上來,魚兒可不愛吃蚯蚓呢。”

你個直鉤男懂個屁!

白雙鄙夷哼哼。

“喲,還有條小蚯蚓,它旁邊的,一定是它娘吧,”沈青雲開始看圖說話了,“小蚯蚓問:娘,我爹去哪兒了?蚯蚓娘說:兒啊,你爹應酬多,陪人釣魚去了……”

“夠了!”白雙氣得冒煙,起身抬膝欲斷竿,想想卻又舍不得,隻能怒視沈青雲,“有屁快放!”

沈青雲恭敬道:“白老莫氣,晚輩就是想您了,過來看看……”

“看老夫進土了嗎?”

“白老這話傷人心,咱還一起戰鬥過,四鐵占了一……”

“算老夫求你,沈行走,有事您直說!”

“白老過年,沒去阡陌侯府拜年?”

“我和他又不熟,拜個毛……誒?”白雙一怔,旋即冷笑,“好小子,問到老夫身上來了,你家大人不管的?”

不是一家人啊……

沈青雲多少有些唏噓,陪著聊了幾句。

“你也莫先走,”白雙皺眉問道,“說說八縱八橫。”

“白老有興趣?”

“家裡幾個毛頭小子,想出去走走。”

沈青雲笑道:“大人沒開口,晚輩也不好多言,不過……每一塊飛地,和秦武都差不多大。”

待白雙回神,沈青雲早已不見。

“多謝了,沈行走……”

暗暗感激,他正要收杆回家,看到了腳下兩壇酒,不由一笑,轉而又斂了下去。

“阡陌候?哼哼,倒要看你用什麼餌釣沈……娘的,你但凡給我留兩條,我也不至於再跑一趟魚市啊沈青雲!”

沈青雲拎著幾十條魚,步入不疾巷時……

擎天宗八位外門弟子出了雲袖宗,一路向北,朝秦武而來。

與此同時,一個金光燦燦的消瘦身影,也渡海而來,踏足歸墟門疆域。

“這便是本道人的香火地界了嗎?”

輕輕一歎,菩提子落地,開始以足丈量屬於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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